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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穆长安回了大帅府。
刚进门就有小厮迎上来说道：“凌小姐，湘城冯大帅的一双儿女来了，大帅让您和少帅去找他。”
“好。”穆长安转身往会客厅里走。
刚转角，便遇到多日不见的祝铭盛。
祝铭盛看到她，顿了一步，接着便转身大步往前走。
穆长安眼中光彩一黯，跟在他后边，默默无语。
走了一会，祝铭盛淡淡的声音传来：“上河街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帮我认下？”
穆长安一怔，手不由捏紧了。
但最后只是说：“你是大帅府的继承人，不能留下任何污点。”
话刚落音，祝铭盛猛然转身，脸色冰冷的看着她，冷声道：“只要是大帅府的继承人，就值得你付出一切，是吗？”
穆长安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
从她七岁那年，为了给外婆治病，自卖自身给裴家开始，她的一切就都是裴家给的。
为他付出一切，是她该做的。
也是她愿意做的。
迟疑之间，祝铭盛已经大步往前走了。
穆长安低下头，眼神无奈。
祝铭盛，不是谁都行的。
等穆长安迟一步到大厅外时，刚巧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少帅，我是冯敏茹，很高兴认识你。”
穆长安眉心一跳，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穿着优雅洋裙的少女站在祝铭盛面前，眼中爱恋不加掩饰。
穆长安一愣，心里突然闷闷的。
少女的眉眼有些熟悉，但穆长安还未来得去想些什么，就见另一个男人走到裴大帅面前笑着说。
“裴伯伯，我家小妹倾慕少帅已久，不如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南北守望相助如何？”


那男人的话十分客气，落在穆长安耳里，却如乍响的春雷，震得她脸色发白。
从她进大帅府开始，已经十四年。
但奇怪的是，穆长安从没想过祝铭盛会娶另一个女人。
而眼下，这个选择明晃晃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穆长安的心猛然提了起来，望向祝铭盛。
却见祝铭盛笑着握住冯敏茹的手，声音柔和：“你好，我是祝铭盛。”
穆长安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的神态，不由直接愣在原地。
她呆呆望着一身白色洋装，温柔可人的冯敏茹。
祝铭盛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大家闺秀吧……
穆长安鼻翼动了动，她死死压下鼻尖的酸涩和心底翻涌的细碎疼痛。
裴大帅也愣了一下，却很快回神：“冯小姐很优秀，但我的儿媳早已定下，穆长安，快进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穆长安身上。
穆长安只得上前一步，见了礼。
场面一时僵住，冯敏成立刻转变话头打圆场：“是我唐突了，都不知道少帅已有婚约。”
他笑的风光霁月，穆长安也勉强笑了：“无妨，冯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裴大帅日理万机，很快便离开，让祝铭盛和穆长安好好招待。
祝铭盛看着穆长安脸上的笑意，眼中不悦一闪而过，突然提议：“城外的枫叶已经红了，不如明日同游？”
祝铭盛说完，穆长安心里无端跳了跳。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嘴里泛苦。
祝铭盛竟会主动邀人同游？想必是真的对冯敏茹颇有好感。
冯敏成兄妹自然乐意，双方约定好了时间，便散了。
穆长安刚回到院子里，一个丫鬟抱着一个盒子过来，趾高气扬的道：“少帅说，请凌小姐明日穿着这套出门，免得让人说他的未婚妻不男不女。”
说完，那丫鬟把东西一放，转身便走，连半分客气都没给。
穆长安眉头微皱，将盒子打开来。
是一套华丽的旗袍，和一双精美的高跟鞋。
穆长安看着那鞋细细的跟，眉间皱得更深了些。
第二天，帅府门口。
穆长安不自在的向等在车边的几人走去，祝铭盛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呼吸便是一窒。
恰到好处的开叉让穆长安一双长腿若隐若现，几缕发丝垂落在耳边，竟有几分风姿绰约的味道。
而冯敏成眼里陡然迸发出来的光，让祝铭盛生平第一次，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都到了就走吧。”祝铭盛挡在穆长安身前说道。
九重山。
山路崎岖，半个山头都是灿烂的红色。
穆长安穿着从未穿过的高跟鞋，简直如同在受酷刑一般。
她抬头，却见祝铭盛跟冯敏茹走在前面，脸上是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愉悦笑意。
穆长安黯然了眼，强撑着跟在了后面。
冯敏茹却是在说三年前的事：“被绑架时我以为必死无疑了，少帅救下我时，我就想，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祝铭盛挑了挑眉，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年穆长安做的任务，但凡得民心的，都堆在他头上。
听着冯敏茹话里话外的情意，祝铭盛突然笑了：“冯小姐，冯大帅就你这么一个独女，想来是不会同意做妾室的。”
冯敏茹一下便禁了声，看着祝铭盛俊逸的脸，心里绞做了一团。
祝铭盛没再说什么，往后扫了一眼，本想看看穆长安穿着高跟鞋的狼狈，却见冯敏成殷勤的跟在了她身边。
祝铭盛脸色一沉，又开始心烦。
到了山顶，天色渐黑，穆长安看着城下的万家灯火，神色恍惚。
祝铭盛走过去，装作不在意的问：“在想什么？”
穆长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在想，敌寇虎视眈眈，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祝铭盛听到这话，陡然脸色一僵。
他永远厌恶穆长安这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在她心里，家国天下，永远都是重于他的。
而穆长安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一旦打上你的标记，久而久之，突然就不愿意放手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山下远处一声巨响打碎了话语。
火光在黑夜中冲天而起，正是城外军营。
穆长安看着那地方，顿时脸色煞白。
她猛然踉跄了一下，祝铭盛下意识扶住了她，却感到她通体冰凉，就连声音都没了往日的冷静：“大帅……大帅说今天去巡营！”
祝铭盛心猛然一跳，下一秒，穆长安的手臂从他手中抽走。
他只看到，穆长安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疯了一般往山下冲。
穆长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山，脚上的伤，喉间如撕裂般的火烧，全然被她抛之脑后，她眼里只有越来越近的城门。
就在她刚跑进城门口的那一瞬，大帅身边的警卫红着眼冲了过来：“凌小姐，大帅遇刺身亡了！”

第六章 媳妇酒

穆长安猛地停下了脚步，心底的寒意止不住的上涌。
副官的话，百姓们同样听到了，眼看着城内便乱了起来。
这时，一声带着硝烟的巨响响起！
后面跟上来的祝铭盛眼神凌厉的看着被吓到的人群，大声喊道：“我是大帅之子祝铭盛，大家不要慌，大帅府不会倒下！”
话无异于一记定心丸，百姓们渐渐平静下来，祝铭盛这才拉着穆长安往大帅府赶去。
到了帅府，还未进门，就听到哀哀的哭声。
穆长安的心更加沉到了谷底。
裴夫人见儿子回来，迷茫和慌乱终于有了依靠，她拉着祝铭盛的手：“阿珏，你爹要是……可如何是好？”
祝铭盛伸手揽住裴夫人的肩，眉头紧锁的看向紧闭的房门。
这时，一边苍白着脸的穆长安突然开口：“大帅说过，一旦他出了什么事，帅府印信尽皆由你继承。”
祝铭盛心中一紧，看向穆长安，她面色惨白，却眉眼坚毅。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祝铭盛，满城人民的信念，整个卞城的重担，你现在感受到了吗？”
祝铭盛的薄唇猛然一抿，心头一瞬沉甸甸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拉开，医生探出头来：“夫人，大帅让您和少帅还有凌小姐进来。”
祝铭盛不知道为何，下意识的拉起穆长安的手。
他这才发现，看似冷静的她，浑身冰凉，连手都在颤抖。
房间内的血腥味刺鼻，裴青阳半躺在床上，血迹几乎晕染了整片胸膛。
裴夫人捂着嘴发出一声嚎啕。
穆长安颤声开口：“大帅，您还好吗？”
她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一片空洞。
裴青阳虚弱的招了招手让两人向前：“我知道有很多人惦记着我的命，只是没想到叛徒竟然出在身边。”
他眼里闪过厉色，引起了一阵咳嗽。
裴夫人赶紧扶住他，用帕子慌乱去擦去他嘴角溢出的鲜红。
裴青阳目光落在祝铭盛身上：“明天，你们就正式结婚，死前，老子怎么也要喝上一杯媳妇酒的。”
祝铭盛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最终缓缓地点了下头。
裴青阳笑了笑，对穆长安说道：“这混球我就交给你了，卞城的百姓，我也交给你了。”
这仿若临终遗言的话语，终究是让穆长安红了眼眶。
裴夫人拉着丈夫的衣角，满眼哀戚与绝望。
医生拿着配好的药走了过来，裴青阳挥了挥手：“你们两出去吧。”
门外走廊。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祝铭盛目光移开，突然发现穆长安身后带血的脚印。
他往她脚下看去，果然见到血迹斑斑的双脚，穆长安顺着他的目光，这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祝铭盛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终是顺着心意开口：“我来给你包扎。”
天边泛起了白。
大帅府里红绸一片，喜气洋洋。
下人将红绸带放在两人手里。
看着红绸那一端的男人，穆长安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慌乱，一时间，竟生出了一种在梦中的虚幻感。
前厅里。
虽然是临时办起来的婚礼，该来的人却也还是来了。
裴青阳看着携手而来的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腰间的左轮拍在了桌上：“祝铭盛，你过来。”
众人神色一凛，心知裴青阳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交权了。
祝铭盛握紧手中的红绸，缓步走到裴青阳身前。
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裴青阳眼里没了严厉，反而有些慈爱。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卞城的大帅，望你时刻谨记，肩上的担子和责任。”
祝铭盛直直的看着裴青阳的脸，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哀色，他将红绸在手上挽了一圈，而后缓慢又坚定的半跪在地上。
裴青阳嘴角带笑，将手边的左轮拿起，放在了他手里。
“阿珏，爸爸相信你，还有，好好对她。”裴青阳倾身，以极轻的声音在祝铭盛耳边说道。
祝铭盛心里猛的一震，郑重的接过了那沉甸甸的左轮。
司仪的唱和声响彻大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穆长安跟着司仪的话语声转身，对上了祝铭盛的眼，神色有些恍惚。
祝铭盛，从今天起，便是她的丈夫了。
三拜之后，裴大帅大笑一声，叫了句：“拿酒来！”
穆长安接过小厮递来的酒杯，跪着送到大帅面前。
“爸，儿媳祝愿您福寿永康。”
裴青阳接过她手里的酒，拉着穆长安的手，眼神慈爱无比：“孩子，从前和往后，都辛苦你了。”
穆长安鼻尖泛起了酸意，强忍的泪水又一次上涌。
裴青阳欣慰笑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终是喝过了这杯媳妇酒。
酒杯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此定格。
“大帅！”
“爹！”

第七章 染红素服

这个半生叱咤风云的男人，就这么倒在了儿子的婚礼之上。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裴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站在周围的一群大男人，也红了眼眶。
依譁一片哭声里，穆长安脸色平静的几乎麻木，只有眼眶不断落下泪来。
她还握着裴青阳的手，那尚带余温的手几乎让她觉得这是一场梦。
模糊的泪眼中，她看见了她自己。
七岁，外婆病了，她求遍了整个街，只有裴家开了门，最后还是副官的大帅带着她去找了大夫。
十岁，她和祝铭盛出门看烟火，被落在外头，自己后半夜才走回家，大帅给了祝铭盛一巴掌。
十二岁，她说不想学女红厨艺，大帅大笑亲自教她射击，带着她巡视军营。
十四岁，她在学堂上得了满分，大帅哈哈大笑喝了场大酒。
十六岁，她退了学，执意回来照顾受了重伤的大帅，大帅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许了。
十九岁，她嫁给了祝铭盛，大帅喝了她敬的最后一杯酒。
抚养她长大，比父亲陪伴的时间更久的大帅，没了。
“爸……”
她无声的又叫了一声。
穆长安泪流满面，只觉得心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空荡荡透着风。
祝铭盛也红了眼，心里闷得难受。
那个一直压着他，骂他冷血的老头子真的死了……
他下意识往穆长安看去，却在触及到她满脸的泪水时，猛然一怔。
这是他见到穆长安第二次流泪。
上一次，还是她八岁那年。
时隔十年，祝铭盛再次看到了穆长安的眼泪，一点一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终究是找不到理由去安抚她，只能转身走出去，安排父亲的丧事。
大帅府的红绸仅挂了半日便换做了缟素。
陆续有人来吊唁，穆长安跪在灵枢旁，面前的火盆，丝毫暖不了她的心。
祝铭盛作为大帅的继任者，站在府门口接待。
只是，权利交替总是伴着血和硝烟的。
大帅府的下一位吊唁的客人是带着兵来的。
中将石鹏神情狠厉的叫嚣：“大帅府已经被我的人围起来了，祝铭盛，你现在交出帅印，看在你曾经叫我一声叔叔的份上，我就饶你一条命。”
祝铭盛勾了勾唇，冷冷的说道：“你也配让我叫你叔叔？”
石鹏顿时脸色铁青，大手一挥：“动手，攻下大帅府！”
士兵一涌而上，但大帅府外的各个角落，涌出了更多的人手，反扑而去。
穆长安见此情形，诧异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原来他早就料到现在这个场面。
石鹏没料到这招，被打的手忙脚乱，当即喝道：“其他人先不管，杀了祝铭盛！”
一片厮杀声中，穆长安一直护在祝铭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