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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我静坐于阁楼小窗旁的美人榻上，正思索着什么。
突然，一个滚烫的身体自后面抱住了我。
我被他惊得一愣，正要挣开，却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他一把扛起，往床榻而去。
我大叫着拍打他的肩膀：“魏宁！你放开我！你要对我做什么！”

第十七章 赔命给你
“魏宁你到底想怎样！”
魏宁掰正我的脑袋，迫使我看向他：“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重新接纳我？才能平息掉你的恨意？”
{!-- PGC_COLUMN --}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善待姜国俘虏，才能不屠城，才能……平息你的恨意？’
这句话，好熟悉！
这不是当初我为姜国子民自尽时说的话吗？
他想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他是想用命来逼我吗？
他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你做梦！我不可能原谅你！”
我冲着魏宁大声咆哮：“你欠我的何止一条命！你欠我一城人的命！还有我的孩子！你把他们都赔给我啊！”
魏宁原本压在我身上的身体骤然一抖。
魏宁看向我，那双眼睛，是我曾经最深爱的，我曾一度觉得那双眼睛很好看，里面有光，有我爱的一切！
可是现在，我却一点都不想对上那双眼睛，我怕心里新筑好的墙会崩塌成粉末，我怕自己会再一次受伤，再一次沉沦！
我怕极了他！
魏宁的身体缓缓伏低，我惊得闭起了眼睛，却察觉到一双柔软的像是花瓣一样的唇吻走了我鬓角的泪。
魏宁的唇不停移动到我的耳畔，对我说：“我把一切都赔给你，你把我爱的姜雪瑶还给我可好？”
“什么……”
突然，我头上簪着的银簪被他反手拔出，带起的发丝遮挡住我的眉眼，我惊慌失措的看向他，惊怒道：“魏宁！你要做什么！”
“不是说，要替我们的孩子和那些人偿命吗？”
见魏宁用银簪的尖头指向自己的心口，我的心中惊惧万般，挣扎道：“不要！魏宁！不要！”
身上的人无视了我的喊叫，一双铁臂死死的扣住我的腕子。
我瞪圆了眼睛，看向簪子的尖头捅进他单薄的衣服里，一滴血珠子从里头猛的渗了出来！
“不！不要！魏宁！”
我惊叫着，虽然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当我就这样看着他这般寻死时，被挖空的心口又在痛到发紧！
魏宁不停我的劝阻，胸前的簪子又深入了几分！
“魏宁！不要！不要！”我痛哭流涕，在他的身下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开他的束缚！
魏宁的鲜血顺着银簪滴落在我的脸上。
腥咸的血涌入我的口中，触碰到我的脸颊时是一片一片的冰冷！
我浑身颤抖，大叫着，痛苦着。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怎么可以这么的卑鄙，用这样的方法威胁我原谅他！
他明明知道的，我是最舍不得他受到伤害的那个！
直到魏宁由于失血逐渐失去力气倒在我身边，我一直在嘶声祈求他停下来。
我想要查看他的状况，却又不敢碰他生怕加剧他的痛。我想要爬起来去请府医为他看伤，可他却用力的抱着我，不让我离开。
“魏宁你放手！”
他将头缩在我的颈湾里，苦笑道：“原来你当时这么痛的啊。”
“你个傻子……你个混蛋！”
我惊慌失措，毛骨悚然。
我从未见过魏宁这副模样，他脸色苍白，洁白的长袍上尽是鲜血。他用力的抱着我，我甚至能看到那根银簪在随着他的心脏不停晃动！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无法想象我心爱的人会躺在我身边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我不敢去思考，可这些画面却拼命地往我脑子里涌。
我恐惧的闷在他的身旁，愤怒的冲着他咆哮：“魏宁！哪怕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没有求你原谅我，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魏宁声音颤抖，他痛苦的皱了下眉。
“你说我死了会去哪？我能见到我的父亲和我们没出生的孩子吗？”
魏宁的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太多太多的回忆涌了上来，我逼紧双眸，不敢吭声。
分明恨他恨到发狂，可我却不想要他就这么死掉！
给了我所有温柔的是他，毁了我所有一切的也是他！
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让我难挨！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爱他还是恨他了！
“魏宁，魏宁……”
见身旁的人没有了动静，我慌张的叫他的名字，可身旁的人却连应也不应！
我咬牙从他的身下抽出身子，冲到外面抓紧所有我碰见的人的手，喊道：
“快！求求你们，去找府医，去救他，他要死了，要不行了！”

第十八章 活着就好
“……雪瑶？”
一道声音将我从昏睡中唤醒。
我迷茫的抬起头看向床榻上虚弱的魏宁。
昨日里的记忆翻滚着涌入我的脑海——
魏宁说他要赔命给我。
魏宁将银簪插进了自己的心脏里。{!-- PGC_COLUMN --}
魏宁抱着我，他的血滴在我的脸上，我的嘴里，染红我的裙摆。
魏宁他昏死在我的身旁。
我匆忙上前捧住魏宁的脸——昨日我匆忙找来府医，郑国魏家附近几乎所有的大夫都被叫来了，他们连夜会诊，鲜红的血倒出去一盆又一盆，每个大夫都面容凝重的摇头。
我盯向他。
在我眼前的到底是个活人还是个鬼魂？
他死了吗？
他还活着吗？
我的心绪格外紊乱，可他的眉眼却是温柔。
我看向他，试探性的叫他：“魏宁？”
“嗯，我在。”
“魏宁？”
“嗯，我在。”
“魏宁？”
“嗯，我在。”
一连对话了三次，我才真正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真实实活着的。
我的眼泪再次涌出，我手忙脚乱将他从头看到脚。
我伸出拳头想要打他，开口想要骂他，可我的拳头和嘴巴却像是灌了铅，沉重的打不出手，骂不出口。
这一夜的生离死别让我六神无主，我浑身颤抖，哭到哽咽。
魏宁起身，将我的身子揽入他的怀里：“对不起，雪瑶，都是我不好不值得你伤心！是我该死，是我疏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知道昨晚那有多危险吗？银簪距离你的心脏只有一寸！你只差一寸就真的死了！”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你不是正希望我去死吗？”魏宁笑着，小心翼翼开我的玩笑哄我。
“我……我不希望。”
“所以你还爱我？”魏宁的眼中一瞬充满希冀。
“不，魏宁。我不希望你死掉，但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在我的心中始终占着一个无法取代，无法磨灭的地方，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将你驱逐出去——哪怕我死了，哪怕我受尽了屈辱和苦恼，哪怕我满心都是复仇，我也没办法彻彻底底真真正正的将魏宁从我的心底祛除。
我只能把他锁进一个精致的匣子的，永远的，把他好好的封存起来。
就好像那句‘或许我现在还有能为你挡刀的勇气，但我已经不会再因为你笑了’。
魏宁看着我，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
他突然的靠近我，用力的吻我，像是要将我的呼吸尽数掠夺。
我伸手去推他，可他却用力的牵制住我。
我伸出拳头打他，却听他痛苦的轻呼——那原本被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开，鲜红的血从里头涌了出来。
我有些发怔，反抗的动作刚刚一顿，他便趁虚而入。
他用力的叫着我的名字：
“雪瑶，姜雪瑶！”
“不要放弃爱我，永远都不要！”
魏宁在我的耳边嘟囔了很多话，从他被迫娶郑云澜为妻，到他心痛于我们的孩子被郑云澜打掉，到他始终痛恨自己，没有尽早的看出真相。
我忍不住抬手用力的抱住他。
在他的怀里用力的感受他。
“魏宁，魏大人死了，我的国没了，我的城被屠了，我的母亲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
我们之间的缘分尽了，这场缘里的代价太重了，所以我们之间的一切……就都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什么到此为止！我不要到此为止！”
“唔！”
魏宁愤怒的低吼，我咬牙闭紧了眸子。
人在三种情况下会爱一个人的一辈子——惊鸿一瞥、爱而不得、多年以后。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取蕴。
而我们恰恰徘徊在这八种苦与这三种爱之间。
第十九章 魏家荣耀
“雪瑶，我不要到此为止。”魏宁的唇不停的、爱怜的吻着我的唇、我的眉、我的眼。
他看向我，扳住我的头：“雪瑶，不要抗拒我。”
“……对不起。”我缓缓的撇过头去。
{!-- PGC_COLUMN --} 我的态度生硬，魏宁的身子骤然一冷，可他却仍旧不肯放弃。
我抬头看向他，泪光将我的眸子浸染得模糊不清。
魏宁抬手理过我的长发：“雪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魏宁看向我，目光里尽是诚挚。
为了向我道歉，为了重归于好，魏宁亲手将银簪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他把命赔给过我了。
我和魏宁之间不再相欠，我们之间再没有了郑云澜做阻碍。
或许我现在答应嫁给他，在若干年以后，风轻云淡时，所有的一切都能烟消云散，我们也仍能够相濡以沫，相待如宾。
可……这些都是或许。
这些都是我梦中想最美好的幻象。
“回不去了。”我垂下眸子，突然笑着看向他，“你身上还有魏家的荣耀。
放我走吧。
我还做我的亡国公主，你还做你的镇国将军。”
“可我只想要爱你啊。”魏宁将头抵在我的颈窝里，“可我自始至终都只想要爱你啊……”
“从整件事情发生到现在，我都没有放弃过爱你。所有的一切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只有你，才是我最珍贵的。”
“放弃我，丢下我吧。”
“不！我会抓紧你，抱紧你！”
“雪瑶，我们之间误会了太多，你放心，我会休掉郑云澜，然后娶你。”魏宁抓紧我的手，温柔的同我保证。
我咬牙，故意喝道：“郑云澜是郑国的公主！你这样做，是要至魏家于何地？魏家一生忠烈，你不能……”
“你在乎的只是这些吗？”眼前的人突然翻身而起。
魏宁一把将身旁的我抱起，而后快速往后山飞奔而去。
我惊慌失措，看向身旁的他：“魏宁！你又要做什么！你快放开我！”
魏宁没有说话，只带着我一路飞奔向前，来到了魏峥的坟前。
他猛的跪下*身去：“父亲。孩儿不孝，错信了歹人，伤害了对自己而言极其重要的人。”
“我知魏家世代忠于魏国，可孩儿却有不得不为之事。”
“魏宁你又想要做什么！”我惊得大吼。
魏宁不应，只继续着自己的话：“生我者父母，养我者郑国。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供养于郑国，可我的心却已经属于了姜雪瑶。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孩儿在此，求父亲为我二人主婚——若您同意，便让天上下起飞雪吧。若您不同意……就什么也不要做。”
“疯了，你真是个疯了！”我咬牙冲着魏宁大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残忍……先是伤我至此，再是给我温柔？
为什么你总是处在一切的极端点——让我伤心欲死，让我慌乱恐惧，让我心神迷茫，让我左右彷徨！
我的心被你弄得七荤八素，恨的是你，爱的是你，讨厌的是你，喜欢的也是你，全部全部都是你！
你永远都是那么的霸道，轻而易举便能引得我痛哭流涕。
我只能在原处彷徨，卑微的吵嚷，卑微的躲藏，卑微的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迷茫的抬起头，缓缓的看向魏峥的墓碑。突然的，我的心底竟然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希冀——
他会同意我们重新来过吗？
我的族人，我的母亲，他们都会同意吗？
我和魏宁真的能够重新来过吗？

第二十章 雪落满头
魏峥的坟前没有动静。
十一月的天气除去刺骨的寒意外什么也没有。
心中突然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苗被彻底浇灭。我嗤笑着低下头去，甩开魏宁的牵制便想要往山下走。
{!-- PGC_COLUMN --} 可他的手却紧紧的拽住我，用力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魏宁的怀抱滚烫而炙热，像是要把我揉碎然后再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呼吸喷涂在我的后颈里，酥麻的感觉灌过全身，引得我不自觉一抖。
魏宁说：
“我是不会放手的。”
“姜雪瑶，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同意，我也会抱紧你，永不放手。”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点太迟了吗？”我没有回头，只握紧了双拳站在原处。
我不敢去看他，生怕自己会有丝毫的动摇。
“不迟！只要我们心中有彼此，就永远不会迟！”
我咬牙垂下头，一点一点，抠着他抱紧我的手——我不能再心软，这一切是没有结果的。
我不能再允许自己陷进去！
我越是扣拽他的手，他抱我越是紧。
我们相互挣扎，相互伤害，各自的手背指腹间都尽是发红发青的伤痕。
“魏宁你放手！”
“我不放！”
我终是不如他力大，被他困住双手反剪去身后。
他看着我，低下头去想要吻我。
我紧皱着眉想躲，可他却分外执拗，犹如精准的猎鹰，不将猎物吃进嘴里，誓不罢休！
“唔！”
他的吻格外激烈，将我的呼吸快去吞噬。我无法躲避，更无法逃离，只得被迫接受他的火热。
见他的攻势愈发强盛，我退无可退，只得张口咬住了他的唇。
魏宁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却执拗的接着吻我。他唇间满是血腥气，他的血顺着我的唇涌入我的喉咙。
我推不开他，我被死死的困在他的臂弯里，娇喘连连。
我哭着扭打，突然我的指尖碰触到了一片冰凉的雪。
洁白的，冰冷的，大片大片的，像是鹅毛一样的雪纷纷扬扬的落在我们的头顶，衣间和眉梢上。
我发怔的看向这一切。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这场雪下得好突然！
周围里白茫茫的，干净的雪混着冬日的风，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是因为魏峥同意我们在一起天才会下雪吗？
是因为我的母后，我的族人们在指引我，看懂自己的心，抓紧一直都难以割舍的人和事物天才会下雪的吗？
我真的可以，再和他重新开始吗？
我伸手去抓天上冰冷的白雪。
魏宁的血顺着我的下颌流下。
他看着我，坚定的向我保证：“雪瑶，再没有任何事能阻拦我娶你。”
一天一夜的大雪，整个魏家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转天一早，魏宁便起了程入了宫。
他带着郑云澜一起，想要进宫向郑王言明：他不爱郑云澜，他想要辞官，然后娶我。
前路虽然险阻，可魏宁却还是坚定的去了。
魏宁走后的第一天，他没有回来。
魏宁走后的第二天，代表着魏家荣耀的“护国柱石”被人搬走。
魏宁走后的第三天，他出现在我的眼前，身上再没有虎符官印，只剩下一颗赤诚的心。
他看向我，向我求婚。
我没有同意。
之后一连几天，魏宁都幸兴而来，败兴而归。
魏管家看向我们的执拗，作为长辈却只得无奈的叹息。
某天，我突然被府里的婢子叫去魏宁院中，看到的却是他身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控制不住自己走上前：“你……”
“雪瑶？你怎么来了！”
“那些伤……”
“不碍事。你莫要担心。”
我低下头去，抿唇不语。
郑云澜虽然亲口在我们面前承认是她偷取的情报，可魏宁却没有实质的证据。骤然休妻，还是公主，自会承受君主难以遏制的怒火。
所以他才去了这么久，落了这么一身的伤，差点死在牢里。
“你这又是何苦？”
“我想要重新爱你。想要给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未来。”
魏宁捧着我面颊的手染着药香：“雪瑶。嫁给我，可好？”
他的赤诚心让我再难以拒绝。
“……好。”我答。
十天后，冬月二十六，大吉，宜婚嫁、设宴、丧葬。
今天，魏家又一次办了喜宴，魏宁又一次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