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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檀心底陡然升起一阵寒凉，能把每个人的性格都拿捏得这么准，事事算无遗策，无论这人是谁，都太可怕了。
片刻后，二人来到衙内的仵作房，见仵作正在给王公子的尸体遮上白布，柳如檀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仵作叹了口气，道：“王家急着要把尸体带回去，说是要入土为安。”
“胡闹！案子都没破呢，入什么土，为什么安。”柳如檀一听这话，气得胸口都疼，他连忙制止住仵作，道：“和他们说，衙门办公，想要带走尸体，得等三天后。”
仵作有些为难：“那可是王家。”
柳如檀只觉得脑门一阵突突乱撞，她没好气道：“管他王家李家，耽误衙门办公，同样治他一个干涉办案的罪名。”
裴闻轩轻声一笑，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可爱，他对仵作说道：“就这么回复。”
柳如檀掀开白布，看着面色惨白的尸体，他的头以一个奇异的姿势向旁侧一扭，仿若软骨一般支撑不起来。仵作在旁解释道：“王公子的颈椎骨被人拧断了，这也是致死的原因。”
柳如檀点了点头，又问：“那他的身上还有其它伤痕吗？”
“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倒是指甲缝里有一些淤泥。”仵作说着便掏出一个布包，摊开递给柳如檀。
布包里是一些黑褐色的淤泥，比较常见，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应该是挣扎的时候留下的，那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他的死因了。
柳如檀想了想，抬眼看向裴闻轩：“能轻易把一个成年男子的颈椎拧断，一般人应该做不到，得会点功夫吧。”
“对，或者力气大一点的壮年也可以做到。”
“偏偏这两点宋子霖都占了，这家伙还真是倒霉。”
二人从仵作房出来后，便往月华巷的案发现场走去。这里自从出事后就被封了起来，至今还保留着案发时的样子。地上沾着几滴暗黑的血迹，还有几个被打翻的竹筐。柳如檀四下查看，却并没有发现值得关注的线索。
她有点气馁地环视四周，月华巷并不是什么偏僻的巷子，在这杀人极有可能会被过往的行人发现，凶手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呢？还有，宋子霖所说的香味究竟指的是什么？所有疑点像一圈又一圈的丝线缠绕在一块，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最初的线头。
忽的，柳如檀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里离王家有多远？”
裴闻轩被她这么一问，也惊诧地反应过来：“很远，不是同一个方向。”
俩人的目光顿时交织在一块，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反常的信息。月华巷是宋子霖回家的必经之路，却不是王公子的，那为何王公子会死在这儿？
裴、柳二人急忙赶往王家，看来有些话得问一问那晚陪在王公子身边的下人了。俩人刚到王宅门口时，柳如檀顿时踌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看向裴闻轩：“那个，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和王家结梁子了，怕是他们一看到我就得搓火。”
裴闻轩轻笑一声，说道：“也好，那你在外边等我。”
看着裴闻轩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柳如檀一时百无聊赖，在附近晃了晃，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那晚发生的事，酒楼的冲突、王公子离开前的模样，以及和宋子霖分开时的场面，可这种种加在一块，却看不出任何破绽。
她沿着去醉仙楼的路往回走，如果当晚王家公子要回来，也应该走的是这条路。柳如檀一路东张西望，没注意到迎面跑来几个小孩，径直往她身上一撞，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撞了个狗趴地。
几个小孩看着她，似乎也被吓坏了，愣在原地一声不吭。
柳如檀撑着一只手，刚想坐起，忽然想戏谑这几个孩子一番，她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一副难受的模样，眼角时不时瞅了瞅这些孩子。只见他们被柳如檀这模样一吓，更是六神无主，赶紧跑开了，现场只留下一个小男孩，怯怯地看向柳如檀。
柳如檀不由得一愣，自己长得这么吓人吗？她刚想爬起，小男孩急忙奔了过来，小手轻轻抚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
这小男孩蹭了一鼻子的灰，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想来刚才在什么地方打滚呢，他的手心也涂满了黑乎乎的泥，蹭得柳如檀的袖子印上一道黑色的手掌印。当看到自己的“杰作”后，小男孩更加拘谨了，他那黑乎乎的小脸涨得通红，两只手顿时不知道该往哪放，窘迫的模样煞是可爱。
柳如檀忍不住扑哧一笑，也不忍心再逗他，刚想跟他说一声“没关系”，可忽然袖子上的黑印警醒了她，她急忙拽过小男孩的手，只见他黑乎乎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淤泥，与王家公子手上的淤泥如出一辙，她脑中有一根模糊的线顿时清明了起来。
她蹲下身，看向讷讷的男孩，轻声问道：“小弟弟，能告诉我，你们刚才是在哪里蹭的这一身泥吗？”

小男孩许是被她吓到了，怔怔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柳如檀在脸上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轻轻拍着男孩的后背，柔声道：“放心，姐姐不是要怪你，只是这事对姐姐很重要，可以带我去吗？”

男孩紧绷的面庞终于缓和，点了点头，领着柳如檀往前走去。
不一会，俩人来到一个狭窄的巷子，这里处于两栋府宅的中间缝隙，堆放着一些木箱杂物，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视这个巷子的存在。巷子的地上确实铺着黑色的淤泥，柳如檀蓦然想起，月华巷因为地处闹市，地上较为干净，只有些许砂砾，并没有这些淤泥。
这个念头一起，她不禁有些激动，连忙奔进巷子中查看。
这个地方隐蔽性极好，若凶手在这杀人，很难被人发觉。柳如檀蹲下身在地上寻找，如果这里真是第一凶案现场，那一定会留下证据。
可奇怪的是，她就差把这巷子翻个底朝天了，仍是一无所获，她一脚踹上旁边的木箱，气不打一处来，难不成这个凶手还成仙了不成，杀个人连根毛都没留下来？
柳如檀的暴躁落在了一旁的男孩眼中，他看着这个大姐姐又是蹲在地上扒土，又是懊恼地砸墙，猜测她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于是弱弱地问道：“姐姐，你是在找东西吗？”
柳如檀一惊，忽然想起来，这群孩子经常在这玩，或许他们能知道些什么，她连忙从巷子中跳出来，蹲在男孩身前问道：“你们在这有没有捡到过什么东西，或者看到过什么吗？”
男孩抿了抿嘴，从兜里掏出一块青绿色的翡翠玉佩，这玉佩光泽透亮，绿得剔透，图案是一条盘旋的龙，做工精致，一看就是不菲之物。
他将玉佩递给柳如檀，说道：“早上我们在这玩的时候捡到的，是姐姐丢的吗？”
柳如檀心下大喜，这玉佩如果不是王家公子身上掉的，就是从凶手身上遗落的，无论是谁的，至少都可以证明一件事，这里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她抚了抚男孩的头，浅笑道：“这是对姐姐很重要的东西，谢谢你。”
等柳如檀返回王家时，裴闻轩早已在门外等候，他看着柳如檀一阵小跑过来，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一缕发丝从额间垂下，上边还悬挂着一滴汗珠，整个人在阳光的映照下竟显得颇为妩媚，他心下不禁恍惚，如果她褪下这身捕快服，换上大家闺秀的女装，又会是怎样？
他这一恍惚间，柳如檀已跑至跟前，用手在他脸前晃了晃：“喂，回魂了！”
裴闻轩白了她一眼，道：“看你这样，是有什么收获吧。”
柳如檀眉眼弯弯，借着他的话说道：“看你这样，也是有什么收获吧。”
裴闻轩不理会她的揶揄，继续说道：“嗯，我发现月华巷或许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柳如檀冲着他眨了眨眼：“我知道案发现场在哪。”

第十九章  神秘玉佩
柳如檀将刚才所去的巷子以及发现的玉佩告诉了裴闻轩，裴闻轩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玉中隐隐透着绿色的幽光，干净无杂质，一看就是块好玉。
“这么说，这极有可能是王公子的？”
柳如檀点了点头：“这玉一看就价值不菲，普通人家很难买得起吧。”
裴闻轩收起玉往王家走去：“走，去求证一下。”
二人又返回王家，询问了一个曾贴身伺候王公子的小厮，只见对方狐疑地看着玉佩，像是第一次见一样，随后他将玉佩退还回来，应声道：“这不是我们公子的。”
柳如檀不信，继续追问道：“或许是你家公子新买的，会不会你不知道？”
“不可能，我伺候我家公子多年了，他买什么东西，戴什么东西，我无一不知的。”
这下换柳如檀颓然了，竟然不是王公子的，难道自己猜错了？
俩人离开王家后，裴闻轩见柳如檀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他安慰道：“这玉一看就不普通，如果是凶手落下的就更好了，说不定还能帮我们锁定凶手的身份。”
“你可真乐观。”柳如檀嘴上虽揶揄，心里却畅快了不少，她脑中忽然一闪，问道：“你刚为什么说已经知道月华巷不是案发现场？你在王家发现了什么？”
裴闻轩目光一凛，答道：“我问了那晚随王家公子一同离开酒楼的几个下人，发现了一件事。”
见柳如檀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裴闻轩故意不急着开口，目光时而瞟瞟左边，时而瞄瞄右边，一副欠扁的模样。柳如檀眉峰一挑，感觉自己手里的匕首要压不住了，可就在这时，裴闻轩才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看你这急性子，王公子出了酒楼后，往赌坊去了。”
“赌坊？”
“没错，王家公子好赌，是赌坊的常客，那晚在你和宋子霖这吃了瘪，他许是心里不平，就直冲赌坊去了。整个江陵只有两家赌坊，一家在城西，还有一家，就在你发现的那条巷子旁边。”
柳如檀再次来到这个巷子时，才终于看清，旁边的宅子上挂着一面旗子，上边写着“赌”字。她刚想踏进去，裴闻轩急忙拉住了她：“你要干嘛？”
“当然是要进去呀。”柳如檀一脸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明知故问。
“进去？然后呢？”
“找他们管事的问话，官府办案，总不能不配合吧。”
裴闻轩面上忍俊不禁，一张脸硬生生绷着，憋着即将冲出来的笑意：“你这样是问不出实话的。”他凑上柳如檀的耳边，在她耳旁嘀咕了几句，柳如檀听着脸色一变。
踏进赌坊时，柳如檀这回收敛了锋芒，她故意和裴闻轩一前一后进去，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而走在她前头的裴闻轩就显得嚣张多了，只见他摇头晃脑地走进赌坊后，找了一张人气最旺的赌桌，丢了一锭银子上去，颇有一分纨绔子弟的模样：“我压大。”
赌桌上的人注意力登时转移到他身上来，摇骰子的小厮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后，喊道：“买定离手。”
随着小厮抬手，骰盅里的三个骰子分别呈现出“1”、“2”、“3”三种点数。
“一二三，六点小。”小厮把压大的筹码收了回来，正准备开始下一局，裴闻轩忽然开口道：“我这赢了，你怎么不给我钱呢？”
小厮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人是在无理取闹，却也见怪不怪地解释道：“点数开出来是六点，小。”
“对呀，我压得就是小呀。”裴闻轩说着便指着赌桌上压小区域里的一块小银锭说道：“你看，我这是不是压对了。”
小厮面色一变，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一锭银子，他完全没注意到。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能食言，只好付了裴闻轩钱。
下一局开始时，小厮打起十二分精神，仔仔细细地瞧着赌桌，只见裴闻轩继续将全部银子压在了“大”的区域，笑眯眯道：“这回我还压大。”
上一局他赢得风光，大家见状也都跟着他一起压，小厮面上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笑容，他一抬手，打开骰盅，可下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只见骰盅里赫然出现了“4”、“5”、“6”三种点数的骰子，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骰盅，明明他动了手脚，怎么会……
裴闻轩不顾小厮发白的面色，乐道：“我这运气还真是好，果真是大哈哈哈。”
不知是不是裴闻轩财神附体了，之后几局无论他压什么，骰子就开什么。这下全赌坊的赌客们都围在他们这桌，大家都紧盯着裴闻轩的手，他落哪，他们就跟哪，恨不得抱紧这个大财神。
负责摇骰的小厮此时紧张得满头是汗，他意识到今天遇到高手了，再这样输下去，只怕是自己饭碗难保。他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一男子冲着他点了点头，小厮对着身旁俩人耳语了几句，随后这俩人便走到裴闻轩跟前，说道：“我家主人有请。”
裴闻轩不慌不忙，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一出，他收起桌上的银子，冲着小厮眨了眨眼，便跟着俩人离开。他转身之时，眼角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四周，见那熟悉的身影不在，他嘴角上扬，晃着手里的钱袋，步伐也轻盈了许多。
裴闻轩一路被带往二楼，走进一间屋子，屋内传来淡淡的檀香，隔着一道门帘，一个宽阔的身影若隐若现。将裴闻轩带到地方后，两个小厮便关上门退了出去。裴闻轩不急不躁，自顾自走到一张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呡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这雨后新茶果然润口。”
“裴捕头原来是爱茶之人。”从门帘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温文尔雅，身上还带着书生气。裴闻轩眼中浮现出一抹讶然，谁能想得到管理这家赌坊的人，居然是个青年男子，还带着文质彬彬的气质。
那人行至桌前，缓缓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一口。如果不是屋外时不时传来摇骰呐喊的声音，裴闻轩几乎要以为自己正身处亭台别院饮茶焚香。
在他打量的注视下，那人继续开口道：“在下乃这间赌坊的管事，鄙姓吴，不知裴捕头到我这来砸场，意欲何为？”
裴闻轩轻声笑了笑，也不绕弯子，说道：“只是想问一件事，却又怕见不到吴管事，只好出此下策。”
吴管事眉眼一挑：“你想问什么？”
“昨晚王公子来到赌坊后，发生了什么？”
吴管事嘴角一扬：“我当是什么事呢，他是我赌坊的常客，来这当然是来赌钱的，但昨晚没赌多久就走了。”
吴管事轻轻捻了捻茶杯，又道：“许是钱输光了。”
裴闻轩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绿玉佩放到桌上，问道：“那你可见过这个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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