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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赶到医院的时候，急救室的灯还亮着。
    赵姐守在门外，向来一丝不苟的她竟然抓乱了头发。
    萧离站在那里，唇颤得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赵姐听见声音，红着眼望着萧离，张了张嘴却只道了一句，“……对不起。”
    随后，她缓缓把手中的纸递给萧离，“你，签了吧。”
    “这是——”萧离刚要接，可下一秒却迅速撤回手。
    怎么会是病危通知单！
    “医生不是说外婆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么，不是说只要筹齐钱做下一场手术就能出院了……”
    “曼沐，你冷静点。”赵姐把笔强行塞进萧离手中，“我知道你很难过，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萧离颤抖握着笔，墨迹晕开纸上，却怎么也签不下去。
    “我不想签……我只有外婆了，只有她了啊……”
    这一笔下去，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签了字，你外婆还有一线希望，不签，你要她等死吗？”
    萧离终是签了字。
    随后，便是听天由命的等待。
    从深夜到凌晨，直到天光微曦，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
    外婆被送进了病房，萧离抚着老人手背上的吊针，愧疚又心酸。
    “外婆……”萧离趴下身体，小心翼翼撑着老人枯树一样的手，极力压制着哽咽，用轻柔的声音诉说，“外婆，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可病床上的老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就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眼泪滚落，萧离又想到刚才医生说的话——
    “江小姐，你外婆急需做心脏移植手术，而我们查到的匹配心源只有萧氏私家医院有，你或许可以去求顾淳川先生帮个忙。”
    她上辈子可能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吧，所以上天总爱跟她开这样糟糕的玩笑。
    萧离为外婆盖好被子，最后念念不舍离开。
    外婆，等我回来……
    萧离在顾淳川常去的会所找到了他，顾淳川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来求他。
    “想要我救你外婆，行啊，”他瞟了一眼桌子上一堆高度酒，玩味说，“一命换一命，就看你敢不敢？”
    萧离望着眼前把人命当说笑的男人，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
    顾淳川，真的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吗？
    罢了，现在想这些多矫情。
    萧离捞过一瓶48度的XO，决绝道，“希望萧总说话算数。”
    话落，她就开始喝，酒如喉，像一把烈火从口腔烧到了胃，身体几乎瞬间开启自我保护，恶心感逼着萧离把这些致命的烈酒吐出去。
    她硬生生捂住唇，全部咽了下去。
    一瓶又一瓶……原本喧闹的空间渐渐寂静无声，有人小心提醒，“萧哥，再喝下去真的出人命了。”
    顾淳川寒着脸，盯着疯子似的萧离没有言语。
    “啪啦——”
    酒瓶破碎，萧离又喝完一瓶，此刻她早已经疼到意识模糊，只机械般拿酒，喝酒。
    等她拿着一瓶新酒又要灌的时候，顾淳川的心不可控的一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抢过了萧离的酒瓶。
    他黑脸砸掉酒瓶，“够了。”
    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萧离不是惯爱装可怜吗，怎么这次就蠢了？
    萧离也透支到了尽头，她颤抖抓住顾淳川的衣袖，张口要说话，不料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可她却忍着剧痛，坚持把话说完，“把心源送去第一医院……给我外婆。”
    随后，她就在顾淳川震惊的目光中倒了下去。
    紧绷的弦松掉之后，一重接一重的疲惫感袭来，她渐渐闭上眼，“外婆，阿柠累了，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晚去医院看你啊……”
    再一次苏醒，鼻尖只剩消毒水的气味。
    萧离许久后才看清站在病床边的医生，她惊讶不已，“乔学长？”
    乔佳旭黯然，却捏紧手中的报告单，“确切说，那你应该叫我乔医生。”
    萧离一愣，虽然诧异对方的冷淡，但还是尊敬喊了一声：“乔医生。”
    话落，却见他凝着她，又说了一句，“办理住院吧。”
    萧离想也不想就摇头，“不用，我就是喝酒喝急了点，现在感觉好多了。”
    说完她就要下床去找外婆，却被乔佳旭拉住胳膊，说出重逢以来的第三句话。
    “你得了胃癌……晚期。”
    萧离站在寒风中，望着空荡的街道，只觉得生活就像顾淳川一样无情，从来不肯给她半点温情。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环境中突兀的响起，屏幕上“爸爸”两个字引入眼帘。
    鼻尖隐隐泛着酸，刚接起，她那句爸还未喊出，对面就传来怒吼：“逆女，赶紧给我滚回家！”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萧离自嘲的勾起嘴角……她怎么能期待已经跟自己断绝父女关系的人，会给自己带来关心呢？
    她啊，早就没有家了。
    但萧离还是回了江家，因为她清楚，江有为也好，顾淳川也罢，他们从来不会问自己愿不愿意。
    他们有的是办法要她妥协。
    一个小时后，萧离踏进熟悉又陌生的江宅，她一眼就见到了顾淳川把一个白裙子女人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当女人转过头来，萧离彻底愣住，江曼沐？！
    还没等萧离回过神来，江有为却先走到她面前，一巴掌打在她本就红肿的左脸，“混账，你姐姐亲口说了，是你为了嫁进萧家算计了她，还藏了她三年之久！”
    萧离懵在那，别人不知道内情，他江有为难道还不知道吗？
    当年明明是他让自己去替嫁的！
    视线扫过愤怒的江有为，哭红眼的江曼沐，最终停在满是厌恨的顾淳川脸上。
    她忽然明白，他们根本不在意她做没做过那些事。
    他们只需要有一个人承受怒火，所以她就是那个罪人。
    可凭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萧离的心痛到卷缩，“那我还真是贱，为了享受日复一日犹如丧偶自虐般的痛苦婚姻，我竟然在萧家和江家眼皮子底下藏了江曼沐三年？”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神色各异。
    萧离和顾淳川对视，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死寂的眼中再也没有爱意，这让顾淳川心中徒然一空，揽着江曼沐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萧离咽够了失望，转身离开了江宅。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许久都化不开。
    她的心，她的人，此刻比这雪还要凉。
    昏昏沉沉间，耳边忽然传来滴滴车喇叭声，萧离刚要让路，一人却匆匆下车奔了过来，“学妹，你怎么在这？”
    萧离听出是乔佳旭的声音，诧异抬头：“学……乔医生。”
    乔佳旭握着车门的手暗暗收紧：“你要去哪，我送你。”
    “市一医，我想看看我外婆。”
    “好。”
    上车后，乔佳旭依旧劝解萧离住院。
    她看着车窗外的飞雪，轻柔开口：“住院，我就能活吗？”
    车子瞬间急刹，乔佳旭抿着唇望着前方：“可以延长。”
    萧离低低笑了起来，只不过眼神却死寂荒芜。
    “我查过了，晚期……连做手术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无声。
    萧离迎着风雪下了车，走前她说：“乔医生，我这人生来不洁，以后就当不认识我吧。”
    说完，她迈步来进了医院。
    来到病房，等看到外婆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坚强彻底崩塌。
    萧离流着泪，小心翼翼的抬起老人的手，极力压制着哽咽，用轻柔的声音诉说，“外婆，阿柠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