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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
医生疲惫走出，他摘下口罩，沉重地说：“很抱歉，要是早个十分钟，老人或许还能救活。”
沈芸没答，只是看着那刺眼的白布就那么轻飘飘地盖住老人的身体，一片浑噩。
身后，不知何时来的夜琛语气平静：“记录一下死亡时间，将人推走吧。”
轻悠悠的话，让沈芸心中所有的悲伤化成了满满的恨意。
她转身抓着夜琛的领带，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救我奶奶！那女人就那么一点点的伤，你就要至人命于不顾，害死我奶奶吗！！”
夜琛眼底一片冰冷，强硬的将她双手扯开。
“作为医生，我对病人向来一视同仁，不是说没出血就一定是轻伤。”
夜琛拍了拍被她摸过的领带：“沈芸，不懂的事就不要妄自踹测！”
话落，就越过她径直离开。
眼看气氛僵凝，跟着夜琛过来的护士长开口解释。
“林小姐来的时候瞳孔已经扩散，幸好抢救及时，也不能说是夜医生的错。”
“那我奶奶呢？”沈芸哽咽着问，“她也仅仅只是差了十分钟。”
“如果那女人没有酒驾，我又怎么会在这里无理取闹？”
护士长抬起手想要安慰她，沈芸躲开了：“我没有你们这么善良，比起你们的医者仁心，我只想要一命抵一命！”
说完，她朝着床上那抹白色走去。
远处，夜琛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将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最后看了眼沈芸，这才转身彻底离去。
三天后。
北城墓地，天空飘着绵绵细雨。3
沈芸望着父母旁那块崭新的墓碑，泪水渐渐迷了眼。
“你们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奶奶走了，也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
她倚靠在墓碑旁，突然的发病让她痛到脸色苍白，喉间有隐隐血腥味。
她咽下铁腥，任由眼泪默默的流：“我要是走了，那沈修该怎么办啊……”
潇潇雨声，凛凛风动，却无人回答她的述求。
雨还在继续下，沈芸知道自己不能垮，一旦垮了，医院里的沈修再没依靠。
她拖着无力的身体，迎着雨幕走向了回家的路。
踩着破旧的楼梯，她刚进屋子，入眼就是一片狼藉。
而沈修就站在客厅，赤红着双眼，指着桌上那张沈奶奶的遗照，厉声质问她。
“这是怎么回事，沈芸——回答我！”
沈芸张了张嘴，沙哑的问：“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
沈修快步上前掐住沈芸的脖子，浑身散发出阵阵怒火：“回答我——！”
沈芸任由他掐着，似是用尽力气般说出：“对不起。”
沈修一愣，眉宇间嫌恶之色更浓，他将她甩到地上：“怎么都是你！爸妈是因为你，奶奶又是你，沈芸，怎么死的不是你！！”
沈芸忍着喉咙的血气翻涌，满心苦涩：“死？有本事你先活下去再说吧！与其在这里怨恨我，倒不如以后拿出本事来报复我啊！”
闻言，沈修手捏成了拳，咬着牙说：“好，我的手术一定会成功，欠你的钱我也会连本代利的还给你。”
“沈芸，沈家的命，我会让你还的！！”
“嘭！”的一声，大门被沈修狠狠砸关上。
沈芸忍不住身体一抖，看着满屋狼藉，她垂眸毫无生气。
是该还的，如果她不去想着借由顾安明来忘记夜琛的话，沈家哪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她以为是沈修回来了，连忙转身，却见一身黑衣的夜琛走了进来。
夜琛瞥了眼她的脖子，就对着老人的灵位，上了三支香。
做完这一切，他沉声开口：“开个价吧，你要多少钱。”
沈芸有些错愕：“什么？”
夜琛语气冰冷：“是你奶奶突然横穿马路，真打起官司，你赢不了。”
她瞳孔骤缩，嗓音干涩：“你是想用钱，来买我奶奶的命？”
“沈芸，我不是再跟你商量。”夜琛剑眉紧蹙。
沈芸不听，她颤抖着手指向遗照：“夜琛，你敢把刚才的话，当着我奶奶的面再说一遍吗？”
夜琛愠怒，也不耐烦起来：“那你奶奶知道你那晚巷子里的事吗？！”
他一步步逼近她：“两百万你拿的毫不迟疑，现在是又在这装什么贞烈！抬价吗！”
“沈芸，你要是真有骨气，当晚你就应该报警！”
“啪！”
她毫不犹豫给了夜缕皱琛一巴掌，她字字如泣如血。
“我好恨！如果顾安明没有让我家破产，如果我弟弟没有生病，夜琛，你连站在这里伤害我的机会都没有！！”
夜琛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下颚:“哦，倒是忘了，你还有个生病的弟弟。”
他弯着唇：“你说，手术会失败吗？”
“轰隆！”
沈芸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她看着眼前陌生至极的夜琛，黑瞳浸满绝望：“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那个温文尔雅，满眼温柔的男人现在会是这副模样。
夜琛只是冷漠地抽出一张支票，放在了遗像前。
“五百万，算是给老太太的人情，等沈修做完手术，带着他滚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目光却不期然扫到了角落里掉落的木质小鹿上。
他瞳孔微缩，猛地捡起：“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沈芸看去，压住喉咙翻滚的铁腥：“是啊，明明已经丢了，会为什么还会在这呢？”
“夜琛，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当初将它送给我的温柔哥哥，会是你。”
在夜琛怔住的瞬间，沈芸将视线对准沈奶奶的遗像：“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大雨倾盆，就像老天爷也在为谁哭泣一般。
黑色迈巴赫内。
夜琛紧紧盯着手里的木质小鹿，眸光深深。
他拨通林柔意的电话：“当年我出车祸失忆前，在疗养院一直陪着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电话那头，林柔意握紧了手机：“当然是我啊，夜爷爷他们都可以作证的。”
似是想到什么，她叹息了一声：“只是可惜你后来出了车祸，忘记了我。”
挡风玻璃上雨刮器不停左右摇摆着，夜琛微微停滞几秒。
“最近我想起当时送过你我亲手雕刻的小把件，你还知道是什么吗？我记不清了。”
“啊……”林柔意支支吾吾，“好像是……是，是小兔子吧……我得去找找。”
此刻，夜琛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林柔意，联姻你和老爷子去结吧，咱们解除了！”
挂了电话，夜琛直接将小鹿丢在一旁的副驾驶。
他烦躁地拿出烟，夹烟的手却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抓着方向盘，又拨了一通电话：“把沈修的每日病情记录发给我，越详细越好！”
随后一脚踩上油门，飞快地朝医院开去。
破旧的出租屋内，沈芸之前强压下去的血腥味又涌上了喉咙，她直接吐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鲜红，她轻轻低喃：“还是要没时间了……”8
她捏起那张支票，指尖渐渐泛白：“奶奶，沈修出院后需要钱，您别怪我……”
吃下止痛药，沈芸强撑着身体去了银行。
她将支票上的钱都兑换在了沈修的账户上。
出来后又去了家政中心，亲自给沈修挑选好了两个月的护工。
之后，她望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打车去了仁心医院。
医院三楼，医生路朗办公室。
沈芸确认好心脏供体捐赠同意书后，她看着路朗：“路医生，我没有家人，还可以再签一份遗体捐赠书吗？就当是支持咱们祖国的医疗事业了。”
路朗凛然怒斥：“你怎么会没有家人，半个月前你跪在办公室求我答应你这个荒唐的捐赠时，不是说过受益人是你弟弟吗？”
“还是说你骗了我？！你根本没有弟弟，你是跟别人做了什么私下交易！”
沈芸不停摆手摇头：“不是的，只是我和弟弟早就断绝关系了，但他毕竟是我亲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反正我这病也活不久了，只想安静走完这一生，能帮就帮帮而已。”
路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沈小姐，作为医生，哪怕你只能活一天，我都不该答应你这个有违医德的要求，这件事我们都再想想吧。”
话落，路朗就将沈芸请了出去。
沈芸站在走廊，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之后，她去了仁心医院，打算再偷偷看沈修一眼，就听到他转告护士：“以后沈芸来，就直接拒绝，我跟她已经断绝关系了！”
沈芸睫毛微颤，她欣慰的想，也好，以后没有她，他也不会难过了。
透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后，沈芸便头也不回地去找了陈主任。
“主任，我要出国结婚了，以后沈修的事，就麻烦你们跟新来的护工说吧。”
她拿出银行卡，随意放在桌上：“等沈修手术成功，麻烦您把这张卡转交给他，密码没变，以后我跟他钱货两清！”
在陈主任诧异的眼神里，沈芸不敢有一丝停留。
之后的时间里，沈芸不再吃止疼药，每天都在剧烈的疼痛中逼着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证供体达标。
一周后，阴雨绵绵的天气终于晴了。
夜深，沈芸将屋子全部打扫干净后，她看着天空上寥寥无几的星星，释然地笑了。
她设定好发给路朗的定时短信后，抱着他们一家六口的全家福，解脱地割开了手腕……
京一院，早上五点半。
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夜琛接到仁心医院的电话：“夜医生，沈修的手术提前了，供体已经在送过来的路上，您快来做术前准备。”
夜琛连忙拿上外套和手术方案，就赶去了仁心。
仁心医院，VRP手术观影室……
这场联合手术是京一院和仁心医院的首次合作，因为病因独特，院里非常重视，手术室内放置了投影仪，便于大家观摩和学习。
“夜医生，供体已到达。”护士长也有些紧张。
夜琛点头，消毒后，换好无菌手术服，就走进手术室。
“啪嗒”一声，数十盏手术灯同时亮起，覆盖的六台摄像机，也依次开启工作模式。
身为主刀的夜琛，看向其他几名主任医师，坚定开口：“开始吧。”
十六个小时后，这场刁钻的手术终于完成，沈修也拥有了一颗健康的心脏。
手术室观摩室外掌声不断：“夜主任果然厉害，不愧是腾老的徒弟，心脏方面的权威啊。”
“没错没错，这次观摩对我的帮助非常巨大，在医学这条道路上，我们都要更加努力才行！”
不同于众人的欣喜，送来心脏供体的医生路朗，只是紧紧攥着捐赠文件，表情凝重。
看完手术全程的陈主任，忽然开口：“还好沈修手术成功了，只是不知道醒来后……”
跟着夜琛走出手术室的护士长，听见这话，忍不住摘掉口罩：“别提沈芸那女人，身为姐姐，在弟弟这种至关重要的手术面前居然跑去国外结婚？简直不知廉耻！”
“结婚？”一直沉默的夜琛手一抖，口袋里被他攥着的小鹿都要捏碎。
主任叹息着摆了摆手：“行了，反正在的时候她也只知道喝酒，走了也好，还不会影响病人康复。”
“呵，我好几次都看见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我估计肯定是又喝酒了，才不敢去见病人。”
另一个护士附和：“她除了送饭来看看，其他时候根本见不到人，每次一来就和沈修吵架，哪像个家属？”
众人掺和着：“反正我要是有这种自私的姐姐，我宁可……”
夜琛听着大家对沈芸的评价，只觉得无语又可笑，他到底是为她烦心什么！
想通后，夜琛直接将口袋里的小鹿抽出，毫不犹豫的丢进了垃圾桶。
刚要离开，就听“嘭！”得一声巨响。
一直没有出声的路朗，狠狠踹上休息椅，赤红着眼吼道：“都闭嘴吧！你们都他妈知道什么！”
本来捐赠供体的档案是要封存盖棺的，就是避免受捐人打扰对方，或者引起其他连锁反应。
可看着这群人对沈芸的指责和偏见，一直咬牙隐忍的路朗再也听不下去。
他愤怒地将手里的捐赠协议抽出，甩到了他们面前。
捐赠名单落在夜琛的脚边，他低头看去，就见捐赠人那一栏，赫然写着沈芸两个字！
捐赠人死亡时间：2023年4月10日，凌晨三点十四分！


第11章 

顿时，四周一片死寂。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那张捐赠单上的名字！
而夜琛更是面色沉闷，死死盯着路朗：“可笑，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路朗忍着悲痛，愤愤不平的道：“难怪她会不想活了，难怪她说自己没有家人，难怪她会义无反顾的说要捐赠整个遗体！”
他的声音不是很重，却好似带着万斤的重量，深深的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除了夜琛。
那个爱钱如命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死？
笑话，一定是沈芸又在耍什么把戏，他不会信的！
夜琛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低喝一声：“可笑。”
留下这冷冰冰的两个字，便没有一丝迟疑的离开了病房。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刻他的脚步有多么的僵硬。
顿了几秒后，路朗才从地上捡起那份捐赠名单，交到陈主任的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陈主任，麻烦您将这份捐赠名单归档。”3
“好”陈主任张了张嘴，只回了一个字。
现在，再说什么都显得没有意义，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陈主任眼眶发红的看着病床上还没有醒来的沈修，暗暗想着：“希望活下来的人，能够好好活着。”
所有人眼眶都红了，大家都没有料到，那个看起来让厌恶的女人，居然做了这么伟大的事！
大家都走了，病房里又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还在麻醉中的沈修并不知道这一切。
一个小时后，麻药渐渐褪去，沈修慢慢的睁开双眼。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畅了很多，不由得上扬了嘴角。
只是没有看到从前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沈芸，反而是一个陌生的护工，有丝不悦。
“沈先生，你醒了，我是沈芸小姐请来照顾你的护工。”
沈修微微蹙眉：“沈芸人呢？她去哪里了？她为什么没有亲自过来？”
新来的护工换好药后，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要不等会问问主任。”
沈修正要发怒，正好这时，陈主任推门走了进来。
他简单的检查了完沈修的身体后，合上病历本。
“沈修，你的手术很成功，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闻言，沈修也很是高兴，自己终于又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呼吸了。
主任看了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
按照沈芸的嘱托，说着那个善意的谎言：“这张卡上有五百万，是你姐姐留给你的，密码没有变，她说她男朋友不喜欢你，她去国外结婚了，你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听到这话，沈修刚弯起的嘴角，瞬间落下下去。
他语气不屑：“陈主任，你把这钱还给她，她的钱我不屑要，我也不会再和她联系，她跟我没有关系。”
主任眼眶微红，攥了攥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沈芸看着那张银行卡，垂在被子下的手捏成了拳……
“沈芸，你好得狠，你就和你的男朋友在国外永远别回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