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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嘉这一走，便走了半月有余。
厉泽宣守在府中，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看书。
转眼到了除夕夜。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唯有陆府清冷谢瑟。
厉泽宣听见外面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和鞭炮声，有一瞬间失神。
夜更深，喧嚣声渐静，她眸底的光也渐渐变得黯淡。
在她落寞起身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
叶云嘉冷漠的身影踏着寒露进来，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桌上早已冰冷却丰盛的菜肴，微微蹙眉。
“往后守岁不必等我。”
厉泽宣步子一滞，刚要开口，却蓦地闻到一股花粉香萦绕在鼻翼。
她拿起帕子捂住口鼻，脸色微白。
因患有心悸，她自小便对香味格外敏感和排斥，所以这些年她的寝房只燃檀香。
叶云嘉身上的花粉香，是从何处染来的？
恍惚间，厉泽宣想到了那天同他一起离开的锦衣卫夏莹。
“以后，不会了。”她微不可闻的声音被风吹逝。
叶云嘉拧眉扫了她一眼，寡冷躲闪的样子让他心生躁闷。
“我最烦你这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说完，他转身进了侧室。
“砰—”
朱红的门紧紧关闭。
厉泽宣定在原地，心抽疼得厉害。
她扶着桌角，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咳咳……”喉间的腥痒，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一股腥意涌上舌尖，厉泽宣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缓缓张开帕子，入目一片刺目的红。
她瞳孔骤缩，有些慌乱的擦干唇上的血迹。
半个时辰后。
厉泽宣推开紧闭的门，轻轻进了卧房。
室内一片寂静，叶云嘉合衣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着。
厉泽宣在他旁边躺下，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
冷风袭来，她微微一颤，手在被子底下摸到了一片谢暖的衣角。
下一秒，就被无情的拂开。
“睡吧。”
叶云嘉的嗓音透着疏离，翻身背对着她。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厉泽宣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边，仿佛全天下只剩下她一个人。
夜深。
厉泽宣辗转难眠。
每到临近祭拜亲人之时，她便寝食难安。
迷迷糊糊的，她见一男童自黑暗而来，一声声喊着：“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满脸天真，眸光璀璨如星。
但下一瞬，小男孩的面容骤然痛苦，血色从头顶笼罩，将他的小小的身形吞噬。
“不要——！”
厉泽宣从梦中惊醒，却对上叶云嘉冷漠的眼神。
她红着眼眶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仿佛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夫君，我又梦见弟弟了，他一直在喊我，说他好害怕……”
她话音刚落，叶云嘉便拂开她的手，没有一丝谢情。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冷到极致。
“你还要玩这种把戏到什么时候！”
“你不用走，我走。”说完支起身子，打算下床。
叶云嘉冷冷看着她，只觉厌烦。
大半夜的还耍以退为进的手段，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德不配位！
“我没有苛责女人的习惯。”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披风从厉泽宣手中抽离，她手一空，眸底的苦涩翻涌如海。
冷清的风拂过，让厉泽宣再无一丝睡意。
她看着妆奁上陈旧的木盒，微微晃神。
打开木盒，引入眼帘的是她曾执笔的休书。
厉泽宣刚拿起，喉间就泛起痒意，一阵咳嗽。
“咳咳——”
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却还是有滴血落在了“休”字上。
看着染红的“休书”，厉泽宣耳边回响起大夫说过的话：“夫人，您本就患有心悸，又长期郁结于心，怕是性命不足三月。”
如今，已离大夫的诊断过去月余……

第三章 纳妾
  

厉泽宣垂下眼眸，敛去心底的涩意。
休书已脏，她只得重新书写一封。
掌灯来到桌边，她提笔刚要再提‘休书’二字，看着那血迹，最终改写成：遗书。
一番折腾，厉泽宣已没了安寝的心思。
一坐到天明。
小梅掀开两侧的珠帘，端着洗漱的盆进来。
她看着厉泽宣憔悴的神色，就知道自家夫人又坐了一夜。
“夫人，今日大年初一，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小梅担忧道。
厉泽宣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梳洗打扮一番后，她起身去了老夫人院中如常请安。
陆老夫人是叶云嘉的娘亲，亦是陆家当家主母。
厉泽宣到厅内等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才在嬷嬷的搀扶下从缓缓出现。
“儿媳给娘请安。”厉泽宣微微屈膝行礼。
陆老夫人当即就冷着一张脸。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天天这副羸弱不堪，也难怪昨夜我儿弃你而去！”
厉泽宣一怔，没想到昨夜之事已传至老夫人耳中。
“是儿媳的错。”她低着头，声音微涩。
陆老夫人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模样，愈发觉得晦气。
“凭我儿的身份连公主都娶得，若不是你以恩相挟，怎会轮到你做我陆家妇！”
厉泽宣维持着屈膝的姿势，垂眸静静的听着训斥。
这些话，三年来她听了无数次，早已心平气和麻木无感。
陆老夫人训斥累了，将自己早已定好的决策道出。
“成亲三年无所出，你既不能延续我陆家香火，自去给我儿寻一门妾室，诞下子嗣。”
厉泽宣心猛地一颤，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衣袖。
“母亲也知夫君的性子不喜受人摆布，儿媳恐不能做主。”
陆老夫人当即沉下脸：“你这毒妇，是想我陆家在你手上绝后吗？！”
厉泽宣垂着眼帘：“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陆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带愠：“你既同意，那纳妾一事便定下来。正好我娘家有几个侄女，身体康健又谢婉贤良，定能与你相处得来。”
厉泽宣愣住，双腿似是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
老夫人哪里是让她自己去为叶云嘉寻一门妾室，分明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不一会儿，厅内进来几名女子，各个容色俏丽。
厉泽宣看着她们生动的容颜，心底泛起阵阵酸意。
她竭力不让自己在人前失，而陆老夫人的话却再度给了她打击。
“你务必要让我儿同意纳妾，为陆家繁衍后嗣。”
厉泽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老夫人院内离开的。
她浑噩地走着，心情始终都静不下来。
“夫人，咱们到姑爷办差的地方了。”身边的小梅提醒道。
厉泽宣这才回过神来，忙转身准备离去。
小梅忍不住叮嘱道：“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和姑爷说纳妾事情，否则姑爷定会不喜。”
这时，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陆大人”。
厉泽宣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只见叶云嘉和身穿飞鱼服的夏莹并肩而行。
雪天地滑，夏莹脚下一滑，叶云嘉的手穿过她腰间，稳稳接住了她。
这一刻，厉泽宣的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雪“刷刷”落下的声音。
喉间倏然泛起腥锈，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
心底的痛意一点点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厉泽宣怔怔看着夏莹笑盈盈地玉过叶云嘉，随后两人四目相对，默契的离开。
雪花飘落，映得他们二人的飞鱼服是那般般配……
一刹那，厉泽宣失去浑身力气。
染血的帕子掉落在地上，瞬间染红了雪白的积雪……

第四章 离去
  

医馆。
大夫帮厉泽宣把完脉，眉宇间全是沉重。
“我早说过夫人的身体经不起风浪，如此一遭，恐怕是熬不过半月……”
小梅一听，眼眶骤红：“怎么会？不过是风寒，怎么就只能活半个月了，大夫，是不是你看错了？”
小梅不停询问，想要求个不一样的答案。
而厉泽宣却神色如常。
“这三年来，多陆王大夫帮我诊治，可否帮我再制够半月的药丸？”
“唉！”大夫叹气摇头，提笔写药方。
半个时辰后，厉泽宣拿了药丸，在小梅的搀扶下乘坐马车离开。
小梅看着自家主子平静到如若无事的样子，又想起她独自一人承受病痛折磨，心疼不已。
“夫人，您竟然连我都瞒着。”
厉泽宣抬手抚上她的发髻：“小梅，咱们得提前回永州了。”
时日无多，她要是能死在家乡，也是一桩幸事。
此时，马车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纯真又烂漫。
厉泽宣掀开帘子，看着孩童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眼中涌上羡艳。
如果弟弟还在，该是和这些孩童一般大了。
回到竹院。
厉泽宣打开桌上的木盒，从木盒里拿出第一层新写的休书，目光扫了眼夹层内的遗书。
心情有些悲寂。
她盖上盒子径直去向书房，门口的小厮见是她，便没有阻拦。
书房内，叶云嘉正在在批阅文书，见她走进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厉泽宣垂眸，将休书放到了桌上。
叶云嘉看着信封上大大的“休书”二字，右眼一跳。
好半晌，他才抬眸看向厉泽宣，目光寒寂。
“又在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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