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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芷吟却没解释，只是说：“我知你不想同阿行和离，但他已注定是我的夫君。若你执意不改，便只能选择母妃赐你的那把匕首。”

“玉妗音，要不我们来下个注吧，你说在与我的婚事和你的命之间，阿行会选择哪个？”

玉妗音面色苍白。

她心知肚明，傅辞的答案只会有一个——叶芷吟。

叶芷吟见玉妗音说不出话，脸上笑意渐深，语气得意：“看啊，曾经你拥有的，现在我也将拥有了，玉妗音，我从不比你差。”

说完，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玉妗音一个人站在原地，明明前面就是薄府的石阶，她却怎么都迈不动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傅辞从门内走出来，瞧见玉妗音，他脚步一顿：“你又去了哪儿？”

玉妗音凝望着他身上的飞鱼服，这个男人，同最初遇见时别无二致。

自始至终，他的眼中都不曾有过自己！

她喉咙发哽，血腥气蔓延，又被生生咽下。

“你要去哪儿？”

闻言，傅辞愣了下。

过往，玉妗音从不会多嘴问他的去向，如今却……

出神只是一瞬，傅辞便直接回：“公事。”

只是不知为何，玉妗音总觉得他神情间似有些许异样。

没等细思，就见傅辞迈步要走。

“傅辞！”

玉妗音张口叫住他，随后从怀中将那纸放妻书拿了出来：“我，不愿和离。”

刚刚叶芷吟那个赌，她并不想下注。

但看到傅辞的这一刻，玉妗音改变主意了。

她终归是不信，三年夫妻，自己的命顶不过一场圣旨赐婚。

玉妗音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有错。

但作为一个女子，她爱了三年，等了三年，盼了三年，自己总该有身份，赌一个结局！

而傅辞看着那张明显被人紧攥过的纸，竟也伸手拿了过来。

一张信纸，一头一尾，两只各握的手。

玉妗音手指紧了紧，最后松开：“你……”

傅辞只说：“和离一事等我忙完，再同你说。”

话落，上马离去。

深夜的凉州城，家家闭户。

只剩马蹄声在长街上奔腾。

院落内。

玉妗音坐在烛下，一针一针绣着那幅《百寿图》，眼看着就剩最后一笔就要完成了。

不知怎的，她神思一晃，针便扎进了指腹。

一瞬刺痛。

玉妗音下意识的松开手，看着指腹上那抹鲜红的血珠，久久没有动作。

一旁，小昭见状，忙拿了药来，给她涂上。

“夫人，贵妃娘娘的寿辰还有段时日，您何必非要熬夜绣制呢？”

玉妗音收回手，捡回针：“有些事还是早早做完了好。”

就像她不知赌局结果如何，她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又能都赶上贵妃的寿辰。

既然此，倒不如早些绣好。

届时便是自己不在了，也算是尽过为人子女的孝道，也好过到了底下后悔，遗憾。

只是这些，玉妗音不能同小昭说。

她们八年主仆，自己这条命，小昭或许比她还要在乎！

“小昭……”

玉妗音刚开口要说些什么，只见原本漆黑的屋外突然一片大亮，然后铁甲之声呼啸而过。

她转头看着，瞧着那光去的方向，心中不安莫名加剧。

“小昭，你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是。”

小昭领命退去。

玉妗音试图绣制《百寿图》，让自己能安下心。

但却毫无用处。

突然，门推开，小昭回来了。

她语气急切，满眼慌张：“不好了，夫人，他们说苏大人叛国通敌，要满门抄斩！”



第十章
玉妗音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父向来两袖清风，忠心为国，断不可能叛国！

“去找傅辞，派人将他找回来，就是我有事找他！”

玉妗音知道自己是女子，无诏不得入宫，但傅辞不一样，他是陛下信赖的锦衣卫统领，若有他去，苏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小昭却没有动，唯有眼里写满了怜悯：“夫人，刚刚那铁甲声，是锦衣卫！”

玉妗音顿了下，意识到了什么。

就听小昭的声音缓缓响起：“领头的人……就是傅辞！”

玉妗音只觉得一股寒凉之意直直穿透了百骸。

领头的人是傅辞！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玉妗音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憋闷，喉间一阵气血翻涌，随着咳嗽，涌出一股腥甜！

“夫人！”小昭看得心慌，忙伸手将人扶住，“您怎么样？”

玉妗音紧紧抓着她手臂，刚刚傅辞离去时的异样也在此刻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真的收回那封和离书。

原来不是因为不想与自己和离，而是一时善心，想要保住她的命！

玉妗音该心存感激的，但苏家是她的母家，是收养她，是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而那被污叛国的人是她的父亲！

她强压下咳嗽，抬头看向小昭：“小昭，我要回去！”

小昭愣了下，随即拒绝：“夫人不可，太危险了！”

“你若还当我是你主子，就听我的。”玉妗音神色严肃，“我虽非爹娘亲生，却在冠上苏姓时就已注定是苏家人，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同家人在一处。”

“那我与您一同回去！”小昭眼中含泪。

玉妗音却摇了摇头：“不行！”

她撑着无力的身体走向妆台从中拿出一木盒放在小昭手上。

“这里是你的卖身契和我之前为你存下的一些银两地契，不知什么钱，却也能让你安安稳稳过完下辈子。离开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昭不要，小昭要跟着夫人一起！”

小昭推拒着，嗓音哽涩。

从玉妗音来到苏府之时，自己便陪在她身边，八年，自己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看出小昭的拒绝，玉妗音也有些无力。

最后只能说：“你若不愿离去，我不逼你，只是你不能同我回苏家。”

阻止了想要说话的小昭，玉妗音继续说，“一会儿我会写封信，你连着这幅百寿图一起送进宫里给贵妃娘娘。”

“为什么？”小昭不明所以。

玉妗音却没再多说，走到桌案前，拿过笔缓缓写下了一封信。

信上，她将自己才是贵妃走失的那个孩子的真相一点点剖出，还有那个有关白玉透雕孔雀衔花玉佩的隐秘设计一同写了出来。

那是连叶芷吟都不知道的藏私。

若贵妃娘娘信了她，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能为苏府寻到的生机！

最后，笔落。

玉妗音拿起纸将墨迹吹干，细心折起交给了小昭。

目送着她出了门，才转身朝苏府而去。

漆黑的夜，浓稠如墨。

玉妗音一路奔跑着朝苏府而去，从前并不长的路，在此刻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终于，在天将亮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苏府的匾额。

而周围，无数持刀林立的锦衣卫将整个苏府位的水泄不通！

只是不见傅辞的身影！

但玉妗音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快步朝着苏府大门冲去。

刹那，被拦住。

锦衣卫千户魏璟看着玉妗音，面无表情：“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避退！”

“我是玉妗音！”

玉妗音说着，望向府内的目光满是着急与担忧。

身为傅辞下属的魏璟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但他没退半分。

“您如今是薄大人的妻子，是薄家人，与苏府无关。”

玉妗音愣了下，心里百味杂陈。

曾经她盼了很久，被人承认是傅辞的妻子，是傅辞的人。

但如今，她宁愿不是。

“傅辞已给了我放妻书，我与他不是夫妻，我玉妗音，现在只是苏家的女儿！”



第十一章
玉妗音字字说着，无视了魏璟的惊讶，一把推开他跑了进去。

然而，一步，一步。

越往里走，她脚步越慢。

只见苏府上下，满目鲜红。

那些曾经走了无数遍的青砖路，院落那些陪她长大的花草树木，都溅着淋漓的鲜血。

那些曾经喊她小姐，逗她玩耍，给她吃食的仆人，都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玉妗音只觉得手脚冰凉。

“爹……娘……”她声音发颤，一个一个人寻过去。

直到听到内堂传出的兵戈声与父亲的声音。

玉妗音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不知摔了多少次，却已经撑着爬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末了，玉妗音终于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那道熟悉背影。

是爹！

爹还活着！

玉妗音眼眶滚烫，刚要开口喊，就瞧见一道道箭矢从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中飞出，射向苏父背后！

“爹，小心！”

玉妗音大喊着，直直朝他跑了过去。

将人抱住了一瞬，铺天盖地的箭雨也密密麻麻的扎进了玉妗音单薄的身躯上。

顿时，鲜血染红了素白的斗篷，红色蔓延……

“玉妗音——！！”苏父身上也中满了箭。

他怀抱着玉妗音，眼眶通红：“玉妗音……”

玉妗音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有无数的血涌出来。

最后，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了拽苏父袖角。

“爹，玉妗音……不疼……”

话落，她的手也彻底的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玉妗音，玉妗音……”苏父唤着，却再得不到回应。

看着逐渐逼近的锦衣卫，他突然笑了：“臣这辈子，无愧朝堂，无愧君上，惟愧……妻女！”

话落，他看了眼倒在几步外早已僵冷的妻子，又低头看了眼怀中气息全无的玉妗音。

在一众锦衣卫的警惕目光下，抓起一旁的剑，直接刎颈而死——

窗外，不知何时，雪花渐渐落下。

纯白的一片一片，将一切肮脏掩盖……

而此时，刚从皇宫出来的傅辞一身疲惫。

他昨晚从薄家离开后，便直接进了宫，向皇上进言，暂时收回诛苏家满门的决定！

苏家与薄家是世交。

他父在世时也常说苏大人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官。

傅辞不信他会叛国通敌。

拿着手中的赦免书，他翻身上马，直直朝着苏府而去。

却只见苏府大门紧闭，只要一具一具横陈的尸体从中抬出来。

锦衣卫千户魏璟瞧见他，忙快步上前：“大人，苏恒已死。苏府一百二十一人已尽数歼灭。”

傅辞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

“谁准你们动手的？！”

傅辞怒声叱问着，就要往里走。

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你刚刚说多少人？”

“一百二十一人。”魏璟沉声禀告。

“胡说，苏府名册上只有一百二十人，哪来的……”

话至此，傅辞想到了什么，呼吸一窒。

就听魏璟继续开口：“多出来的一人是……夫人！”



第十二章
脑海中轰然一瞬，只余空白。

傅辞深吸了一口气，袖下捏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抬头望着苏府门上摇摇欲坠的匾额，傅辞甚至听不清魏璟后续的话。

他直接跨上来时的马，急匆匆朝着薄府回去。

一直到玉妗音的院子，傅辞步步急切，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

他怔站在门前，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傅辞忙转头去看：“玉妗音……”

然而，只是侍女小昭。

看着一身飞鱼服的傅辞，小昭忙上前：“大人，夫人没有回苏家对不对？”

可惜，傅辞给不出答案。

屋外阳光慢慢。

傅辞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起这间他甚少踏足的屋子。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空旷，她好像从来都不曾向他开口要过什么。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带着些淡淡的清香，窗外院子里的几棵红梅开得正好。

这时，小昭红着眼为他奉上了一杯茶：“大人久坐，喝杯茶吧。”

“这不似寻常的龙井。”傅辞浅尝了一口，有些意外的甘甜。

“回大人，这茶是小姐之前亲手煮的，一直想送予大人品尝，但大人不常来，所以小姐就命奴婢收起来了。”小昭有些哽咽，见傅辞不语，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的红梅上。

“这几珠红梅一直未开花，不曾想今日倒是开了，许是小姐的愿望灵验了，可她……”小昭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些讶异。

“这是何意？”傅辞抬眼看向她。

“小姐常坐在窗边说，是不是等红梅开了，大人您也就来了。”小昭抽泣着回道。

她一直都在盼着他来吗？

傅辞心中震了下，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大人，夫人她……”小昭虽然很怕傅辞，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傅辞沉默不语，小昭立时哭出了声来。

他摆摆手：“你且先退下吧。”

“是。”小昭啜泣着离开了。

小昭走后，这个屋里只剩下了傅辞。

他沉默片刻，起身，策马向苏府赶去。

当傅辞赶到苏府的时候，锦衣卫正在贴封条，他立时推开了一人。

“锦衣卫奉旨办事，谁这么不长眼……”被推开的人，刚想拔刀，却被傅辞的眼神骇到，怔在了原地，“薄……薄大人，属下不知是您……”

没理会他，傅辞径直入了苏府，他被这里一派惨然的景象刺痛了眼睛。

他唤来跟在身后的锦衣卫，沉声道：“苏府的尸体都运往了何处？”

“回大人，罪臣一家都被拖去了城外的乱葬岗。”他不敢隐瞒。

一向冷静的指挥使大人脸色阴沉的骇人，将赦免书甩在了他的脸上：“苏家通敌一事尚未有定论，何来罪臣一说？”

一时寂静无声。

那名锦衣卫小心地捡起赦免书，他的额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是……”

傅辞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他也是听令行事，怪不得他。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退下吧。”

“是。”锦衣卫赶紧退下。

傅辞带人来到了乱葬岗。

这荒芜之地，处处横尸遍野，还散发着腐尸的恶臭味。

傅辞皱紧了眉头，带着人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十三章
这是哪儿？

我还活着？

玉妗音醒来时，便觉得后背疼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只记得为苏母挡了剑，父亲拼死相护……

血，都是血！

“爹，娘！”想起当时的场景，玉妗音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疼得她出一身冷汗。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老实在床上待着。”玉妗音听见一个清澈的嗓音从耳边传来，继而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伸在了她的眼前。

玉妗音愣了一会儿才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撑着站了起来，缓缓坐在了床上。

“多谢这位公……子。”看着眼前的人，玉妗音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

听声音可以肯定，他是个男人，不同于傅辞的英俊，这人的相貌生得如女人一般精致。

“你真好看。”玉妗音呆呆地说着。

“好看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来人似是有些无奈，向她拱了拱手，“在下苏叙白，是位乡野大夫，这里是我的药庐。我路过乱葬岗，见你还未断气，就将你带回来了。”

“哎，跟你说话呢。”见她还有些呆滞，苏叙白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叫什么。”

“玉妗音。”她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连称歉。

“罢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苏叙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捡到你的时候，你的后背都快被射成筛子了，这能活下来属实算你命大。还没被我治死……”

“啊？”他后面的话有些轻，玉妗音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总归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微微欠了欠身：“多谢苏公子相救。”

“咳咳，没什么。”苏叙白假咳了几声，似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敢问公子，可有看见我的父母？”玉妗音看向他。

见她这期待的样子，苏叙白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如实相告：“我到的时候，就只发现你还有气息，其他人……”

玉妗音的眸子暗了下去，她早该想到的，锦衣卫出手想来是不留活口，自己能活着都已是万幸。

锦衣卫……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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