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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予想都没想，就要关门。
但男人长手一伸，拦住了她的动作。
“聊聊。”
说完，他不请自入，进了房间。
苏棠予的头发还湿哒哒地披在肩头，身上的浴巾更是让她极为不自在。
可看着陆听澜面色淡然的神情，她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从衣柜中拿出浴袍穿上。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她才觉得没那么尴尬。
“你想聊什么？”苏棠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听澜看着窗外的风景，落地窗隐约映出他的影子，还有深邃的眼。
“当年为什么提出分手？”
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从耳畔传来，让苏棠予心头一颤。

她愣了愣，没料到他会想和自己旧事重提。

五年前，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
苏棠予正憧憬着和陆听澜的未来，陆母毫无征兆地来了她学校，约她见面。
“陆家是南岭第一富商，听澜又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应该清楚你们身份的差距。”
陆母开门见山的话，让苏棠予瞬间无地自容。
“是拖他后腿毁他前程，还是化小爱为大爱希望他鹏程万里，你自己选。”
陆母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那天的苏棠予，一个人在校门口站了很久。
直到传达室的爷爷督促她入校，她才恍若隔世的回校。
毕业便分手，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个魔咒……
回过神，苏棠予想起陆听澜和温宁的登对，嗓音有些哑：“都过去了。”
陆听澜看着她，眸底的情绪翻涌：“知道了。”
说完，他便转身要往外走。
蓦地想到想什么，又将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来，扔至地上。
“既然已经放下，就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惹人生厌。”
砰的关门声，震得苏棠予心脏一紧。
她愣愣看着地上，是一张他们两人的合照。
这张照片，她不是一直都放在行李箱夹层吗？怎么会在陆听澜手中？
苏棠予想起前几天，温宁一直和自己住一个帐篷，蓦地明白了什么。
她弯腰捡起照片，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心底的涩意泛滥。
……
翌日。
苏棠予早早起床，继续参与救援的收尾工作。
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上午，她的胃痛又犯了，如潮水般袭来的痛意让她冷汗淋漓。
苏棠予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包中翻找随身携带的药瓶准备吃药扛过去，却发现药瓶已经空了。
这段时间她怕身体不适耽误救治，所以药也吃的更频繁。
没想到短短十多天的时间，就吃完了。
苏棠予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看救助点有没有合适的药替换止痛。
“苏医生，你怎么了？”苏冉走了过来，赶忙扶住她。
苏棠予脸色疼得惨白，已经没法完整地说一句话。
苏冉看着她手中攥紧的白色瓶子，下意识拿起来一看，骤然脸色大变。
“优福定，这不是治胃癌的药吗？！”
苏冉看着苏棠予一直捂着胃冒冷汗的样子，倏地明白了什么。
想起她一直以来的低调，苏冉不敢多耽搁，赶紧扶着她坐下休息，随后匆匆帮忙取了药。
服下药，苏棠予的状况才稍微好转，但依旧没有力气。
“你到底病了多久？你家人知道吗？”
苏冉帮她擦了擦汗，一脸怜悯。
苏棠予虚弱地靠在长椅上，还有些喘不上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冉想起以前在南岭医院时，苏棠予总会帮她所谓的亲戚开处方药，现在回想只觉得怅然。
“你自己是医生，为什么不早接受化疗？”
苏棠予垂着眼睑：“化疗也只不过是多延长几个月寿命而已，没法痊愈。”
“你还这么年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苏冉劝慰道。
苏棠予笑了笑，眼底的情绪微微恍惚：“相比浑身插满管子地躺在医院离去，我宁愿最后走得体面一些。”
她顿了顿，嗓音沙哑：“身为医生的体面。”
闻言，苏冉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心情压抑又沉闷。
大家都是医护人员，目睹生离死别是他们工作的常态，但亲自经历却又是另一回事。
“去找院长吧，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总有办法的……”
苏冉哽着声，说不上是自我安慰还是在给苏棠予活着的信念。
苏棠予笑了笑，想跟往常一样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手中的手机却差点滑落。
苏冉眼疾手快拿稳她的手机，正要递过去，却蓦地看到了亮着的屏幕。
“你的手机屏保，怎么是陆机长的私照？”她错愕问道。






第八章深藏心底
苏棠予微怔，这才想起前阵子太忙碌忘了将手机屏保换掉。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看着苏冉愕然又关切的眼神，苏棠予也不好再隐瞒。
第一次，她对身边人全盘托出和陆听澜有过的曾经。
那些年懵懂的暗恋，和小心翼翼的追逐。
在一起的患得患失，再后来的分别陌路。
听完种种，苏冉满眼心疼：“苡苡，你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普通过客，不要把他当做你人生列车的终点，不值得……”
苏棠予扯了扯嘴角，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道理她都懂。
但于她而言，陆听澜不仅是初恋的悸动，更是生命中救赎之光，岂是说放就放得下。
她从未想过打扰他，只想如十六岁时那般，默默藏在心底。
在苏冉的陪同下，苏棠予回了宾馆休息。
当天晚上，突然下起了特大暴雨。
短短几个小时，降雨量便达到170毫米以上。
受暴雨影响，原本收尾的救灾工作变得缓慢，医护人员也更为忙碌。
苏棠予只休息了一个晚上，便又开始投入紧张的救援工作。
身穿白大褂，她必须对得起这身衣服。
马不停蹄救援的同时，港口县城又传来了不幸消息——
暴雨引发城区洪涝，城镇山洪，情况极为凶险！
此时无法从其他地方紧急调度医护人员参与救援，只能从临海救援队中进行派遣。
“我未婚，没牵挂，我报名！”
“我有洪涝救灾经验，我也报名！”
一时间，许多人都踊跃站了出来，纷纷报名。
尽管多日的救援让他们眼眶淤黑，憔悴不已，但大家的眼神依旧炯炯之光。
苏棠予也报了名，丝毫没有犹豫。
她看着在暴雨中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目光坚定无比。
只要祖国有需要，人民有需要，她定当全力以赴！
出发前夕。
苏棠予吃了药，坐在房间中翻开手机通讯录。
她这半生性格清冷，没有太多长存的朋友，唯一交好只有一个闺蜜安安。
可安安远在新加坡，自己眼下的处境还是没必要告诉她，免得担心。
苏棠予正要继续翻阅，苏父的视频电话拨了进来。
她微愣，随即调整情绪摁了接通键。
“爸。”
“苡苡，爸听医院的老同事说你去临海市参与医疗救援了？”苏父语气中透着满满的担忧。
苏棠予心头一暖，笑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道理可是您教导我的。”
“你又不会游泳，在那边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同为医生，苏父明白自己女儿心中所想，更清楚她肩上的责任。
苏棠予对着视频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两鬓微微泛白的样子，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病情。
“爸，有个事我想告诉您。”
她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更怕今天这通电话是最后一次。
“我……生病了。”
苏父脸上的慈笑渐渐凝滞，看着苏棠予的神色变得严峻。
“什么病？”
苏棠予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胃癌。”
一时间，视频那端的的苏父骤然红了眼眶。
他看着苏棠予，久久没有回话。
两人都沉默着，静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苏父沙哑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苏棠予顿了顿，有些艰难出声：“四个月前查出来了，已经是晚期。”
视频一阵晃动，苏父攥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苏棠予不敢看镜头，泛红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爸，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妈的生日，折子在老家房间的保险柜里，密码是您的生日。”
她说着，嗓音不由自主变得哽咽。
“里面钱不多，但都是女儿攒下来准备给您的养老钱。”
视频电话那一头的苏父红着眼，饱经风霜的脸竟有了无助的挫败感。
“苡苡，你知道爸身为医生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苏棠予微怔，摇了摇头。
苏父哽咽了一下，抬手挡住了双眼。
“是我当年没能救回你妈……”
他行医半生，救了无数病患，却对自己妻子的病束手无策。
而眼下苏棠予的病，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苏父布满皱纹的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
“苡苡，我们苏家人不能轻言放弃。”
他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有曙光。”
苏棠予看着父亲眼中殷切的期盼，她擦了擦眼角的水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好！这次救援回去，我一定好好治疗，争取多陪陪您。”
苏父郑重点头，眼眶也是湿润：“爸信你，你妈也会在天上保佑你。”






第九章等我来接你
翌日，上午八点。
南岭救援队整装待发。
身为空中救援队的总指挥，陆听澜义无反顾驾驶飞机准备将所有志愿医生送往前线。
上了飞机，每个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负责领队的刘主任看着众人，嗓音低沉：“此次奔赴前线，我们面临的是史无前例的救援工作，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众人听着他的话，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旁的苏冉深吸一口气，拿出被密封袋包裹的手机。
“我们各自给家里人留一段视频，然后把手机交给陆机长保管……若是有个万一，让陆机长将我们的遗言带回去。”
她话音刚落，众人纷纷看向正在驾驶舱全神贯注驾驶飞机的陆听澜。
陆听澜早已听到耳麦内传来的讨论声。
他看了眼监控显示屏内的众人，视线在苏棠予身上微停顿一秒，随即移开。
“无上荣光。”微透着电波的沙哑嗓音，从广播内传来。
一时间，大家纷纷行动。
有人录视频，也有人在备忘录写文字。
苏棠予握着手机，脑海中闪过父亲晒得黝黑的和蔼脸庞，心底涌上怅然。
父亲在西藏行医的危险，并不比此刻的自己要少。
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
她能做的，便是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
只有活着，才能在风雨中救助更多人。
看着不远处认真驾驶飞机的陆听澜，苏棠予眸底的光微微晃动。
她打开备忘录，建立文档——
“愿父亲医者仁心，顺遂安康。”
“愿所爱之人身体健康，起降平安。”
直升飞机降落在县城高楼平顶。
苏棠予俯瞰整个县城，翻滚着黄沙的洪水汹涌流淌，被冲毁的房屋触目惊心。
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人类所有的力量都显得不堪一击。
大家正欲下机舱，陆听澜的声音透过广播再次传来——
“空中第一飞行救援队为诸位保驾护航，我等你们平安归来！”
大家平静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有人道：“陆机长，我们等你接我们回家！”
“好。”陆听澜哑声郑重回应。
待所有人下机后，苏棠予护紧怀中的医疗包也准备下去，陆听澜的声音倏地传来。
“苏棠予！”暗哑的嗓音略微有些急切。
苏棠予回头，看着陆听澜摘下了耳畔的无线麦，视线一瞬不动落在自己身上。
“等我来接你。”
苏棠予微怔，心底涌上的杂陈情绪让她有些恍惚。
她回应：“好。”
救援工作，危险重重。
洪水湍急，城区水位刚高过膝盖，却也让成年人无法站稳。
苏棠予和一众医护人员胳膊挽着胳膊，一步步艰难地淌水而行。
高处平地挡雨处，躺了一地从水中被救出来的伤患。
苏棠予马不停蹄地展开救援，丝毫不敢懈怠。
从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十点，她几乎一直都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为伤者做着急救措施。
她的膝盖跪烂了，脚上的鞋子也跑掉了，穿着不知从哪飘来的一双拖鞋，脚被玻璃划伤了，流着血。
纵使她身上的白衣沾满了血和泥，依旧没能盖住胳膊上鲜红的救援肩章。
连续三天的救援，苏棠予的体力几近耗尽。
她瘫坐在地上，疲惫感和饥饿感一并袭来，让她连胃痛是什么都忘了。
看着还在上涨的水位，苏棠予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此行凶多吉少，她可能要对父亲食言了……
苏棠予拿出手机准备给父亲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
她有些慌，怕连最后的道别都送不出。
苏棠予趔趄地起身换了几个地方，终于看到手机有一格微弱的信号。
连忙拨出苏父的电话。
嘟声响起，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铃声。
“苡苡！”苏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棠予一愣，有些迟缓地转过身。
前两天才视频的父亲，此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穿着一身发旧的圆领短袖，肩上沉重的医疗包压弯了背。
一路淌水而来，让他看起来狼狈而又憔悴。
苏棠予怔怔看着，鼻头骤然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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