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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娄淮提起司邵文，魏舒面上也浮现出一些不解。
他摇了摇头，神色迷茫道：“司大公子只是进去落了座，喝了一口茶，并未开口同我说些什么，我也奇怪的很。看起来，应当是有什么私事要单独找那位王学士？”
左微月当时躲在外面偷听，也的确没听到司邵文的声音，但她当时只当是木门的隔音性较好，都混在那一团嗡嗡声中了。
没曾想司邵文竟然是未开口？
“那应当便是了。”娄淮点头看向窗外依旧在下着的雪势，想起前世这时，司邵文已经和娄恒达成合作的事情，眸色微深。
纷纷扬扬的雪势断断续续下了将近半月，令整个永寒之城皆罩上一层厚厚的雪毯时，乡试的成绩在众多考生的翘首以盼中被张贴上榜。
因着今日是放榜日，挤在魁虎榜前的考生不计其数，左微月照常给司奕做完双目的治疗修复后，从司城主府侧门出来，耳朵被这些喧嚣的人声吵的都有点发疼。
“仁兄让让，我看看我中了没！！”
“哎，你这蠢材，怎么今年又没中？白瞎了家里给你专门请的那些先生，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位夫人，科举不中是常有的事，何必这般大动肝火，今年不中，来年再试便是。”
“就是就是，娘，你快停手，真是有辱斯文！！”
左微月在一片喧嚣中借着别人触碰不到她拟态身形的便利，直接穿过层层人群，到了魁虎榜的最前面。
她的目的很明确，只看解元的名字。
今日离开揽月轩的时候，娄淮就告诉她，只需要将解元的名字记下，届时带回去就行。
只因以魏舒的才华，写出的试卷，只有可能是解元的水平。
“王明奇......”
左微月喃喃间，总感觉王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听过，只能先记着这个名字，乘上飞天魔毯往摘月阁去。
距离摘月阁正式开业，如今已经过了半月左右。
这半月里，摘月阁因为有了左微月提供的菜单，生意从一开始的冷清到了后面的火爆。
时至今日，已经到了一种走到摘月阁附近，都能看见几条长龙队伍排着的程度。
“哎，你也是来吃这里的旋转小火锅的？我头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口味的好吃，你可曾吃过？”
左微月从拥挤的人群中错过，听着耳边这道询问，心想在永寒之城这种较冷的地方，果然还是火锅卖的更好。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当时这摘月阁正式开办时，我可是头一个过来吃的，我跟你说.......”
食客的声音，随着左微月的渐渐远去变得不太清晰。
她绕过层层人墙，以及一些被挤的东倒西歪的屏风，径直往摘月阁三层走。
摘月阁的木制阶梯上因为近日不断的雪势早已铺上一层暗红色地毯，踩在上面软和又保暖。
三层的位置一般只有身份和地位足够高的人才能去，是以等左微月走到三层的时候，地毯上的污秽情况显然比一层和二层要好的多。
“兄长，你真的不去看张贴出来的魁虎榜吗？这次不是已经有了雾公子相助，说不定你能榜上有名呢？”
还没走近，左微月便听见魏小雅的声音从包房内传来。
她趁着有婢女端着茶水进屋，紧跟婢女身后，也入了包房。
魏舒见有人来了，没先回魏小雅。
待婢女放下新泡好的茶水带着托盘离开了，魏舒才叹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燃着熏香的香炉，摇头道：“囡囡，你想多了，便是有雾公子相助，我的名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写到魁虎榜上去。”
“兄长为何这么说？”
冷冽的风势从窗户缝钻进了不少进来，冻的魏小雅一个激灵后，在掌心内哈了哈热气，拿起铁钳又夹了一个木炭丢进炭火炉里。
左微月趁此走到一个无人的矮榻边，靠在一个套有隐枕的靠几上，而后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针线包，耐心一针一线缝起手里的半成品布偶。
“哗啦啦.......”魏舒端起茶壶，往已经见底的茶杯里添了些热茶水，“若仅仅是简单帮我将名讳写在榜上，那我前十年受过的冤屈，岂不是白受了？如何能够洗刷掉，得到一个清白？”
读书人，最看重的，除了自身的才学外，的确就是自己的自尊和清白了。
左微月听着，也能理解一些。
魏小雅似乎听明白了些，没有再继续做追问，而是静默品起魏舒给她重新添好的茶水。
没多时，便见娄淮带着娄万回来。
今日的娄淮穿了身玄红色冬袍，肩披纯黑色狐裘斗篷，配上他那张自带阴郁气息的昳丽面去看，宛若一朵开的荼蘼的彼岸花。
左微月不是第一次看娄淮如此模样，但却次次都能被他惊艳到。
她在看娄淮的时候，娄淮亦一眼瞧见正靠在矮榻靠几上，手里缝制着些什么的她。
这半月里，左微月总是嫌梳头麻烦，索性大部分时间都不用他给她买的一些发饰，而是喜欢抢他束发用的发带用。
是以现今的她，虽身着一袭玄红色冬裙，面上还画着淡妆，但一头青丝却是很散乱地仅用一根朱红发带束着。
若是旁人这般装扮，或许看起来有几分失礼。
可这人换成生着一双幽绿眸子，面容清丽的左微月时，却自带一种慵懒和自在。
娄淮收起对她的打量，抬手免下魏舒兄妹二人欲要对他做的行礼姿势后，径直走到左微月所在的矮榻落座下，衣袖故意贴上她的时，小声问她道：“解元的名讳可看到了？”
左微月收起还在被她缝制的布偶，颔首压低声音将名讳告诉了他。
“是叫什么王明奇。”
魏舒等人看不见左微月的存在，见娄淮落座在窗边矮榻后，也起身到了他对面落座下，一脸期待地看向娄淮，等着他说些什么。
“这次的解元，是叫王明奇，你应当不陌生吧？”
魏舒震惊：“王明奇？掌管永寒之城船运的那个王家四子？”

第一百章 紧搂
“嗯，是他。”
魏小雅和魏舒在永寒之城这一带少说也生活了不短时间，城中一些比较出名的纨绔子弟，他们兄妹二人便是不想知晓，也被迫知道了不少。
像这个王家四子，出名程度可以算得上是名扬整个永寒之城。
只不过，这个“名”，却并不是美名。
“王家四公子.......”左微月突然想起来这个“王”姓是哪里耳熟了，这不就是之前想要强抢谢诗韵回去当妾，听说通房和外室收了一堆的那人吗？
这么一个看起来就纨绔无用到不行的人，如今能考上解元，说出去明显是没法让人信服的吧？
果然，魏舒神情极为不可置信地看向娄淮道：“怎么会是他？都未有旁人提出质疑的吗？”
“质疑肯定会有，但以王家的权势，自然可以让那些提出质疑的人永远闭嘴，不是吗？”
娄淮前世在永寒之城这一带苟活多年，对于这里的官权相互勾结一事，最是深谙。
因而对比魏舒的震惊，他则是显得淡定许多。
娄万跟着娄淮身侧这段时间，别的没学到多少，和他一般无二的镇定倒是学了不少。
这会儿还能淡定给娄淮添茶，顺带安抚起魏舒道：“不过正是因为这样，之后主子帮魏公子你讨回公道，也能方便上许多，毕竟这王家四公子不学无术极为纨绔一事，几乎可以说是众所周知。”
这话的确，是以魏舒在短暂的愤怒后，情绪很快平定了下来。
“只是，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娄淮抬眼看他，示意魏舒继续。
“永寒之城和京城那边相距这么远，司城主又向来不怎么听从京城的管教，再加上司家大公子那日不是还和王学士在一起，万一此事是司城主默许的，便是皇上那边想要进行追责，司城主不配合，那该怎么办？”
魏舒这话不无道理，所以娄淮一早还做了二手准备，事先找了司奕一趟，问了下此事。
司奕告诉他，这件事司向鹏并不知情，应当只是司邵文自己单方面和王学士有了什么勾当。
因而魏舒的担忧，发生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将这些事告诉魏舒，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后，娄淮便静待七日后送往京城进行复审的试卷送回来。
届时，靠着他一早就找好的那位冯主管，这事应当可以顺利解决。
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待七日后永寒之城的气温比之前更冷了些，街道上大大小小的行人连御寒的耳罩子都戴上时，听说被运输回往永寒之城的试卷半途中出了意外，大半坠进了白江里。
好在在此之前，左微月就长了个心眼，告诉娄淮她届时乘着飞天魔毯跟着，以便有什么变故她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便特意帮着那群押送试卷的侍卫将看起来最华贵，应当是装着乡试前多少名试卷的木箱拽住，没让它跟着江水漂走。
饶是这般，在当晚半夜的时候，还是再次发生了意外。
锁着试卷的贡院屋子，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火势。
等裹着飞天魔毯，睡的正迷糊的左微月发现情况的时候，火势已经烧开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

“走水了走水了，别睡了！”
外面的喧哗人声响起时，左微月正在上手扑灭火势。
好在装着试卷的木箱并未封死，她一边扑火，一边借着滔天火光去看试卷上的名讳。
等她找到写着“王明奇”名讳的考卷时，方发现考卷已经被烧了大半。
懊恼过后，左微月赶忙紧张着面色将上面的火扑灭干净，收进衣袖，而后看着已经被大开的木门，躲过被烧的正在坠落的房梁往外走。
只是火势实在太大，烟雾熏的她呼吸困难不说，离开屋子的出口她一时间也没法准确找到。
只能动用魔法力量替她自己做了个挡火罩，乘着飞天魔毯出去。
外面还在下鹅毛大雪，左微月为了节省魔法力量，先将挡火罩撤掉，而后才趁着周遭人声嘈杂，难受地咳出了声。
自灰暗夜幕上飘荡而下的雪花一片接一片落在她身上，直至快堆积起一层薄薄积雪时，左微月才缓了些过来，紧攥她抢救出来的那半张试卷，昏沉着脑袋重新上了飞天魔毯，让它带她回揽月轩。
她半夜偷偷溜出来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娄淮。
因为白日的时候她跟他说了后，不管她怎么保证，他都不放心让她一人过去。
为了能顺利做完这次的气运值任务，左微月只能在娄淮入睡后，对他使了点魔法力量，让他睡的更熟之后偷偷溜到了城主府贡院这边。
她给娄淮用的魔法力量不算太多，也不知道他这会儿醒了没有。
若是醒了，那就麻烦了。
这么想着，左微月很快因为嗓子里的干涩和难受，昏沉着脑子陷入半昏睡状态。
想着回去后她一定要先喝上几大杯茶水才行。
可到了屋子，茶水她还没能喝到，就被不知何时已经披着衣衫坐起，散落着三千乌发，半张面隐匿在阴影下，周身弥漫着骇人气息的娄淮给吓到。
“娄......咳咳.....娄麻瓜？”左微月的嗓子里进了不少烟灰，还有点难受。
一开口就想要轻咳不说，声音还极为沙哑。
娄淮见她回来了，没有出声，只是用火折子燃起他一早放好在身前的蜡烛，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它起身，缓步朝她走来。
左微月刚从飞天魔毯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将她放在袖口里的那半张试卷拿出来，就发现一直维持静默的少年不知何时行至她身前。
刚想再说些什么，她整个人便被拉进一个极为冰凉的怀抱内，揽在她腰间的力道之紧，让她感觉身前人莫不是想要将她揉进他的骨髓里？
大力的拥抱让左微月有点难受，甚至还憋红了脸。
她锤了捶娄淮背部，难受轻咳道：“你快松开，你干什么呢？想勒死我不成？！”
娄淮这时也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烧焦还有烟灰的味道，本来涌动着浓郁戾气的凤眸很快怔愣了下，暂且松开她去看怀中人。

第一百零一章 暴戾的情绪
时间倒退到半柱香前。
娄淮被刮开窗户的寒风响声吵醒时，才感觉他脑袋比平时要昏沉上许多。
不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他因为特殊的身份和情况，一直都是保持浅眠状态。
像今日这般，睡的这么死的，倒是头一次。
怔愣间，很快感觉心下有种诡异的慌张。
他侧眸想看看左微月有没有被吵醒，却发现身侧早已空无一人。
伸手摸了下，被褥已经变凉了，只能嗅见她身上自带的那股淡淡奶香气息的余留。
娄淮坐了起来，凌乱的青丝就此打落在他右腕的位置，让他发现之前一直被绑在他这处的指引红线没了踪影，干干净净的，完全看不见任何曾经绑过些什么的印记。
看到这里，他整个人的大脑已经被一阵嗡嗡声所侵占，胸腔内的空虚也达到了极致，甚至令他浑身上下变得冰凉一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掀开被褥下榻，凤眸内已然不知觉灌满能够撕扯破一切的戾气。
只是待他将外衫披上，欲要再去穿更多的衣物时，一阵寒意极甚的凉风刮在他面上，让他清醒了些。
他有些颓废地跌坐在窗边矮榻上，看着外面仍旧下的猛烈的雪势，嘴里喃喃道：“我能去何处找她......？”
左微月的到来，对于他而言本就较为离奇。
他甚至到了现在，都不知晓她究竟来自何处。
这样一个存在，想要像来时那般去的毫无影踪，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种情况下，他又能做些什么？
正当他已经无法控制从他周身散发出暴戾情绪时，他听见一道声响从窗边传来。
他循声望去，他想见的那人已经入了屋内，正艰难从飞天魔毯上下来。
对于她的呼唤和所说，他全都没心思仔细听，只是麻木着身体大跨步走向她。
待他真真切切将她揽进怀中，感受到她的温热体温，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熟悉奶香气息时，他才感觉他接近崩溃的情绪好了些。
他想要质问她，她为何要偷偷抛下他走，却突然嗅见一股烧焦的气息从她青丝的位置传来。
于是他暂且松开紧搂她的力道，伸手去触摸她青丝的位置。
果不其然，被他发现一些烧焦过的痕迹。
左微月见娄淮抓住她被火势烧坏的一缕青丝，趁着他终于松了些揽着她腰间的力度时，努力从他怀里挣脱出，而后献宝一般，将那张被烧毁了一般的试卷递到他眼前。
“你看看这个，我瞒着你偷偷出去，就是害怕会发生些意外，果然，半夜的时候，装着试卷的贡院屋子不知道被谁放了火，我努力抢救，才把这半张试卷抢了回来。”
娄淮没有伸手去接那张试卷，只是静默地听着身前少女的哑声嘟囔。
待她话音落下了，他才大力握住她手腕，垂着眸子让阴影遮住他半张面，只露出一张殷红异常的唇瓣，哑声道：“你不是想要抛下我离开？”
左微月这时才注意到娄淮的情绪好像很不正常，她将面庞靠近了他一些，借着他右手握着的那支白色蜡烛的微弱烛光去看他。
少年眼尾有些发红不说，似乎还能窥见一些曾经涌了上去，之后又退了的湿润。
整个人瞧着，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却死活不肯开口说的傲娇猫猫。
“你以为，我大半夜出去是想丢下你离开？”左微月总算明白了些娄淮方才包括现在所有怪异举动的原因。
她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想什么呢？我立马就能靠你这个小奴隶刷到新的气运值了，怎么可能在这种节骨眼直接跑路？”
“小奴隶？”娄淮又靠近了她一步，说这话时，喷洒在她面上的呼吸弄的她身体一阵酥麻，凤眸微眯道，“原来你在心里是这么对我做定义的？”
“我.......”左微月没想到她一时嘴快直接把她心里有时候给娄淮用的外号说了出来，心虚之后，一边嘴上说着口误，一边心里还要吐槽道。
他在她那里可不就是一个专门给她打工刷气运值用的小奴隶，她这么喊他，其实也没错。
本以为娄淮还要再做追问，没曾想，他只是暂时松开攥着她手腕的大手，而后静默着将白色蜡烛倾斜，在矮桌的位置滴了些蜡泪，将它放了上去。
他没去关窗，是以燃在蜡烛处的烛火一直在随风摇曳，令他的神情仍旧看的不太清晰。
直到左微月因为嗓子之前被烟灰呛了后产生的发干和发痒的感觉再袭，她没能忍住又轻咳了几下，直接端起茶壶，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给她自己灌了几大口凉茶，感觉那种难受感减了不少时，娄淮才重新正眼去看她。
他像是忘了他自己有洁癖这回事，直接用袖口替她擦拭起唇角处沾上的茶水，以及一些她被烟灰弄脏的地方。
左微月之前还没从他这里享受过这种待遇，有点受宠若惊：“你不用帮我擦，我自己来就行.......”
但娄淮就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依旧固执地替她擦拭着。
直到完全擦拭好，他的袖口被弄的半脏了才收手，而后突然来了句：“指引红线。”
“什么？”
“指引红线重新绑上。”
少年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对劲，平日里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一滩平静湖泊般的凤眸如今像是被人搅乱，有许多左微月看不懂的东西卷在他眸内的漩涡里，让她下意识没有做什么违抗。
而是先将指引红线拿出，熟练绑在她和娄淮二人的手腕上。
“绑......绑好了，娄麻瓜，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总感觉现在的他看起来很吓人，虽然他并没有对她发脾气，亦或是说什么重话，可她就是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
娄淮闻言低低轻笑了一声，将身子更凑近了她一些，迫使已经上了矮榻的左微月只能往后退。
直至她的背部抵上坚硬冰冷的墙壁，整个人都被娄淮的身形罩住时，他方停了下来，阴阳怪气道：“生气？我如何敢对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