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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雪色漫漫，落到地上慢慢化成了水。
冬将过，春将至，一切都要结束了。
赵敏敏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烛光照在手中的白瓷瓶上，反射着清冷的光。
玉泉站在一旁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玉泉，你走吧。”赵敏敏轻声说着，打破了沉寂。
玉泉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
“我把你的奴籍给你，你离开这里，离开皇宫，过一个普通人该过的日子。”
赵敏敏的声音很轻，带着些沙哑。

玉泉倏地跪在了地上，眼眶微红：“可是奴婢做了什么让公主不喜的事？奴婢这就改，您别赶奴婢走！”

闻言，赵敏敏心里一阵发酸。
却只是转身从榻边柜子里拿出奴籍和一盒金贵首饰，塞到了玉泉手里。
“走吧。”
她没有说别的，将人拽起来往外推。
“奴婢不想离开公主，求公主留下奴婢吧。”玉泉凄凄地求着，不愿离去。
“走！”
赵敏敏厉声喝着，却牵动了心口的痛，重重的咳了起来。
玉泉见状，忙将一直温着的药端来给她喝。
可不知为何，原本那止疼的汤药却没有半点作用，反而疼的愈发厉害。
赵敏敏按着绞痛的心口，蜷缩成一团，好像这般就能平复那痛。
“公主……”玉泉唤着，声音里满是担忧。
赵敏敏看着她狠了狠心：“你留下，终会是我的累赘。”
她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玉泉愣了一下，看着赵敏敏，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起身离去。
夜风凉凉。
赵敏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看着那地上的红，想起太医说她熬不过半年，可现在看看，哪怕一日也不过是煎熬。
赵敏敏不禁自嘲，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又可悲。
爱人求而不得，亲人将她当做棋子。
一夜沉霜。
赵敏敏就这么坐看着日头慢慢爬上来。
随后，她换了身干洁的衣衫，走出门。
院落内的海棠树一夜花开，大片的红紫艳丽至极。
赵敏敏瞧着，出了神。
这时，一阵娇笑声响起，打破了静。
她转头看去，就瞧见魏行止和陈冰言从碎玉阁里走出。
所以他昨夜又宿在了那里了吗？
风吹过，吹动着衣袂簌簌响，也吹落了满树的海棠。
魏行止似有所感似的看过来，就瞧见纷纷扬扬海棠花瓣中静立的赵敏敏。
许是刚起，她并未束发，乌黑的发丝散着，被一根青色的发带系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温婉柔和。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赵敏敏，心里莫名一动。
一旁的陈冰言没有得到回应，顺着魏行止的目光看去。
看到赵敏敏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她忙收回视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抓着魏行止的袖子撒娇。
“行止，不是说今日带我去都尉府，我们现在过去吧，刚好和他们一起用午饭。”
随后，陈冰言拉着他往外走。
看着这一切的赵敏敏默默收回了目光。
见状，魏行止也收回了视线，同时也抽回了被陈冰言抓着的衣袖。
手中空落，陈冰言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脸上却还强挂着抹笑。
花香随着风吹了好远，也带着层云渐去。
赵敏敏回到屋子里，冷意霎时包裹了全身。
她手拂过之前收拾好的包裹，一个人慢慢的将一切都摆回了原位。
她坐在床榻上，拿出枕下的白瓷瓶，打开将那药倒了出来。
圆圆一粒，黑色的，在皙白的掌心。
她看着，慢慢收紧了拳，唤来伺候的丫鬟：“去帮我请个画师来，我要画一幅画像。”

第十章 月圆人不圆

与此同时，都尉府内。
陈冰言被锦衣卫束缚了手脚，押在一旁。
魏行止厉声下令：“把她盯紧了，我要看看她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从三年前那场刺杀之后，他就在暗中查探真相和背后指使之人。
未死的陈冰言自然成了唯一的突破口，这也是这些年他将她留下的原因。
锦衣卫梁宣应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开口问：“那公主那边？”
“她与这件事无关，等一切过后，我会和她聊聊。”
魏行止说着，挥了挥手叫人退下。
陈冰言听着这一切，满目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以为魏行止救她、对她好，都是因为爱她。
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你一直在骗我？”陈冰言挣扎着想要冲上前质问。
魏行止只是冷眼瞧着，让人将她带下去。
陈冰言的嘶喊质问声音越来越远。
魏行止恍若未闻，自顾走到桌案前，从暗格中拿出一张纸。
上面赫然是赵敏敏的小像。
他看着这张自己当年亲手画的画像，眼里情绪复杂。
那一年初见，自己对赵敏敏一见钟情。
却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身份之故，让二人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等此事了了，他一定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赵敏敏。
而此时的指挥府，一片寂静。
赵敏敏看着画师低声请求：“您可否将这色彩画的更明艳些？”
画师有些为难，这画人像最忌重彩浓墨……
赵敏敏也瞧出来了，轻声说：“不用太多，一点就好，我只是不想……”
只是不想这辈子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也寡淡到晦暗无光。
画师应了下来。
一盏茶后，赵敏敏拿着已完成的画像，手抚着上面的自己，眼中情绪复杂。
她画这画像是想留下来，证明自己曾活过。
可如今这画完成，却又不知该给谁保存。
送给魏行止？他怕是根本不稀罕。
送给皇兄？他也不会要。
想到这儿，赵敏敏心间漫着层层苦涩，默默将画像卷起。
院落内，风卷着海棠落叶沙沙作响。
赵敏敏看着，还是想跟魏行止道个别。
但是他不在……
她想着再等等，可是日落天黑，夜微凉，心渐冷。
突然，心里一阵阵阵绞痛，一股血腥气从喉间涌上来。
赵敏敏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来。
天上圆月高挂。
她看着，终恍悟自己和魏行止不过一句‘月圆人不圆’。
赵敏敏慢慢收回视线，走到桌案前，提笔留下了封信。
“此去一别，各生欢喜，愿君此后青霄直上，与陈冰言子孙满堂，白首不离。”
墨浸纸，终成书。
烛光微微，赵敏敏细细瞧着，而后将它压在了镇纸下。
拿起画像和白瓷瓶，她出门上了马车。
车轮轧过青石板上的雪，吱吱作响。
赵敏敏靠着摇晃的马车壁，手里紧紧握着那瓶药。
皇兄让她死，是为了魏行止手中锦衣卫的权力。
可她从不想伤害他。
是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指挥府。
于是遣走玉泉后，她便让人在离城十里外的义庄备了口棺材。
那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去处。
赵敏敏想着，眸间溢上抹苦。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剧烈晃动，牵动了心口好不容易压下的绞痛。
一阵血气上涌，她闷咳出声：“咳！”
血从唇畔涌出，大片的红，赵敏敏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她忙用帕子将血擦去，随后塞进袖子里，不让人瞧见。
经此一遭，满身的力气渐渐逝去。
赵敏敏疲累不已，只能合上眼，尽量减少动作保持体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公主，到了。”
赵敏敏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强撑着起身下车。
义庄寂静无声，只有随风翻飞的白皤。
孤寂，破败。
赵敏敏看着不禁自嘲。
又有谁能想到，这会是她的归宿，一生最后的去处！

第十一章 归宿

收回视线，赵敏敏转身将手中封好的书信和药丸交给驾车的侍卫。
“明日祭祀钟声敲响前，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我皇兄手里，不准早一刻，也不准晚一刻，记住了吗？”
“是。”侍卫应声，驾车而去。
目送着马车走远，赵敏敏才转过身，慢慢走进了义庄。
她这辈子最听皇兄的话，皇兄让她嫁给魏行止她便嫁，即使明知他不喜欢自己。
如今，既然皇兄想要她的命，那她给便是了。
只是自己已然命不久矣，没必要再让皇兄的手粘上鲜血。
义庄内，香烛袅袅。
中间一口棺黑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赵敏敏看着，恍然想起，当时父皇母后也是在这样一口口的棺椁中，离她而去。
喉间一阵血腥翻涌，和脑海里过往的画面交相翻涌。
她还记得，那时的皇兄还是个背着她到处跑的娃娃。
而魏行止也才刚加入锦衣卫，周身清冷，一双眼睛就像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
若一切，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赵敏敏心中自问着，却也知回不去了。
她不怪皇兄，也不怪魏行止。
虽然她不懂，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若说怪，她只怪自己没有能力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和平相处。
时间缓缓流淌，月亮爬上正空。
赵敏敏只觉得越来越累，甚至连站着都难。
又一次栽倒后，她强撑着爬起来，一点点翻进棺中。
躺下的那一刻，赵敏敏不住的喘着粗气，满身虚汗，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连怀中轻巧的画卷，此刻也像块石头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也再没有力气，去将棺盖合上。
心口阵阵剧痛涌上来，很快就蔓延到全身。
赵敏敏紧紧环抱着自己，试图去抵挡那疼。
可烛光逐渐变暗，黑暗瞬间吞噬了堂庙，可那痛楚却没有减少分毫！
只有鲜血不停地从唇边涌出，染红了衣襟和怀中的画卷……
翌日，太后忌日，举国哀悼。
魏行止回府接赵敏敏前往皇陵祭拜，才发现卧房里却空无一人。
唯有桌案上的纸，随着吹进来的风不断作响。
他走上前拿起，上面的字映入眼帘，他心蓦然一沉。
魏行止捏着纸的手不断收紧，唤来小厮下令。
“来人，去找公主！”
他紧盯着那纸上的字，想到赵敏敏之前说去往静心庵的事，便让人去询问守城侍卫。
得知她行踪后，立马带人赶了过去。
连自己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必须亲自护送赵熙丰的职责，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时的皇陵。
赵熙丰只觉得手中的药沉甸甸的，如同一块大石头他压在心里。
而信纸上，赵敏敏的字迹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赵敏敏的绝笔，信中说出了所有原因，以及她早已命不久矣的真相。
赵熙丰看着跪在身前的侍卫，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公主去了何处？”
“义庄！”
而此时义庄，空荡荡的静寂。
魏行止站在门外，看着堂正中的那口黑棺，心倏然一空。
而后，便是无尽的恐慌席卷而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目光一点点掠过未合的棺盖，最后直直地定在躺在里面的人身上。
无声无息，面色苍白！
赵敏敏就这样躺在那儿，衣襟上干涸的血映出大片大片的红。
魏行止怔怔看着，“敏敏……”却再也无人回应。
风吹来，带动着白皤，纸钱也随之纷飞着。
魏行止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可就在触到的那一刻——
‘嗡’的一声，城内丧钟长鸣！

第十二章 飞尘

魏行止从没有那么一刻，觉得那丧钟如此刺耳！
指尖传来的那凉意仿佛从心底滋生，席卷了全身。
他轻抚着赵敏敏冰凉的面容，眼眶一阵发红。
“敏敏……”
魏行止轻唤着她的名字，想要得到回应，可那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跟随而来的梁宣瞧见魏行止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翻涌。
他跟在魏行止身边多年，从不知他对赵敏敏是如此深情！
“指挥使……”
梁宣走上前，想要安慰几句。
魏行止却突然回过神来！
他俯身将赵敏敏直接抱起，转身就走。
他不信，她会就这么死了！
当时赵敏敏还想着离开，想着活着去静心庵，怎么会在这义庄了此一生！
他还没和她讲述一切真相！
他还没亲口对她说一句爱她！
魏行止心中嘶吼着，脚下步子愈来愈快。
而后上马绝骑而去，留给众人的只有马蹄带起的飞尘。
梁宣站在义庄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画卷。
那是他刚刚在棺中拿出来的，魏行止满心满眼只有赵敏敏，竟未瞧见。
梁宣无声叹了口气，想着等回去后，再把这画还给他，也好有个表思的物事！
而此时，回京的路上。
怀中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冷，但是魏行止的身上却沁满了汗水，将他的衣衫层层浸透。
魏行止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心慌过，除了三年前。
那时是宫廷宴会，下了很大的雪，仿佛要将天地给淹没掉。
突然有刺客闯进来，刺杀赵熙丰未果，竟然掳走了赵敏敏。
他顾不得其他，单枪匹马跑过去，打斗之时那人失手将赵敏敏甩到山崖下。
这时突然陈冰言闯出来伸手想要拉住赵敏敏，赵敏敏因为太过于害怕手不停的往上抓竟然将她拉了下来。
魏行止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拼了命地抓住赵敏敏，用尽全力才勉强将她带回皇宫。
最后，竟昏死在大殿之下。
醒来之后就被赵熙丰赐婚给公主，他甚是高兴。
但是又清楚地知道两人身份的差距。
况且自己满是危险，在没能根除危险之前，万不能耽误了她，更不能让她置于危险之中。
就这样，三年间他拼命办案，一个又一个功绩堆积成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
就这样，他费尽心思花了三年布了这么一个大局。
现在终于成功了，但是赵敏敏却到最后都没能等到他的解释。
刚到城门外。
魏行止就被挡住了去路，他定睛发现，来人竟然是赵熙丰。
“带公主回宫。”赵熙丰的声音不急不缓,语速刚刚好，但是眼眶的血红却在将他所有的心情暴露出来。
魏行止听后，抱着赵敏敏的手更紧了。
“请指挥使大人将公主殿下交给臣。”眼前的御林军直直的看着他。
他的手动了动，直接将赵敏敏护在了胸口。
“魏行止，将禾儿给朕！”他嘴唇微动，不怒自威。
魏行止闻言，下马跪了下来：“求皇上让臣带敏敏回家。”
“禾儿是公主，理应回皇陵。”
赵熙丰的心中顿时涌现层层苦涩，他的禾儿就这样走了吗？
魏行止拼命地摇着头：“敏敏是我妻子，她应当跟我回家。”
赵熙丰挥手让侍卫将赵敏敏带到马车上，眼中的怒火仿佛瞬间可以将他燃烧殆尽：“你说她是你的妻子，你可有尽到做丈夫的职责？”
“禾儿为何会突然提出要去静心庵？又为何会身中剧毒？”
身中剧毒？赵敏敏为什么会中毒？
这不可能，他每日派人暗中保护她，绝对不可能！
魏行止呆坐在原地，任由赵熙丰将赵敏敏带走。
是他对不起她。
祈轩殿。
赵熙丰将赵敏敏带回她之前的寝殿，这里的陈设还跟之前一样。
他唤来之前帮他研制假死药的神医。
虽然他已经知晓赵敏敏的情况，但是还是想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挣得一丝希望。
“神医，一定要救回公主！”
神医看了一眼赵敏敏，叹了口气：“臣一定尽力而为。”
不过在他的手触碰到赵敏敏的手腕时，整个人又惊又喜。
随后立刻将赵敏敏的眼睛掰开，嘴边撑开，看完之后又摸了摸她的脉搏。
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快拿热水。”
赵熙丰对着身边站着不动的丫鬟喊道：“还不快去？”
随后，他将神医拉到一旁：“神医，如何？”
神医眼中都是惊喜：“公主确实身中剧毒，或许是因为她体制的原因，这毒竟然没有要了她的命，尚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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