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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以柠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疼痛。她捂着胸口，眼泪直掉。
男人慌神了，连忙走到她身边，抽纸给她擦眼泪，只是动作并不灵活，甚至有些生疏。
“你不会照顾人。”沈以柠说。
“对不起，我照顾得不好。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小姑娘。”男人很是愧疚，似乎想抱起她哄一哄，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记得她不爱他抱她。
沈以柠有点心疼他，正想伸手主动过去抱抱他，他却直起身子，道：“我该走了。宜之，你该醒了，以后不要再想着那些事了，开心一点活着，好不好？你一定要开心的活着。”
他说完话，就像是有人在催促他一样，他不得不抬脚准备走了。
沈以柠盯着他的背影说：“是爸爸吗？”
男人倏地回头，像是笑了，他朝她摆摆手，道：“不要再睡了，起来吧，她们都在等着你。以后好好陪着姑姑妹妹，还有我乖巧的外甥女。”
他越走越远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点。
沈以柠想，她大概是失去了什么。
等到她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246
最先发现沈以柠醒来的是叶晨曦，她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前几天一样，看错了。叶晨曦使劲揉了揉眼睛，面前的沈以柠，眼睛虽然湿润，可分明睁着眼睛。
她惊喜极了，差点上去抱住她，但最后猛然想起她的身体状况，急急收手。
沈以柠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想说话，说不出来。而叶晨曦早已经从病房里跑了出去，她跑远了，可是声音还是传进了病房。

小姑娘的声音清晰透亮，大声喊着：“姑姑，姑姑你快来！姐姐醒了！”

沈以柠望着天花板，沉默。
几分钟后，林英芝也慌慌张张跑了回来，看到沈以柠醒了之后，忍不住无捂住嘴，下一刻，她哽咽道：“宜之，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沈以柠想说点什么，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生锈了一样，有那么一刻似乎忘记了怎么和人交流。不过好在在林英芝抚摸上她脸颊的那一瞬，她像是恢复过来了，用艰涩的声音喊了一句：“姑姑。”
“你睡了太久了。”林英芝眼里蓄着眼泪，那是心有余悸的后怕，在这一刻终于心着地了。
沈以柠说：“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月了，宜之。”林英芝怜爱的说，“姑姑差点要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妹妹这几天也天天往医院里跑，秦缜那天带你来医院的时候，她看见你，就忍不住哭了，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
沈以柠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朝叶晨曦伸出手，后者顺从弯腰下来，跟她拥抱，像是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里。
“姐姐，你还能抱着我，真好。”叶晨曦小声的说。
“是啊，真好。”她附和。
“以后有什么事，你得让我一起承担，我也是个大人了，父亲的事，你就一个人孤军奋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叶晨曦道。
“对不起。”
“你要是真心跟我道歉，那你答应我，下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叶晨曦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我一直有跟姑父好好学，他教我也很认真，用不了多久，我就有能力了。”
乍一听到林横山的名字，沈以柠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英芝的脸上也有几分僵硬。
叶晨曦也很快料到自己说了什么，暗自后悔着。
片刻后，沈以柠看着叶晨曦说：“我想喝粥，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叶晨曦没有耽误，立刻就去了。
沈以柠这才看着林英芝，她张张嘴，却问不出口。
“那天，秦缜把你送来医院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你姑父跟萧葛，一起出了车祸。”林英芝叹着气，心酸难忍，“你姑父，没能活下来。”
沈以柠胸口像是被利刃划开，她没有说话。
“宜之，你姑父为什么会和萧葛在一起？他是不是……”林英芝表情痛苦又凝重。
“没有，他没有想害我，他一直在护着我。”沈以柠说。
林英芝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说：“那就好。”
沈以柠此刻其实有很多问题，比如萧葛呢，比如事情后续怎么样了，再比如秦缜又如何了，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心思问，只说：“有没有给他准备葬礼？”
“半月前就开了追悼会了，他没有孩子，我让晨曦代替了孩子的身份，替他送了钟。”林英芝说，“宜之，姑姑从此就没有爱人了，只有你和晨曦，你一定要给姑姑好好的。姑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沈以柠久久不言语，她只是跟林英芝对视着，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脆弱。
＊
一个星期之后，沈以柠出了院。
她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只是可以回家修养了。
偌大的林家，从此只有她和林英芝，也不对，还多了一个妹妹，少了那个不经常回来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沈以柠再没有提起过林横山。
只是晚上偶然进了他的书房，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存储设备。
她迟疑了很久，还是把设备里的内容读取了出来。
里面的东西很单薄，只有一段录音。
沈以柠再一次听到了林横山的声音。
那个称不是好男人的男人，头一次那么拘谨。
他小心翼翼道：“宜之，如果有一天我能帮你成功对付萧葛，你能不能，能不能喊我一声……”
随后他又自我否认道：“是我痴心妄想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即便你喊我姑父，我也高兴。这个录音，要是有一日你能听到，一定要记住，你比我重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你小时候没有父亲保护，现在我总要保护你。以前我恨急他们逼我姓林，现在却感激上了，总归在姓氏上，你跟我一样还有一层关系。”
“宜之，不是我自恋，你长这样好看，眉眼其实有些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要真像，为什么从没有一个人这样觉得。不过不像也好，萧葛不会起疑……”
录音还有很长很长，林横山像是有讲不完的话。
沈以柠却没有再听下去，她闭上眼睛，他好像就坐在她面前，那样小心翼翼，那样拘谨，生怕惹恼她。说话诚诚恳恳，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看，看看他有多真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英芝进来喊她，道：“没想到你居然跑来这里了，往常你是最不愿意接近你姑父的地方的。”
沈以柠道：“原来我这样排斥他？”
“可不是。”林英芝说，“他回来，你就不愿意回来。宜之，时间不早了，回房间休息吧。”
沈以柠点点头，起身跟着林英芝一起往门口走去，在房间门口时，她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姑姑，明天天气怎么样？”
“不太好，是个阴天。”林英芝说，“已经好久没有放晴了，小雨下的人头昏，打不起精神。你姑父一走，我连麻将也不愿意打了。”
沈以柠沉默良久，说：“姑姑，有空带我去见见他吧。”
“好。”林英芝道，“秦缜那边，有没有跟你联系？送你来了医院之后，就没影了。还有孩子，又怎么处理？”


247
沈以柠乍一听到秦缜的名字，忍不住出神片刻。
她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天，他对着镜子羞辱她的那一刻。
沈以柠其实很容易就判断出来，他并不是故意的，她太了解他，换句话来说秦缜做什么事，也躲不开她的眼睛。他眼神一动，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林英芝只知道萧葛的事，却并不知道裴国山的事情。而萧葛的事情爆出来，当年的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有幸免的？
都逃不掉的。
人干了什么坏事，最后报应还是会到你头上。该付出的代价，都得付了。
善良总没错的。
沈以柠没有跟林英芝提这一茬。
因为林横山的离世，林氏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叶晨曦身上，林横山早就立好了遗嘱，他的所有财产全部归叶晨曦所有。
这个消息一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就在所有人津津乐道林横山怎么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迷了眼时，叶晨曦的真实身份也被公诸于世。
外头的流言蜚语也就一一落了下去。
只是有人还是会偷偷摸摸问沈以柠：“你姑父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妹妹，半点不留给你，你会不会心理不平衡？”
沈以柠只是笑，又恢复成往日里人畜无害温和模样，她道：“这些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
外人只笑她好说话，这亲姐妹，也有这么多年不见了，是自己人是外人还不一定，什么都没有捞着，到时候有的哭的。
而谁又知道，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属于叶晨曦的。
沈以柠的林，终究是林横山的林，而不是她崇拜的那位父亲的林。
叶晨曦从林氏的动荡中站稳脚跟，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秦缜一直没出现。
叶晨曦看她的眼神当中，逐渐充满了担忧，她说：“姐，你要不要去找秦缜？”
沈以柠没有回她。
她去看望林横山的事情，也整整拖了两个多月。她也没有想过会拖这样久。
沈以柠在他墓前站了好半天，也没有说上一句话，最后想起什么，说了一句：“梦里我喊你了。”
现实中没有机会，但是如果是你入梦跟我告别，你应该听见了，我喊你了。
沈以柠想，最爱她的人，恐怕还是林横山。
她想了万一她要是离开以后，所有人的结局，唯独没有想好他的。而林横山没有想过所有人会怎么样，他只想了她，只在意她怎么样。
他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却从一开始，已经替她做好了打算。
沈以柠待了很久很久，日薄西山，余晖打得整个画面昏暗，她才跟他道别：“我要走了。”
风吹来，枝丫晃动，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道别。
沈以柠莞尔。
天气入夏之际，萧葛的事情终于出了结果，当年的真相彻底付出水面，而当初帮了萧葛的一行人，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裴国山也不例外，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这件事，让整个城市都陷入一种震惊之中。谁又能想到，这么风光无限的裴国山，会有这样的结局。
沈以柠在公诉结束，判决结果的那天，跟裴国山隔着很远对视了一眼，裴国山眼神复杂，最后像是一个泄了劲的老头，移开了视线。
而沈以柠戴上了墨镜，撑着伞，走出法院。
然后她在门口碰见了秦缜。
他双眼泛着鲜红血丝，眼窝也凹陷了进去，看上去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更别提身上那点阳光的少年气了，就连活力，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比裴国山，还要像一个老头，不是长相，是内心那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沈以柠觉得他瘦了，瘦的脱相，似乎随时都会垮下。
他站在雨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以柠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她耐心的站着，一直等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她。
秦缜的眼神很空洞，像是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
沈以柠有些艰涩的说。
“秦缜。”
短短几个月，居然恍若隔世。像是把所有熟悉的记忆都带走了。


248
沈以柠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嗓子出了什么问题了。
不然为什么，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是那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她朝他走过去，他才被惊吓到了，从游离中回神，浑浊的双眼在看清楚她之后，眼睛里似乎多了点氤氲水气。
“秦缜。”她再次低声喊道，“你还好不好。”
都不是问句。
当然不好，一点也不好，肉眼可见的糟糕透了。
“裴氏要没有了。”秦缜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凉，嘶哑、干涩，像是劈裂的柴火。
沈以柠喉咙酸了，说不出话。
“我爸也完了。”秦缜说到这个时，眼里带着心如死灰，“我妈也因为这些事情，住院了。宜之姐，裴家完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爸欠了你的，还给你了，如你所愿，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不得善终。”
沈以柠想伸手去擦他头发上的水珠，但到底是没有伸出手，她跟秦缜之间，似乎出现了一条无形的鸿沟，活生生把他们俩给阻断开来。
“我告诉我爸，小蝴蝶的事情，所以他给我看了手里的证据，我以为只有萧葛是罪魁祸首，我爸最后舍不得我跟小蝴蝶，他妥协了，跟我说起萧葛时隐瞒了他也有一些牵扯的事，他让我去帮你。”秦缜嘴唇颤抖着，“其实是我的错，是不是？我明知道你一直利用我，我还是想帮你，那天看见你受伤，我心都要碎了。我在你面前一点出息都没有，所以我毁了裴家。”
沈以柠能说什么呢，似乎什么也说不了，她一心一意针对萧葛的时候，就知道裴家必然受到牵连，只是她想过不要让秦缜牵扯其中，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裴国山。
他做了，就得付出代价。
沈以柠心狠，她也认，的确铁石心肠。
不然她就该再稍微替秦缜考虑考虑，毕竟他那么看重他的家庭。
沈以柠甚至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只在秦缜眼泪忍不住落下的时候，伸手想去给他抹掉，但是他却避开了。
秦缜说：“我不怪你，但我恨你。”
沈以柠一顿，而后弯起嘴角，她把伞放到他手心，温和的说：“秦缜，以后，不要再被女人给骗了。”
秦缜说：“我恨你，如果能回到那时候，你被林横山赶出来那天，我一定不会再把你捡回去。我不要再喜欢你了，每一次，你都没有对我心软过。我这辈子要是不跟你有牵扯，我的人生绝对不是这样的。”
沈以柠低下头，“嗯。”
秦缜从她身边绕开了，没有再看她一眼。
沈以柠在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才抬脚重新往外走去，她去医院做了复查，正好撞见裴母，她同样憔悴，红着眼睛质问她：“你知道阿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
沈以柠说：“您好好注意身体。”
“那天他抱着你回来，他哭的那么惨。阿熠不是个软弱的性子，可在你的事情上，他掉过那么多次眼泪。心疼你会哭，被你伤害也是，什么都是因为你。”裴母冷冷道，“当年我要是坚决反对你们在一起就好了。”
她说完话，不解恨，伸手给了她一耳光。
裴母斯文了一辈子，头一回动手，却是对着她满心满眼的好孩子。
“买了您最爱吃的小吃，我给您放桌子上，以后我就不来看您了。”沈以柠说。
“滚！”裴母把东西全部砸在了她身上。
林英芝赶来时，就看见沈以柠一副狼狈模样，她赶忙上前跟裴母对峙：“你做什么？”
沈以柠在裴母说话前，就拉着她走了。
林英芝不满道：“她老公自己做了错事，凭什么责怪到你头上？本来错了就得坐-牢，她对你凶什么凶？”
沈以柠笑道：“她没有指责我这件事。”
林英芝纳闷：“什么意思？”
“她只是责怪我，一点也不心疼秦缜，没有替他想一想，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沈以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