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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言神色淡淡的应下，心却像被刀豁出一个巨大的口子，不停的往外面冒着鲜血。
老人家的精力不太好。
沈书言答应纪父后，他就松了口气，沉沉睡去。
而纪父本来就住在vip病房里，两张病床。
他耐心下来，将纪母哄睡之后才离开。
这个时节已经入冬，凌晨的街道上空荡荡的，一片萧条。
冷风吹的沈书言眼睛痛。
他想起刚刚父亲话，又想到桑露，脚下难以抑制的朝着墓园的方向走去。
不知疲倦的，一步一步，隐入黑暗之中。
沈书言走了三小时，终于在天色泛白之前，来到了桑露的身边。

他坐下，靠在冰冷的墓碑上。

桑露的遗照依旧笑的那么灿烂，甚至温暖的刺人。
沈书言喃喃自语。
“很好笑吧，你活着的时候，我不准你把我们结婚的事情告诉别人。”
“现在你死了，我却跋山涉水的来找你。”
“我很想怪命运弄人，可现在看来，弄人的不是命运，是那个愚钝的我自己。”
“上天是在惩罚我吧，惩罚我没有好好对待你。”
“桑露你知道吗？那种爱人死去之后的痛感来的很慢，从撕心裂肺的大痛，再到生活里一些随处可见的小痛。”
“其实我也不怕你笑我，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想跟你一起去死……”
“所有的人都在逼我忘记你，告诉我可以重新开始。”
“可死的又不是他们的爱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这叫我怎么重新开始？”
“桑露，这痛太难熬了，我好像都快要熬不过去了。”
他哽咽着，将这么多天藏在心里的压力全部宣之于口。
一直到天际泛白，沈书言才停下。
他无力的抬头望一眼上边，深冬的天乌云密布。
地上草木凋零，四处尽是灰败和荒凉。
就像他此刻凋零的心。
……
中午，沈书言去见了秦家小姐。
对方的长相端庄又大气，性格也活泼，坐下就问他：“你是消防员啊，怪不得身材这么好。”
沈书言绷着下颚，不知道说什么。
秦小姐也不介意，轻笑着和他聊工作上的日常：“听说你们经常会遇见一些很奇葩的事情，是真的吗？”
“嗯。”
沈书言应声，没有再多开口的意思。
秦小姐明白他是不想再继续深入了解，于是也不再多问，两人吃完饭，各自离开。
沈书言没有归队，也没有去医院，而是顶着一身的疲惫去了孤儿院。
他之前有资助过这里，现在过来，是想领养一个孩子。
院长见大佬来，高兴的把孩子们都叫出来。
沈书言轻声制止她：“不用，叫男孩就行。”
院长脸上的笑容一僵，以为这人是重男轻女。
“我太太去世了，我这个年纪，领养异性的孩童不太合适。”沈书言出声解释。
院长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将男孩们都调过来给他过目。
原本所有人领养孩子，都是选一个最乖最听话的。
但沈书言不一样，他选了个刺头。
话也没多说，他走到那小男孩面前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男孩倔强的抬起头：“走可以，但我不管你叫爸，我自己有爸。”
“行。”沈书言转过身，面对着院长：“就他了。”
领养的手续很快办完。
沈书言带着孩子上车：“叫什么名字。”
“李尘。”
“从今天起跟着我姓，就叫顾淼尘，你不用管我叫爸，但是要管我爸妈叫爷爷奶奶，要像对你爸那样孝顺他们，能做到吗？”
沈书言说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孩子定定的看着他，两个人对视。
许久之后，小孩点头。
沈书言一点没耽搁，带着他直奔医院，到了门口才交待，“等下进去别说话。”
顾淼尘学着他，冷着脸点头。
沈书言带着他走到纪父纪母面前，轻声介绍：“爸，妈，这是我的孩子，顾淼尘。”


第35章
病房内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纪父纪母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半响之后才，纪母才说话：“什么孩子？什么你的孩子？”
沈书言抬手摸了摸顾淼尘的头，小孩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
“叫人。”
顾淼尘点点头，生硬的叫了句：“奶奶，爷爷，我是顾淼尘。”
纪母眉头紧皱，立即把沈书言拉到出门：“你哪儿这么大一个野……”
“妈。”沈书言轻声打断，“他不是野孩子，从今天起，他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孙子。”
纪母听的直跺脚，“这叫什么事儿啊！”
顾既铭不在乎，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和桑露的孩子。”
他说完，脸上那抹极其淡的笑容又消失了。
“爸，妈，我知道是我不孝顺，有个孩子，你们也有个念想，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沈书言说着，眼眶微微泛红：“我知道你们让我相亲是想让我忘掉桑露，可我就是忘不掉她。”
纪母兀的沉默下来，怎么说呢？
他们就沈书言这一个孩子，从小就好生好养的教着。
看似没出一点差错，但又好像每一步都是差错。
不知是错在溺爱上，还是错在放纵上。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纪母闭上眼，含着泪点了点头。
沈书言又勾起嘴角，满是苦涩的说了句：“妈，对不起。”
说完，他冲着病房里挥手把孩子带出来，去服装店买了新衣服，又去餐厅吃了饭。
把家里的情况都跟顾淼尘介绍清楚后，他才回队里。
门口执勤的队员看见他，立即将人叫住。
“纪队回来了，刚刚有个姑娘来找你，叫宋什么的，估计就在那边，还没走远。”
沈书言不知道是谁，没放在心上就要进门。
但蹲在角落里的宋歆见了他，忍不住大喊了声：“沈书言！”
时间过的快，自从上次演习后。
宋歆就再没见过沈书言，她打听了不少的时间，才知道自己这个表姐夫是在南阳中队做队长。
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感情不对，但还是克制不住想来找到他。
听见叫声的沈书言脚步一顿，浑身发僵。
他想着是桑露在叫他吧，可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桑露的表妹。
她不是她，她死了。
沈书言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宋歆自知失言，她咬了咬唇，沉下声音：“纪队。”
沈书言的心上颤了颤。
他最常听桑露叫的就是这两个字：“纪队。”
有笑着的，有隐忍的，有微恼的，也有绝望的。
沈书言回过头来，看着宋歆走到他眼前。
“我……上次的事情谢谢你。”她说着，将手里的水果蓝递到沈书言的眼前。
沈书言看着她微红的耳尖，心里一沉。
“我不吃水果。”
他说着，就往队里走去。
宋歆见他不解，心里有些急，立即上去拉沈书言的衣服。
沈书言一顿，他没有回头。
宋歆支支吾吾的将东西塞进男人的手里：“你不吃，其他的人可以吃啊。”
沈书言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宋歆。
“我只是想谢谢你，没有别的意思。”宋歆生怕自己心里的那点心思被看出来，连连摆摆手。
可年下那点心思在年上的眼中不过是儿戏。
沈书言看着她那张脸皱了皱眉，将手里的水果放在地上。
“我是桑露的丈夫，你的表姐夫，宋同学，你能明白吗？”


第36章
冬天是萧条的，以往热闹的街道都空荡了起来。
消防队门口，宋歆脸色涨红。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辩驳，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说。
“我懂，你明白我的想法，也算是了了我的心事。”宋歆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果。
沈书言没料到她这么坦诚，一时间有些语塞。
宋歆抬起头看着他：“我有点难过，但更多的其实是高兴。”
“难过我的初恋就这样直白的拒绝了我，高兴是你没有因为我的容貌，就把我认成表姐。”
她说着，声音难掩哽咽，还抬手擦了擦眼角。
沈书言“嗯”了一声。
而后似乎又觉得这样太过冷酷，于是又加了句：“好好学习。”
宋歆艰难的扯了抹笑，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沈书言垂眸，没看她的背影，亦转身离去。
他麻木的回到接到电话时的那个办公室，拿起放下的相框贴在胸前。
而后又慢慢的贴在墙边坐下，静静的看着。
不想就这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夜色已经罩住了整片大地。
他正发愣，就听见警铃声响起。
沈书言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冲着仓库跑去。
……
这次失火的地方是酒吧。
沈书言赶到时，外面已经浓烟滚滚，灰尘满天。
甚至于隔着老远都能看见明火，怪不得一队二队都出动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在他们赶来的这段时间里，里面的大部分人都跑了出来。
沈书言拿到酒吧的建筑示意图，看了眼后记在心里。
酒吧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由舞台、吧台和卡座的沙发围成。
上下层指尖只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做通道。
顾靳ᴶˢᴳᴮᴮ铭在脑子里分析过后，立即做下决定：“沈漾，安排你的人疏散人群，拉开警戒线，叶铖带上水和我进去。”
说完，他带上防护面罩，领着人，逆着火光冲进了酒吧。
室内一片亮光，原本的机械风格已经被大火烧的一团漆黑，无法分辨形状。
越往深处走，热浪越发汹涌，到处飘散着黑灰。
甚至于四面的墙壁上都燃了起来，头上的灯球变成火球，一块一块的往下落。
沈书言眼神一定，恍然间好似又看见了桑露。
他脚下一顿。
后面的人跟着顿住。
进酒吧是为了救人，每分每秒都无比珍贵。
沈书言不能因为自己拖延时间，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叶铖来打头阵，他好像看见人了，但是不确定。
队友们还没反应过来，沈书言已经快步离开。
他走到刚刚看见桑露的位置，低下头，就看见宋歆缩在卡座旁边。
沈书言诧异了一瞬后，眉头紧皱。
他赶紧伸手去拉她：“宋同学？”
周围的高热已经让宋歆出现呼吸受阻和脱水等问题。
沈书言拿出防火布，将宋歆笼罩住之后，又把自己的氧罩给了她。
他抱起宋歆，按照记忆里的建筑图往出口走。
不料刚走两步，沈书言便发觉自己浑身不适，全身上下都在冒汗。
沈书言抬头，顶上的烟厚到让人生疑，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摘了氧气罩的愿意。
他按下对讲：“这烟有些不同寻常。”
叶铖收到信息，刚想回话，没想到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顾靳听见动静，疑惑问道。
叶铖回复：“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沈书言边走边观察四周的变化，脚底下不知何时也开始堆积黑烟。
火舌竟然渐渐上下链接在一起，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股昱恒的心头。
难道是闪燃？
他心头猛跳，果断按下对讲，大声命令：“所有人，现在都给我撤退！”
小队收到命令，立即往外退去。
偏偏这时，“嘭”的一声震天巨响。
酒吧炸了，大火吞噬了一切。


第37章
酒吧外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沈漾拿着对讲机疯狂呼叫，可里面始终没有任何回声。
他狠狠将对讲丢进车内，接着灌上水枪，想往火场里面冲。
二队的队员们对视一眼后立即跟上。
可下一秒，沈漾就看见沈书言抱着宋歆，逆着火光走了出来。
他立即往沈书言身后看去，叶铖带着小队也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沈书言将人交给放上救护车，自己坐在消防栓边喘气。
他浑身都是黑灰，眉角有血迹留下，脸上的皮肤皲裂开。
蓝染走过来替他处理伤口。
“那个姑娘……”
她一边用沾了酒精的棉签在沈书言脸上擦拭，一边问道。
“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沈书言闭上眼休憩。
蓝染动作微顿，认真的思索过后，才轻声建议，“她不适合你。”
这是朋友之间的真心话。
沈书言置若罔闻，靠坐着一动不动。
“听说你领养了个孩子。”蓝染见他不想回答，只能换个话题。
“嗯，叫顾淼尘，有空你可以见见。”
说起孩子，沈书言睁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漆黑的夜空。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在纪家适不适应。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蓝染给他处理好脸上的伤，又问：“怎么突然领养孩子？”
沈书言站起来，活动了下四肢。
有些呼吸不畅，胸腔有挤压感，但都是小事。
“你说的对，我每天出任务很危险，所以……”需要一个孩子，在他死后能够陪伴爸妈。
沈书言说着，转身就上了消防车。
蓝染压根就没听见后半句。
她回忆起刚刚爆炸声响起时，自己心里的庆幸。
虽然很可耻，但是真的，还好她没有和沈书言在一起，否则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就足以击溃她。
沈书言管不上蓝染的想法，他太累了。
没人知道在火场里，他脑子里有多少次闪过就这样死在里面的念头。
最终是宋歆突然低声喃喃了句：“沈书言，你要注意安全。”
他想起之前桑露给他发的短信，也是注意安全。
沈书言猛的回过神，愣是带着他们冲出了火场。
他筋疲力尽的回到队里，狠狠睡了一觉。
梦里，沈书言又看见了桑露。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言笑晏晏的朝他伸出手。
沈书言伸手去握，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就在此时，漫天的火海不知从何方蔓延过来。
沈书言死死抱住桑露，绝不松手。
片刻后，他们在火海里拥吻着死去。
沈书言猛的惊醒，眼前黑暗无光的房间和温暖炽热的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巨大的落差快要将沈书言逼疯。
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起身去了操场。
一连多天，沈书言都疯狂训练。
这天，他带着队伍在操场上练五十米障碍。
宋歆不知何时出现在外场，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们。
看见她队员一脸的不可思议。
就连隔壁的沈漾都晃了神，走过来拉住沈书言，难以置信的说：“涂医生！我看见涂医生了！”
沈书言心口猛跳，他立即回头，看见走过来的是宋歆后，眸色暗了暗。
“谁放你进来的？”沈书言眉头紧皱，冷声问道。
宋歆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纪队，重新认识一下，以后就是这里的实习队医了。”
沈书言呆怔原地，心里腐烂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整个人恍若被被撕裂一般。
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