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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梦，却真实得如此可怕，她不由抚上了心口位置，那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她愣愣看向薄司，半晌才从床上坐起来：“仙师，你从前是我何人？又为何会认识南星？”
宋如念有些恍然，眼前之人为何会和梦里的南星长的一样，莫非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她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南星的模样了。
一旁的薄司愣了一瞬，将床边的药端给了她才道：“我说过，我是薄司，亦是路南星。”

在他的脸上，宋如念找不到一丝多余的表情，只脑海中回荡着他的话。

他是薄司，亦是路南星？
这怎么可能呢，南星是那样温柔的人，而薄司是那样绝情之人。
不管是薄司还是路南星，都跟眼前这个男人差距太大。
眼前这个人，虽温柔，却没有南星身上的坦率清明。亦没有记忆中谢ᵂᵂᶻᴸ长舟对她的冷漠。
宋如念不敢深想，只勉强一笑：“仙师，你救了我吗？那林婉如何了？”
许是明白她在故意转移话题，薄司并没有追问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事。
“你说的那本术法书我找到了，林婉上次被我打伤，如今应该躲起来了，你放心，我再不会让她伤害到你了。”他眼神分明闪过一丝伤感。
宋如念只点点头，可更多的却是沉默。
她有些不敢信，为何路南星会和薄司是同一人。
一连好几日，宋如念都鲜少看到薄司与谢长吟两人，估计是在练她那对付妖人的法术。
何况上回她虽然保住了一条命，身上还是有轻微的烧伤，需得养一阵子。
她趴在榻上，想着薄司这段时间对她说的话，一时间愣了神。
“嘶—”背上的伤被蹭了一下，疼得宋如念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给她上药的赤珠忙替她吹了吹：“阿主，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宋如念回头看了一眼赤珠，却发现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因为赤珠很早之前是靠着她身上的灵气化成的分身，所以若她受伤，那赤珠也会受牵连。
“赤珠，你是不是也有哪里不舒服？”
赤珠一副忧心不安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有，是我方才想到了其它事情，一时走神。”
宋如念坐起身，敛好自己的衣裳，拉过赤珠的手温声道：“近日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愿同我说说？”
赤珠闻言，先是犹豫地看了一眼她，而后忽然便在她跟前跪了下来：“阿主，我们还是离开这里，离昆仑山的人远一些吧！”
第二十七章 为民除害
涂山十二峰顶。
正同谢长吟修习灭妖术的薄司忽然睁眼，一下真气乱窜，他捂住心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旁的谢长吟一惊：“师兄，你怎么了？”
薄司顾不得受伤，忙站了起来：“有人闯涂山结界，是林婉找上门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话，第一反应便是赶去洞府。
果然，等两人赶到，洞中已经空无一人。
宋如念和赤珠都已经不见，可是洞府的东西摆放整洁，不像有打斗过的痕迹。
薄司眼神一紧，闪身便跑了出去。
可是他在涂山找了一圈，也并未找到二人踪迹，林婉的气息也消失无踪。
“师兄，宋如念和赤珠不会是被林婉抓走了吧？”谢长吟神色一紧。
听到这话，薄司的脸色更是难看。
可转念一想，宋如念与赤珠两人再不济也不会被林婉抓得如此不留痕迹才是。
可若不是被抓走的，那人又怎么会忽然不见？
薄司神情凝重：“必须找到林婉，我绝不能让宋如念出事！”
可谢长吟一脸为难：“可那林婉是人，能够敛藏妖气，我们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
“我记得，昆仑山有一禁术，乃为同咒之，施咒之人可以控制被下咒之人心神，还可以感知被咒之人的下落。”薄司眸色一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可谢长吟一听，立时脸色大变：“师兄你疯了！此乃阴黑之术，极损心性，难道你要因为区区一个林婉殒道成魔不成？”
薄司没有答他，只匆匆又赶回洞府。
他知道，宋如念是落在了林婉手中，以林婉的作风，再迟一步，宋如念定然会有生命危险。
现下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慢慢去把林婉找出来了。
刀光一闪，薄司划开手心，以血布阵，盘坐在地，捻手为诀。
太华城外，一座破庙之中。
天色渐渐暗沉，大风刮过，破庙的窗柩被被吹得哗哗作响。
“我同你说的字字为真，你若不信可以问你身旁这只小狐狸，当年就是薄司亲手取你内丹，并杀了你。”林婉看着眼前的宋如念，露出一个诡笑。
宋如念背对着林婉，看不见她脸上此刻表情，只死握着的双手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往事她虽记不得了，可时过万年，脾性未改。
若真是薄司当年杀了他，那么如今又为何把她留在身边？
宋如念缓缓转身，看向身旁赤珠：“林婉之言，可是真的？”
赤珠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阿主，那些道士能有什么好人？他们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斩妖除魔，当年涂山生灵涂炭，就是他设下的局呀！”
其实这话，赤珠从一开始便想告诉宋如念，可是一开始宋如念不记得前世，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日寻到机会，她是真不想宋如念再被蒙骗。
宋如念不言，良久只留下一句：“如此，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欲离去，却又被林婉叫住。
“你就这样走了？薄司杀身之仇，你不想报？”林婉上前两部，忽然觉得浑身僵硬。
上回她被薄司打伤，伤势直到现在都未痊愈。
宋如念愣了一瞬，回头看了林婉一眼：“我虽不记得我与你有何仇怨，可我不信，当年之事与你全无关系。所以，我自己的仇，与你无关，我决计不会与你联手！”
方才她与赤珠一下山，便遇上了林婉。
本以为林婉是要杀她的，不曾想，林婉却是告诉了她当年之事。
许是由爱生恨了，林婉竟提议要与她联手杀掉薄司。
可宋如念心中很清楚，现下恐怕只有薄司能除掉林婉，保住这一方百姓平安。
但当年，薄司欺她杀她之事，她也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宋如念，你记清楚了，薄司是修道之人，他早晚会再次杀你，为民除害，替天行道，若他不死，你我都永无宁日！”林婉心中一急。
第二十八章 注定
长风猎猎，忽而有闪电划过天际。
薄司周身道气由纯白色渐渐变暗，地上的法阵也随之圆满。
他骤然睁眼，眸中翻涌起一阵黑气，而后又平复下来。
查探到林婉的下落，薄司御剑而行，终于在破庙之中找到了受伤的林婉。
“妖孽！往哪里逃！”薄司厉喝一声，拔出剑来。
林婉见他来势汹汹，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她是爱他，可她更爱她自己。林婉心中十分清楚，现在薄司知道她修妖道，必然是要杀了她的，可是以她的实力，又受了伤，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为今之计，她只能利用宋如念杀了薄司，如此她才能有一丝生机！
“宋如念，你可想好了，薄司不死，涂山定然再有覆灭之危，你也别想逃脱！”她大喊一声。
可这破庙之中并不见宋如念身影，但她知道，宋如念就在这附近，没有离去。
薄司闻言，剑眉一蹙，提剑便向林婉袭去：“你这妖孽还敢妖言惑众！”
林婉只好与他交起手来：“呵，薄司，你口口声声说替天行道，不过就是为你自己成仙铺路找个绝好的借口罢了！”
不过十几招下来，林婉立时就落了下风。
薄司见状，捻指为诀，突袭林婉心口，林婉无力抵挡，生生受了一招。
她大惊失措，又叫道：“宋如念，你若还不出手，今日我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
破庙中只有呜呜风声作响，依旧无人应她。
薄司见状，一剑刺入林婉心口。
林婉一怔，不甘地看向薄司，嘴角却是妖异一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薄司，你以为你赢了吗？如你这般无情之人，注定今生不得所爱！”
话音刚落，庙外忽然听见谢长吟高喝一声：“师兄，小心！”
薄司还未及反应，忽然心口一凉，只见一柄长剑穿透他心口，有血珠缓缓下落。
他不用回头也已经感知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是宋如念！
林婉见状，大笑不止：“薄司，与你一起入地狱，我亦不亏！”
说完，她浑身妖力四散，最终化作一片虚无。
薄司手中长剑落地，天边划过一道惊雷，随着轰鸣雷声，一场滂沱大雨，应声而下。
心口兀自一痛，薄司心口长剑被人猛地拔出，顿时血流如注。
他这才缓缓转身，便看见宋如念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眼中哀戚，问她：“为何？”
宋如念手中死死握了剑，抿唇看向他：“这一剑，便是还你当年杀我的！”
薄司惨淡一笑，却是无奈道：“原来，你知道了。”
他这一刻才明白，当年的宋如念死的时候有多痛苦。
被心爱之人一剑穿心，疼的又岂是皮肉。
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齐齐涌上心头，他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由红了眼眶。
“师兄！”谢长吟冲进来，拔剑就要杀了宋如念，“我早说这些妖物没有心肝，今日我便杀了她们！”
可薄司死死拉住谢长吟的手：“不许你伤她分毫！你记住，她可杀我万次，我却不能容人伤她一分！”
谢长吟愤然不平：“师兄！”
一旁的宋如念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还是道：“薄司，你不必装腔作势，林婉没有骗我，我失内丹，身死黄泉，如今六魄不全，皆是为你所害！”
薄司也默认如此，当年之事，他没有什么好狡辩的。
伤她骗她，皆是事实。
他捂住心口的位置，只浅笑着问她：“如此，你可解气了吗？”
宋如念浑然一怔，看向他的眼睛，那眸子里若溺秋水，又似盛满大海星辰。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了，一如当年的路南星。
“哐啷”一声，宋如念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薄司。
她喃喃摇头：“不可能，你怎会是南星？不会的！”
可脑海中又开始不住地回想薄司曾对她说过的话：“我是薄司，也是路南星。”
宋如念只觉心痛如绞，那个似月光般温柔的男子，又怎么会同那骗她杀她之人是同一人？
可是，她又不得不信，她始终坚定，在这世上，能有这般眼神看着她的人，只有路南星。
“你到底是薄司，还是路南星，你说！”她忽然疯了一般大吼。
薄司依旧看着她，笑得温和，便如当年长安初见，他亦笑着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而他如今，亦是那般温和冲她轻道：“宋如念，无论路南星还是薄司，他们都爱上你了。”
第二十九章 殊途同归
深夜的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涂山那半山梨树上的梨花被打落了不少。
宋如念站在洞府外，都能闻到从里面传出来的血腥味。
可她只是愣愣站着，并没有进去。
脑中一片混乱，就像有两个人在脑海中互相拉扯着，让她的心也跟着被撕裂成两半。
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里面那人是路南星，是她心爱之人。
可另外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里面是她的仇人，曾杀她涂山狐族，害她到如此田地。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她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
看着地上的鲜血，她才猛然意识到，她所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阿主，我们……还走吗？”赤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如念忙擦了嘴角的鲜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只看了一眼洞府之中，才问：“赤珠，他怎么样？”
赤珠神情阴郁：“谢长吟说，那薄司曾服下灭道丹，有万年寿命，死不了。”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宋如念恍然意识到，她终究还是不想他有事的。
她愣了一下神，忽然又问：“灭道丹是什么？”
赤珠摇了摇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舍道殒仙之丹，服下灭道丹，可下黄泉，可活万年。”谢长吟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宋如念看谢长吟神色，恨不得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可也想必是因为薄司的话，他这才没有对她动手。
“我师兄为了你，舍弃仙道，甘愿放弃转世，可换来的却是你这一剑！”谢长吟心中不平。
宋如念身形微微一僵，却又反问：“他舍仙道，我便没有舍吗？他当日杀我，我如何便杀不得他！他万年长生，我破散魂飞，可是公平？”
谢长吟神色一窒，却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如念不再理会，扫了他一眼，进了洞府。
谢长吟本想拦住她，可犹豫了一瞬又放弃了。
情之一字，纠葛过深，他不过局外之人，又能如何。
洞府中的血腥味弥漫得更加深重。
宋如念进去，便看见薄司躺在床上，背靠着床案，闭目像是在沉思。
他脸色苍白，瞧不见一丝血色。
听见动静，薄司才缓缓开口：“长吟，她走了吗？”
见半晌没有人作答，他这才缓缓睁开眼，便看见宋如念站在她跟前。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恢复平静：“你……来了。”
宋如念缓缓上前，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从前，我觉得，只要南星站在我跟前，我便一眼能将他认出来，可原来，是我太过自信。”
薄司神色一怔，却露出一抹苦笑：“不是你自信，你确实认出来了，从一开始便认出了。”
从他们初次遇见开始，她便认出了他，是他先不记得她的。
后来也是他先伤透了她，才有今日如此因果。
“今生之事，你我就此两清吧，人妖殊途，你我终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宋如念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一如当年薄司对她说这话的时候。
薄司自嘲一笑，牵动心头伤口，他剧烈咳嗽起来，伤口崩裂，又有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白袍。
果真是天意弄人，曾经他以此言如此劝宋如念断了这个念头。
如今，宋如念又将这话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若是，我便要与你殊途同归呢？”薄司看着她，眼里却是坚定不移。
宋如念脑子里嗡了一下，只觉这话无比耳熟。
脑海中浮现她自己的声音，不断重复着那句：“若我便要与你殊途同归呢？”
她心口一痛，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你伤好，便回昆仑去吧，自此你我……两不相欠。”
第三十章 四月芳菲尽
人间四月芳菲尽，一场大雨过后，涂山的梨花亦残落了一地。
宋如念看着这满地梨花，忽然就想，这恐是天意。
梨花便是离别之意，若喜离别，又岂能不受离别？
“阿主，那两个道士，下山了。”赤珠匆匆跑上前，报道。
宋如念的身形僵了瞬，却只是轻巧一句：“走了，也好。”
走了，便不用再想着该如何面对他了。
可顿了顿，她又道：“赤珠，你去将洞中那瓶琼玉露送去给他吧。”
赤珠一脸愤然：“那琼玉露可是上好的治伤良药，怎能便宜了那道士！”
宋如念看她一眼：“去吧。”
赤珠也只得听令。
宋如念看着太华城的方向，眼神悠远。
她终归是会心疼的，也终归不舍让他难受。
她想，如若当初修炼成仙，想来也不会有如今诸事。
可是，世间皆苦，她又如何抗过天命。
想来如今的下场，亦是天命给她的惩罚吧。逆天而行，必有天惩。
她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要与天抗命的毅然。
夜沉如水，繁星当空。
薄司坐在院中，抬头看着天空，繁星如故，只是观星之人却不在了。
那日他还能与宋如念一起夜下观星，如今，他们却连见面的由头都没有了。
“师兄，你还受着伤，怎么不去歇着，在这夜里吹风。”谢长吟进门就看见他在看着夜空出神。
薄司这才收回眼神，看向谢长吟：“无事，死不了。”
可谢长吟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他拉过薄司的手，把过脉，脸色却更沉了下来。
“你这丹田已有邪气入侵，若是堕入魔道，我可如何向师傅交代！”
薄司收回手，神色淡然：“只要持心正，成仙成魔又有何区别？”
“师兄此言差矣，世上妖魔害人无数，怎可与仙神混为一谈！”谢长吟道。
可薄司挪过眼神，只怔怔看着天空：“我从前也与你一般，可现在，你看是为人的林婉可恶，还是涂山那些从未害人的妖怪可恶？”
谢长吟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世间善恶，又岂是物种之间便可分辩的。
人有恶人，妖亦有善妖，也不可一概而论。
“我明日要回昆仑山，也会问问师傅可有解救之法。”
薄司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已离仙道远矣，你亦不用为我费心，若回昆仑，替我向师傅他老人家告罪，我周身邪气，恐再不能回昆仑了。”
那灭道丹吃下去的时候，他便算是自绝大道。
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只是长路漫漫，他再无来世，定要将最好的结局留给宋如念。
谢长吟不语，心中自然也是知晓了结局。
他想说些什么宽慰一番，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情之一物，他不懂。
“师兄，为了一个狐妖，真的值得吗？”
薄司无奈一笑，夜色下，苍白的脸更显凄凉：“哪有值与不值？我唯恐她伤了半分，唯恐她委屈了半分，可到头来，却是我亲手害了她。我不为弥补，只愿自己不留遗憾。”
说来，亦是他心中自私，分明最好的选择是从此离她远远的，不让她难过，不让她想起过往才对。
可他心中放不下，见不到她便又时时挂念。
为今，只愿她好。
如今，他终于可以泰然做回她眼中的路南星了。
第三十一章 恍若当年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洞府传来。
宋如念看着地上的血，不由有些晃神。
如此下去，她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了。
“阿主！”赤珠进门，就看见地上的鲜血，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宋如念擦掉嘴角鲜血，虚弱摇头：“上次被林婉打伤的，没关系，很快便能痊愈。”
赤珠半信半疑，帮她把被子盖好：“阿主，要不明日起去极仙洞闭关吧，修炼一番才能养好神魂啊！”
宋如念摇摇头：“你方才找我所为何事？”
“那个道士又来了。”
看赤珠表情，宋如念就知道，一定是薄司。
按说他受了伤，现在伤还没好，日日往她这里跑算怎么回事。
“他来做什么？”宋如念微微蹙眉。
赤珠不满地瘪瘪嘴：“说是要见阿主你，我都说你不想见他，可他就是不走。”
宋如念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到底，她又怎能真的对他视若无睹。
她只得起身下床，穿好衣服，看了看自己脸上气色，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山脚下，她远远便看见了一身白袍的薄司，风吹过他的衣衫，几朵梨花随风而落。
这情景真是像极了从前，景如旧，人如故。
她缓步走上前，薄司蓦然回首，正在几尺外看见了她。
“你还是来了。”他语气很轻。
宋如念停在离他不远处，没有再上前：“你找我何事？”
薄司看着与她隔开的几尺距离，心头却升起一团苦涩。
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长吟回昆仑了，我已将太华城城主之位让给了旁人。”
宋如念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这与我何干？”
薄司终是无奈：“宋如念，欠你的，我都还你，余下的日子，我想陪陪你。如此简单，而已。”
这么久以来，宋如念还从未听他如此语气说话。
她的心不免一沉，却终是嘴硬：“薄司，你不欠我什么，我说过，我们两清了。”
“如何两清？我只问你，哪怕许多事情你不记得了，难道也会不记得路南星曾有多爱你吗？”薄司沉眸。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不止是当年的路南星爱她，如今的薄司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天意弄人，一切为时已晚。
宋如念心中动容，无可否认的，她自然知道当年的路南星有多爱她。
正因为爱之深，所以才有后来的痛之切。
“你要如何？我们终归人妖殊途，不是吗？”
薄司上前两步，霸道地拉过她的手：“你不试试，又焉能知晓是殊途还是同归？”
宋如念一愣，一时竟没有挣开他握住的手。
薄司神色稍缓：“今天晚上正好是长安花灯会，我看天色甚好，夜晚一定繁星满天，我们去瞧瞧。”
若换作从前，薄司如此对她说，她一定欣喜若狂。
可如今，她只觉心中怅然，但见薄司眼中希冀，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如今，薄司看她的眼神，着实同当年路南星看她时一模一样。
她可以拒绝任何人，唯独拒绝不了路南星。
夜华如练，长安街头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
只是今夜皎皎明月当空，天上却没有几颗星星。
宋如念任由薄司拉着，走在人群中，他将她牵得很紧，像是生怕把她弄丢了一般。
两人停在一个小小的面具摊前，薄司拿起其中一个面具，痛快地付了钱。
这面具也正是当年宋如念给他挑的那张面具。
他戴上面具，恍若当年。
“宋如念，若我只是路南星，我们便可从头再来吗？”薄司停下脚步，拉着她的手问道。
第三十二章 殒道成魔
月华如水，清冷却又凉薄。
身后所有的喧闹宋如念像是一下子全都听不到了，耳边一直回响着那一句话。
“若我只是路南星的话，我们便可从头再来吗？”
有一瞬间，宋如念忽然觉得，从头再来真是一个极好的词。
但是却又真是个残忍之词。
只可惜，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假设之言，因为那本就只是假设。
宋如念仍是看着那双莹若星辰的眸子一时有些愣神。
见她没有说话，薄司也并不着急，只轻笑一声：“那边有卖河灯的，我们要不也去许个愿吧。”
宋如念依旧没有拒绝，只一步步跟着他往前走。
河边不少少男少女在放河灯许愿，宋如念看着河中的花灯，只觉有些眼熟。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来过这里一般。
薄司买来两只花灯，给宋如念递过去一个。
“听说往这河中放花灯，若有幸被河神看到，便会愿望成真，你也来试试吧。”
宋如念看着眼前的花灯，没有接：“我是妖，这些神仙只会保佑凡人。我就算许愿也没有用。”
薄司身形一愣，却是喃喃道：“所以，你当年的愿望是为我而许的？”
宋如念听得有些莫名：“你在说什么？”
薄司这才敛神，无奈摇头：“没什么，你若不愿许愿也罢，”
可宋如念看见薄司自己在花灯的纸条上写了什么，然后走到河边去放灯。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薄司以前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连她都觉得幼稚。
可真看见这一幕，她心中又有些发闷。
“你许了什么愿？”宋如念不由有些好奇。
薄司将灯放到水中，看那花灯飘远才回头看向她道：“等我愿望成真之际再告诉你。”
宋如念看他一眼，也不再追问。
两人放了河灯又往前继续走，其间人群越来越少，街道上也越来越安静。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的修长。
正走着，眼前闪过一人影，一个道士模样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站住！大胆狐妖，竟敢跑到长安城中作乱！”
宋如念脚步一顿，没有再上前。
她如今法力，可万不是这老道士的对手。
可那老道士一句多言都没有，手中拂尘一挥便向她袭来。
她脸色一变，却见薄司一掌将那拂尘打落在地。
那老道眼色极好，一眼便认出这法术出自昆仑山：“阁下乃昆仑弟子，怎可护着这妖孽！”
薄司收手便解释：“这位仙道误会，她虽是狐妖，可从未害人。”
可那老道闻言，横眉一拧，顽固非常：“什么从未害人，你怕是被这狐妖迷了心智，看我拿她！”
说时迟，那时快，几道明黄符篆便直逼宋如念面门。
薄司眸色一沉，施法将所有符篆又悉数打了回去，只是他捻出来的法术却冒着黑气。
老道见状，冷笑一声：“难怪你如此护着这狐妖，原来已殒道成魔，不过一妖道，我今日便一并除了你们二人！”
宋如念闻言，眼中惊异，薄司乃昆仑仙山首徒，修道一向纯正，怎么可能殒道成魔？
可看他与那老道交手，法术间确实带了黑气，是邪气侵心所致。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脸色大变。
而薄司前几日被她在心口伤的那刀伤口还没痊愈，如今几招下来，伤口裂开，又开始往外渗血。
白袍之上的血印显得尤为刺眼。
“薄司，别打了！总归我时日无多，死了又有何妨！”宋如念大声喊他。
第三十三章 如此爱憎分明
“嘭—”一声巨响。
两人对掌相撞，强烈的威压将街边一座小空摊都震碎了。
宋如念只能用微弱的妖力护住自己，可薄司却并不占上风。
他之前受了伤，现有邪气入体，已然不是那老道的对手。
“宋如念，你先走！”薄司咬牙冲宋如念喊道。
宋如念眼前恍然，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场大火。
路南星也是这般，在大火之中救她，让她先走。
如今回忆重叠，她仿佛又看到当年的悲剧重演。
路南星已经在她面前死过一回了，她决计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回。
宋如念撤开妖力：“我不走！这一次，我绝不抛下你一个人！”
言罢，她动用全身妖力向那道士打过去。
老道一时不备，一恍神便让薄司有机可乘。
两人一齐出手，将那老道打倒在地。
两人手下有分寸，并没有重伤他，只是让他暂时没有还手之力。
薄司收手，拉过宋如念，看着那老道：“我知阁下修道，以苍生为念，可天下万物，皆为苍生，修道乃为天除恶，却非除妖，能得善信者，便当护之。”
说完这句，他也不管那人是否听懂，拉着宋如念离开原地。
宋如念看着他染血白袍，心中一痛：“要不别逛了，你的伤口要重新处理一番，我们还是先回涂山吧。”
薄司拉着她，眸中笑意温柔：“好。”
二人携手同行，往日恩怨似乎在方才悄然消融。
宋如念在衣箱里找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一件薄司能穿的衣裳。
可却在箱子最底层找到了几件还未来得及做好的男装。
薄司看了一眼：“那是你从前买给我的，说要亲手为我做几件衣裳，可是，还没来得及做完……”
没等薄司把话说完，宋如念就打断了他：“那便从今日开始做完。”
薄司看着她，笑意潋然。
他们彼此都十分默契，该把什么样的话放在心里，又该在什么时候明白，过去该如何放下。
爱便是爱，恨便是恨。
爱憎分明是宋如念一向的性子，可欠下的要还清又何尝容易？
况且，她与薄司，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又如何去算清。
前世，他以命救她，后来，他欺她妖丹，诛她原身。
可后来，又是他舍大道，下黄泉将她救回来，又为救她殒邪道。
而她也还了一剑给他，若如此两清，欠下的便只有情了。
薄司忽然觉得心安，从前，他还有愧，如今，便能坦荡去爱一回了。
“宋如念，我们择日在涂山大婚可好。”
他们从前也有大婚过，不过那一场大婚并不算圆满。
他想给她一次真正的大婚。
宋如念微愣了一瞬，却没有立刻答应：“等我把这几件衣裳做完，我们再大婚吧。”
“也好。”薄司自然是都依着她的。
虽然宋如念没有立时答应，可薄司已经开始让山中的小妖开始布置着了。
就连山中那半山的梨树上都挂了红绸。
宋如念并未阻止，只开始拿着针线开始缝那几件还未做完的衣服。
可赤珠进来的时候，她又在咳血，血迹染红了丝线，她又重新去换。
“阿主！你不是说你这伤没事的吗？怎么如此严重了，你快歇着，别管这些衣服了。”
宋如念倔强摇头，眼中却有泪光闪过：“赤珠，我的时间不多了，这衣服要是再不做好，他便永远穿不上了。”
一旁的赤珠骤然红了眼：“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如何会时日无多？”
宋如念依旧是摇头，她如今越发能感受到身体的妖气在缓缓流逝。
时至今日，已经快要与凡人无异，她还想着做完这两件衣服，便可真正与南星大婚了。
她心中急切，可却又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
自她从黄泉回来之前，孟婆便同她讲过，似她这般六魄不全的妖怪，日后就算死了，也只能投胎再多做几世的狐狸，重修六魄才能再化人形。
可若再过几世，又是千年万年。
她尝够了等待的痛苦心酸，已然不愿让他也苦等。
“赤珠，你就当作没有看到过，什么也别说，好吗？”
赤珠看着她，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却仍旧点了点头。
只是，宋如念不知道，在她说这话的时候，门外的薄司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
他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终是没有闯进去。
第三十五章 等不回来的故人
翌日，天暖气清，暖阳高照。
整个涂山张灯结彩，红绸漫天，热闹非凡。
只洞府中的喜房内却是安静非常。
宋如念缓缓睁开眼，便见阳光已经顺着窗子，洒到她床前了。
而薄司依旧守在她床边，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她从床上坐起来，嗔怪地看了一眼薄司：“都这个时辰了，你怎的不叫醒我？”
今日大婚，她不想耽误了吉时。
薄司满眼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一头银丝如故，分外惹眼。
“看你睡得沉，没忍心吵醒你，等你休息好再成亲，也无不可。”
宋如念清楚地捕捉到了薄司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感伤。
实际上，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看着心上之人死去，却又无能为力痛苦呢。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惩。
宋如念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原来合他们二人之力，与这天命一争，最后也没能挣到一个好下场。
她也不知道该怨天命，还是怨旁人。
明明相爱，却最后只能叹一句命运弄人。
宋如念换上那套熟悉的嫁衣，银发红衫，美艳异常，哪怕一脸病色，丝毫不减祸国之姿。
薄司换下一身白袍，穿着喜服出来之时都看呆了。
这世上，他最难相忘的，恐ᵂᵂᶻᴸ怕便是她一身红装，上妆喜嫁的模样吧。
后来无数个漫长的等待中，他每每想起这一幕，终是意气难平。
“老人都说夫妻要百年好合，举案齐眉，今日良辰好景，我来替你画眉吧。”
宋如念笑着应下。
远山娥眉青黛，明眸善睐，薄司轻扫过她的眉眼，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
时至今日，当年一诺，终于要完成了。
薄司牵着她的手，步步走进喜堂。
以涂山生灵为贺，一拜天地，降生万物，以得他二人携手。
二拜先辈，以答赠骨血生命之恩。
夫妻对拜，自此日日同心，恩爱不离。
“礼成！”赤珠笑着高声宣布。
只是话音刚落，一小妖便惊慌失措地跑上前来。
“不好了，阿主，外面来了好些个昆仑山道士，说是前来讨人。”
宋如念掀开盖头，看向薄司。
不必多想，自是昆仑之人，必定是要让薄司回去的。
“该是你师父不放心，唤你回去。”
薄司眉头紧蹙，见宋如念脸色愈发苍白，忙将她扶进房间：“师门到底于我有教养之恩，按说，我确实应该说一声，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便回。”
宋如念冲他一笑，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薄司远远便看见谢长吟持剑立在涂山结界口。
“师兄！”谢长吟看见他，急急唤了一声。
薄司神色一紧，这才发觉昆仑可能有事发生。
他阔步上前，沉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昆仑有何事发生？”
话音刚落，众弟子便跪在他面前，谢长吟沉痛道：“师兄，师父昨日殒身归西，临走前还念着希望能见你一面，还请师兄回昆仑一见！”
薄司闻言亦是脸色大变。
且不说旁的，师父待他如子，他亦视师父，如父如师。
没曾想他不过历劫一番，便与师父天人永决，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薄司看了一眼身上喜袍，心中一闷。可是他若走了，宋如念又怎么办？今日可是他们大婚之日。
可宋如念如今身子虚弱，根本已经受不得长途劳累。
“长吟，你也知道，昆仑山仙气磅礴，我如今只怕无法再入昆仑山。”
可谢长吟一把拉着他就往山下走：“师父知晓，所以嘱托弟子将他葬礼安排在昆仑山下，他老人家只想见你一面，师兄，快走吧！”
薄司回首看了一眼挂满红绸的涂山，甩开了谢长吟的手：“你们等我片刻，她也在等我，我不能这样抛下她走掉。”
说完，薄司闪身回了洞府。
宋如念倚靠在床边，显然是已经连坐着都没有什么气力了。
只是，听见薄司的脚步声，宋如念又强打起精神来。
她强撑着对他浅笑，只轻轻一句：“你回来了。”
一瞬间，薄司只觉喉头酸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可是，师父身殒，他怎么说也要回去看一眼才行。
宋如念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纠葛，依旧浅笑着问他：“你要走吗。”
薄司紧紧攥住拳，上前握住宋如念的手：“师父他老人家仙逝，于情于理，我得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宋如念自然从不与他为难，听罢，也只轻轻点头：“如此，确实应当，那你且去，我等你回来。”
薄司心里像是被刀刮过一般，疼痛万分。
直到最后，他还是让她等了。
他俯身在宋如念额头轻吻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我一定很快便回来。”
宋如念敛去眼中疲累，眸光皆是温柔：“恩，没事，我还有很长时间去等待。”
实则，只要是他，她便能一直一直等下去。
薄司走了，宋如念最后一眼看到的仍旧是风中翻飞的一片洁白衣角。
这一夜，洞房花烛，房间的喜烛燃到了尽头，也依旧没有等回那个人。
第三十六章 灿烂千阳
破晓天明，天边的一丝晨光打破了夜的寂静。
宋如念恍然睁眼，房间里还是空空荡荡，薄司还是没有回来。
她恹恹起身，感觉今日身子比从前爽利不少。
可宋如念清楚，这多半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了。
她早早起身，换上一身素雪流光裙，白衣银发，翩然若仙。
赤珠推门进来看见她的样子，也像是明白了什么，霎时间便红了眼眶。
“阿主，今日晨光万丈，一定是个好天气，要不要出去走走？”赤珠的声音分明带着几分哽咽。
宋如念无力地点了点头：“今日天色甚好，一会儿你帮我摆张榻去梨林，那的花香很好闻，我也想去那儿晒晒太阳。”
赤珠抹了下眼睛，这才应下，转身离开。
宋如念看了一眼窗外，眼睛愣愣的有些出神。
“你若再不回来，我要等不到你了。”她喃喃一句，其中却有多少无奈。
这万年不谢的梨林，日日花开，可到了这一刻也开始有衰败的迹象了。
宋如念让赤珠扶着，方才躺在了榻上。
阳光明媚，透过梨树缝隙洒下的阳光半点也不灼人。
微风阵阵，枝头的梨花洁白如雪，风吹便洒下几朵在她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