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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纭澜离开咖啡厅后，去了墨北骁的公寓。
他推开门，迎面一股风卷着灰尘浮上浮下。
十几天的空荡，让公寓里落下了一层灰，却再也等不来属于它们的主人。
柳纭澜走进屋子，便看见挂在客厅墙上的婚纱照。
和在别墅里挂的位置，完全相同。
墨北骁……是想让自己觉得还没有离开他们的家吗？
他走上前，伸手拂去婚纱照上的灰，照片中两个人的脸清晰地露了出来。
只见墨北骁挽着柳纭澜的手臂，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的侧脸。
而他的脸上，只有极淡的一抹笑。
柳纭澜呼吸一滞，悔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墨北骁每次看到婚纱照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衣柜里没有几件衣服，都是他这些年见过的；简单的洗漱用品，空空如也的冰箱，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厨房灶台……
柳纭澜的心攥成一团。
墨北骁对自己的生活已然不关心，她是不是早就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了？
他提出离婚，恐怕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纭澜半跪在地上，胳膊落在沙发上，突然压到了什么。
紧接着电视屏幕倏地亮起。
“离离，今天是你和柳纭澜的婚礼，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墨北骁闺蜜许颜的声音从电视中传来。
而画面上，正是一袭蕾丝婚纱的墨北骁。
她看着镜头笑了笑：“说什么啊？”
许颜满含深意地笑了下：“当然是表白啊，婚都结了，还不赶紧表白修成正果？你喜欢柳纭澜这么多年了。”
闻言，墨北骁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她为难地看着镜头：“颜颜……”
许颜顿了顿，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敢？”
墨北骁摇头：“不是不敢，敬怀……他不喜欢我，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连朋友都做不了……”
许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啊！”
沉默半晌，许颜又说：“那你对着镜头说吧，放心，这一段我不剪辑到结婚录像去，专门发给你。”
墨北骁还是犹豫，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那好吧，万一到最后都没表白一次，听起来也挺遗憾的。”
说完，墨北骁咳了咳，而后抬起那双清澈的双眼直直看向镜头。
柳纭澜心底狠狠一颤，仿佛墨北骁真的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敬怀。”墨北骁唤了声，双颊微微红起来，“其实……其实我从六岁就喜欢你了，那天是你第一次替我受罚。”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偷偷跑出老宅想到公园去玩，被你抓个正着，你知道我会挨打，说什么都不带我去，后来我一哭，你就心软了，带着我去玩。”
“我们玩了一下午，滑了滑梯，荡了秋千。最后被爸妈抓回去的时候，是你主动站出来，说是你带我跑出去的。”
“我当时都要担心死了，生怕爸妈真的打你。不过虽然你没有挨打，却还是跪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站都站不起来。”
“我很愧疚，偷偷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乱跑了。之后我给你当了半个月的拐杖，这事你肯定记得，因为你笑话我是个小矮豆。”
说到这，墨北骁笑了下：“因为你说我矮，我还傻乎乎地每天都喝一大杯牛奶，结果身高还是没有长高。”
“啊，还有八岁那年，我说我想看烟花，你就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堆烟花，然后我们俩偷偷出去放，直到现在，我也觉得那场烟花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烟花。”
“十岁，看你会骑自行车，我也想学，结果摔成骨折。你一边念叨我，一边背我上学，足足一个月我都没有自己走路。”
“当时我还特别坏的想，要是能把你压矮点，我看你也就不用仰头了。”
耳边听着墨北骁的声音，柳纭澜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哪怕抹去，还是会有新的掉下来。


第十九章 显灵

镜头里的墨北骁在回忆过去的时候，笑容是那样灿烂。
她接着说：“后来上了初中、高中，我们还是一直在一起。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只有你和我，对着生日蛋糕我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可以继续和你在一起，直到永远。”
“哪怕……”墨北骁的笑容淡了些，“哪怕你不喜欢我。”
她垂下眼帘，却还是没能掩盖住眼底的悲伤。
片刻，墨北骁侧过头，抬起手臂，似乎是擦去了眼角的泪：“我一直在想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每次想到你会有女朋友，会把她带回家见父母，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超过我，我都很难受。”
她顿了下，蓦地又扬起笑：“不过还好，是我嫁给你。”
“敬怀，我其实做过件很坏的事。就是从十八岁知道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常常祈祷，希望你也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孩，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愿望显灵了，这些年你竟然真的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上别人。”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对你开口，说这句喜欢你。”
“不过，喜欢早就不能代表我的感情了。”
“柳纭澜，我爱你。”
话音落下，柳纭澜捂住脸，再也不能忍下自己崩溃的情绪。
之后画面里的墨北骁再说了些什么，他全都听不到了。
他的耳朵里一阵阵耳鸣，眼前也模糊不清。
他们本该有个很好的结局的，如果他可以更早地了解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没有一遍遍对墨北骁说他不喜欢她，他们或许早就在一起了。
他们会有一段美好幸福的婚姻，可能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直到时光荏苒，直到彼此白头……
然而再多的悔恨都不能让时间倒流，他再也见不到墨北骁了。
是他错过了，那个最爱他的她。
“离离，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做错了事的人是他，上天却要夺走她的生命？
是因为要他独自留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上，遭受痛苦一生的惩罚吗？
柳纭澜浑身的力气仿佛全被抽尽，他倒在地上，脸贴着寒冷的地，眼泪汇集成一条细细的河流。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疼得直到麻木，疼到他呼吸困难。
柳纭澜伸出手，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是要握住什么。
握住什么呢？
他什么都握不住。
墨北骁的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传进柳纭澜的耳朵，却好似一把把尖锐的利刃，一片片割下他的肉，剜着他的骨。
不知就这样过去多久，电视发出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忽明忽暗。
柳纭澜咬牙撑着胳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挪进了浴室。
他打开浴缸的水阀，水声哗啦作响。
待那水将浴缸填满，柳纭澜抬起一只脚，毫不犹豫地踩了进去。
寒意刺骨，他浑身一颤，却没有停止另一只腿埋进。
他慢慢坐下，任由冰冷的水浸没他温热的身躯。
血液一点点跟着他的心冷却下去。
柳纭澜抬眸，看向掌心中的水果刀。
一抹寒光在他眸底闪过，然而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怯意。
利刃割开皮肤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鲜红的血从那长长的口子中流出，又被清澈的水冲淡，然后新的血液继续源源不断。
沉重的血红色也染红了柳纭澜的眸色。
此刻的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他的身体，他的心脏，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再也感受不到那蚀骨的痛了。
意识渐渐抽离。
合上双眼之前，柳纭澜在心里忏悔。
墨北骁，终究是我辜负了你。
若是有来世……
若是有来世，请让我赎罪。


第二十章 一生的电影

车子在金楠高中的校门口停下。
副驾驶位上的女人转头看向后座上的少年，再一次耐心叮嘱道：“敬怀，在新学校一定要和老师同学们相处好关系，听见了吗？”
柳纭澜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点了点头：“听见了，妈。”
段母笑笑，打开门走下车，柳纭澜跟着她往学校里走。
路上，她又说：“校长听说你在之前的学校是学生会的，破例让你进入金楠高中的学生会，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柳纭澜顿了顿，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
进入学生会仿佛成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一路走上五楼，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除了各班级老师的讲课声，再无其他。
段母敲了敲校长室的门，里面传来个深沉的声音：“进来。”
“校长你好。”段母推门而进，满面笑容。
“是柳纭澜的母亲对吧。”校长站起身迎接，和蔼地打量了下柳纭澜。
柳纭澜在之前的学校成绩很好，很可能成为明年高考的状元，要不是段父段母因为工作的原因搬家，这个荣誉也没可能落到金楠高中来。
校长对段母再三保证：“您放心，我已经安排柳纭澜进入理科重点班，绝对不会耽误他的学习。”
段母自然满意：“那我就把他交给您了校长，还麻烦您费心了。”
一番寒暄过后，段母离开，校长将柳纭澜送到了高三理科重点班的门口。
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接受了同班同学探究的目光之后，柳纭澜坐在座位上，终于觉得世界清静下来。
可才清静没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坐在柳纭澜前面的两个女生目光熠熠地回过头来跟他说话：“听说你成绩很好，是真的吗？”
柳纭澜低低应了声，面色冷淡。
两个女生讨了个没趣，对视一眼，没再聊什么，重新转过身了。
再上课已经是上午的第二节课，英语课。
英语老师瞧到新面孔，笑着喊柳纭澜起身：“早就听说咱们班要来一个尖子生，这位新同学，不如给大家念一段课文怎么样？”
柳纭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起课本随便翻开一页，目阅十行地扫了几眼，竟就放下课本，将那一段完整地背了出来。
并且，他用了纯正的英式口音。
同学们瞠目结舌，个个都睁大了眼张开嘴，满眼惊讶。
尤其是坐在他前面的那两个女生，本来还以为柳纭澜是个自负却没什么真本事的，没想到竟不是浪得虚名。
英语老师满意地笑了笑，让他坐下，转而对其他人说：“看来你们接下来的一年压力将会很大了。”
被夸的柳纭澜置若罔闻，脸上没有半点骄傲，更没有对其他人的不屑。
仿佛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柳纭澜靠窗坐，他百般无赖地看向窗外，思绪渐渐出神。
对前世是外交官的他来说，背一段高中课文当然是小菜一碟。
是的，没错，前世。
从六岁对外部一切有了认知和记忆的柳纭澜，突然发现自己总是梦到很多奇怪的画面。
比如说，他有一个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笑起来，如阳光般灿烂。
又比如说，他替这个青梅受罚，在家里的客厅中足足跪了一整夜。
随着年纪的增长，柳纭澜梦到的内容越来越多，像是看着关于一个人一生的电影。
直到十六岁那年，他梦见了，那个女人的死去。
柳纭澜当晚头疼得在地上打了一晚上滚。
终于想起，他曾经，或者说是他前世。
他深爱着一个人却不自知，直到那人的逝去，他才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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