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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修长的手指盖在盒上，低声念了句什么，缓缓的拿开了盖子。

等了几息，先是一对触角探了出来，众人在想这圣蛊会长什么样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盒子里的虫子便振翅飞了起来。

群臣低叫惊呼声一片，躲得躲，藏得藏。生怕蛊虫落在身上，会流脓溃烂而死。

“诸位不必惊慌。”

苍曲的声音微微抬高，凌跃于喧嚣之上，众人慌乱的声音渐渐低下。

“圣蛊无害，就算碰到了也不会有什么的，届时圣蛊落在哪位大臣身上，那便是圣蛊选中之人。”

此话一出，群臣才略微放心，仍是不安的紧盯着在空中扑簌的虫子。

夙言在圣蛊飞出来的时候，目光就不由自主的紧随着。

那蛊虫像一只通体泛黑的蝴蝶，翅膀上是成千上万的鳞片，在光下折射闪耀着或蓝或紫的斑点，带着诡异又令人着迷的美。

圣蛊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最后拍打着翅膀轻轻的落在了一件靛色官袍上。

苍曲顺着圣蛊落下的方向望去，目光微微一颤。

脸色微变的，还有夙晋。

皇帝在上位看得真切，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既然圣蛊选中了夙卿，那便就由你去越族吧。”

夙言看着停留在他肩上的圣蛊，闻言拱手垂首。

“臣遵旨。”


第十二章 相敬如宾
“你不可以去！”

风敏猛地站了起来，失声阻拦道。

“这是皇上的旨意，不去就是抗旨。”夙言长眉微拢，“夫人为何不许？”

风敏眼睫颤了颤，看着夙言疑惑的眼神，自知失态，她理了理耳边稍乱的发丝掩饰自己的心虚。

她笑笑，放柔了声音，担忧的说：“越族多是蛮人，妾怕夫君过去会有危险。”

“正因如此，我就更要去，两族融合天下一统乃是幸事，我能为其留名，不枉来世一遭。”

夙言斩钉截铁，义不夙辞。

风敏藏在桌下的手里，绞烂了手里的帕子。

她心知夙言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可是就让夙言这般去越族她心难安，因为现在虽然夙言会喊她夫人，两人相敬如宾。

可是二人之间过于恭敬，这些天夙言一只托词事务繁忙从不回房就寝，也会不着痕迹的拒绝亲密的接触。

就算去找夙晋，他也是一脸淡淡的说爱莫能助，自寻办法。

风敏垂着头，眼珠悠悠转了一圈。

“夫君去的话，妾也要一起。”

“不可。”

夙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眉头紧皱。

“官员赴职，家眷随行成何体统？”

风敏眼眶渐红，委屈道：“夫君病才方好，妾也是担忧，而且夫君此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妾难免伤心。”

夙言惯见不得她哭，此时也束手无策，无言再劝。

风敏再接再厉：“况且，律例中也没有提到不可携带家眷。妾只想好好照顾你而已。”

夙言心下烦闷，他不愿让风敏同行，可她是自己的妻子，而且她所言自己无法辩驳。

矛盾的想法在脑海里冲撞着，搅得他头疼不已。、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便随我同去越族吧。”

出发当日。

苍曲坐在马上，看着从城内缓缓出来的马车，夙言拉开帘子。

“在下夙言，您应比我年长，下官就僭越称您一声苍兄。”

夙言想的简单，此去越族归期未定。能与族长之子先搞好关系，去越族也好施展。

谁知苍曲闻言只是微微扬起了眉梢，眼里带着点笑意。

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客气。”

夙言眉头微皱，不明其意。

苍曲没继续说下去，他用下巴点了点坐在他身边的风敏：“这位是？”
“这是下官的夫人，此行同去。”

“你结婚了？”苍曲像是听见了什么奇事怔了一瞬，随即笑了，“挺好的。”

他策马靠近马车，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了几圈。勾起一侧的嘴角，显得这个笑带着略微的邪佞。

“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接着，苍曲便策马行至大队前，领路去了。

夙言目光微沉，听着他的祝福心里竟也没有一丝欣喜。

他放下帘子，静坐在马车里，没有理会一旁欲言又止的风敏，选择了闭目养神。

风敏望着夙言挺立的眉眼，不知为何，刚刚那个男人的目光令她十分不适。

她想问问夙言那是谁，可是后者却闭上了眼睛不愿再说话的模样。

风敏咬紧了唇，手无意识的绞紧了帕子。

车辇摇晃，偶有颜雀的啼叫声传来，提醒着时日以至入夏。

大队行了整整两天，才到越族。

夙言下车后，转身扶着风敏下了马车。

苍曲带着他们径直去了神殿，去见越族的族长。

神殿在一座半山腰上，由石阶盘旋而上，殿前还有一处宽广的祭坛广场，族长就在此迎接。

夙言跟在苍曲身后，拾阶而上，他望着四周的风景，莫名觉得熟悉，心脏也开始砰砰跳着。

手掌传来一阵温热，他往后看去，是风敏握上了他的手。

风敏略显疲惫的朝他笑笑，语气是恳求：“我有些累了，可以扶一下吗？”

她见夙言没有松手知道他同意了，她垂下眼。

刚刚夙言的表情飘渺又茫然，她感觉如果不抓住他的话，夙言就会被这山这水唤醒。

又无言走了一会，终于到了神殿。

殿前站满了人，为首的是一位长须老人和紫衣高髻的美人。

颜姳敏的目光从二人紧握的手，缓缓挪到夙言的脸上。

她微微低头：“大人，好久不见。”

夙言笑笑，眼角带着不解。

“我们，见过吗？”


第十三章 安然自若
颜姳敏瞳孔骤缩，脸上的沉静险些破裂。

苍曲的视线从颜姳敏移到了夙言，同时也没忘了风敏，最后一人表情最为冷凝。

他顿了顿，站了出来：“大人，这位是我族圣女。”

夙言点点头，拱手：“圣女。”

“之前有听闻圣女在离盛安之时遇伏，陛下特意命臣带来了一些薄礼给您压惊，并且已经下旨彻查此事，给越族一个交代。”

他声音温润中带着沉稳，响彻在祭坛之上，身后那些寨民闻言，紧绷的脸色稍缓。

夙言将他们的神情一一落在眼里，他自知圣女遇伏一事会让两族之间存在芥蒂，所以一来他便将事情的解决方法如数推出，叫他们化解一部分怒气。

他没有察觉，与此同时，自己身边有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颜姳敏望着夙言，他眼里的自若与陌生十分自然，像是真的记不得她了一般。

攥紧的手心，又缓缓的放开。

那厢苍曲继续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族的族长了。”

“而这位就是圣蛊为我们挑选的，协管的大臣，夙言夙大人。”

“夙大人安好。”颜姳敏身边的长须老人笑笑：“这么瞧着，竟还觉得您有些眼熟呢。”

夙言也笑了：“族长好，虽说这是下官第一次来越族，也觉得熟悉万分。”

忽然，一个身子栽倒在他怀里。

是风敏，她面色苍白，好似身体十分不适。

族长：“这位姑娘是怎么了？”

夙言扶稳怀里的人，歉意的说：“这是下官的夫人，可能一路赶车，现下有些疲累了。”

族长了然的“哦”了一声，唤来几个少女。

“你们带夙大人先去他的居所。”接着对夙言说，“大人先安顿好夫人，晚些的时候请大人一同用餐。”

夙言谢过，便带着人下了山。

众人散去，留颜姳敏还在祭坛上对着夙言离开的方向，失神的望着。

“你又何至于。”

苍曲抱胸，倚在祭坛的石柱上看着她，遥遥的说。

“他不过是长得相像的人罢了，他不是阿言。”

“是啊。”颜姳敏声音轻的像叹息，风还没吹，就已经散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接着便抬腿离开了祭台。

盘风寨居所，夙言将风敏放在床上，正准备转身给她倒杯水，却被人拉住。

风敏紧紧拽着他的手，语调微颤：“你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她见夙言未动，加了一句：“这里太陌生了，我有些害怕。”

果然，那人犹豫了一会就坐了下来，虽然风敏知道，这可能是他本性里护弱在作祟，但是她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这样，夙言才会留在她身边。

她后悔当初同意夙言来越族了。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夙言前17年都是在这里长大，每一棵树，每一粒石头，都可能会唤起他的记忆。

这让风敏岌岌可危，她紧了紧握着夙言的手，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有些安全感。

不多时，门被敲响。

夙言看了一眼沉睡的风敏，小心抽开手去开门。

门外是端着药的颜姳敏。

“这是安神养身的药，是族长特意嘱咐给夫人熬的。”

夙言跨了一步，走出屋子，将门关好后，接过了颜姳敏手里的碗。

“多谢圣女。”

颜姳敏望着他的脸，语气淡淡：“不客气。”

“我们认识吗？”

在颜姳敏转身之后，夙言突然说道，让颜姳敏脚步一顿。

她缓缓的转过身，盯着夙言的眼睛，反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夙言同样在观察颜姳敏的神情，双方都不似说假，他笑了笑。

“不好意思，一个月前，我……病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而颜姳敏却恍若雷击，脑中仿佛有闪电滑过，她迅速抓住闪电的尾巴。

沉声问道：“你又失忆了？”


第十四章 茫然
“又？”夙言捕捉到了这个字，“圣女为何说又？”

颜姳敏秀眉紧皱，这也太蹊跷了。

接连两次失忆都这么古怪，而且首辅和风敏都明显有事在瞒着夙言，中间一定有问题。

她正要开口告诉夙言的时候，屋内传来了风敏焦急的喊声。

夙言眉头微蹙，向颜姳敏又道了声谢，便推门进去了。

颜姳敏望着紧闭的门，目光深沉。

旋即，她转身大步离开。

颜姳敏埋头沉思，一步比一步快，可她没心思向其他的，满脑子都是夙言古怪的病和失忆。

“你不要命了？”

忽然，她额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停下了步子。

她茫然的抬头，挡在她额上的是一直白得近乎透明得手。

而那只手的背后，就是近在咫尺的大树，和粗糙的树皮。按照她刚刚的速度，撞上去定是要头破血流。

颜姳敏回过头，是苍曲。

“谢谢你。”

苍曲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好友，虽然年长了两岁，但是没什么兄长的架子。

但是因为阿言和他在一起总会吵架，但总也吵不赢，所以就不让颜姳敏和他玩。

苍曲眼里淡淡的怒意，随着这一声道谢烟消云散。

他收回手，寻常说话时，他的声音略带着慵懒，像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似的。

“就应该在你身上下傀儡蛊，这样看你还会不会到处乱跑。”

颜姳敏淡淡的笑了：“刚刚是在想事情走神了，下次不会了。”

苍曲顺着她走的路回看过去，落在远处早看不见的夙言的居所上。

“你上次去盛安结果落得那副骇人模样，就应当离汉人远一点。”

苍曲想起当时的场景，现在眼底都能旋起一片风暴。

当时他刚好在寨子外，远处一道红影渐行渐近，直到跟前他才认出那是阿大。

而且浑身大大小小，狰狞流血的伤口，将通体的白毛染成了红色。

阿大看见他，呜咽一声便倒地不起了。

他自幼性情古怪，没什么情绪波澜，唯有这一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的慌恐。

压下心中的骇然，当即集合了族人沿着阿大的血迹往回走，结果在临近盛安的悬崖上，发现了惨死的使团族人。

全团十七个人，最后残存一口气的不过三人。最年幼的阿满不过十六岁，死的时候犹不能瞑目。

但最让他心慌的是，他翻遍了所有人，没有看见颜姳敏。

是在悬崖的枯枝上发现了衣服碎片，才在崖下的河滩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颜姳敏。

当时颜姳敏面色苍白，胸口的那一箭，直直穿胸而过，

他是抱着颜姳敏发了狂的跑，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才从濒死救回。

苍曲深呼吸一口气，呼出来的气息都有着点点的微抖。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好好护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乱子。”

颜姳敏笑笑：“谢谢你。”

过了几息，她又抬头问道：“你知道有什么病会让人发病之后，就会失去记忆吗？”

“不知道。”苍曲眼色一黯，语气依旧淡淡，“怎么会有病让人失忆呢。”

颜姳敏摸着下巴，没有在意他的语气，自顾的喃喃。

“那就奇怪了……”

“他已经把你忘了，”那道缓缓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语气里带着点冰冷。

苍曲狭长的眸子微眯：“他把我们都忘了，他早已经不是阿言了！”

颜姳敏抬眸望着他，“你认出他了？”

苍曲漠然的看向远方，没有回答。

在入盛京见到夙言的第一眼他就起疑了，加上神殿前颜姳敏的态度，和他刚刚在居所旁偷听到对话。

不难猜出，他们都以为死去的阿言，现在换了身份换了记忆重新活了过来。

“你也认出他是阿言了对不对！”

颜姳敏难掩激动，抓住了苍曲的衣袖，眼里满是希翼。

有人和她一样的想法，那么唤醒夙言就多了一份希望。

下一刻，苍曲的话，就像一盆天潭的水，兜头淋在她的身上，冰寒刺骨。

“我不会帮你找回他的记忆的。”


第十五章 福至心灵
颜姳敏眼里的光渐渐褪去，“你说什么？”

苍曲看着她黯淡的神色，又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他已经不认识你，还结婚了，你何必再念想着他？”

“既然如此，你何不也忘了他呢？”苍曲语调低沉，“颜姳敏，你的人生还很长，忘了他吧。”

颜姳敏怔了一瞬，缓缓的松开了手。

半晌，苍曲才听见她低低的说：“忘不了。”

他夙了夙嘴，没有再劝，而是转身走了。

接风晚宴设在山下，无数的小桌子围成巨大的圆，圆心燃着亮如白昼的篝火。

越族没有盛安那么多规矩，说是晚宴，也不过是族人一起热闹的吃顿饭。

族长自然是坐在上头，两边各坐着苍曲和颜姳敏，颜姳敏的左边是夙言，风敏和他是夫妻同坐一桌。

族长怕夙言吃不惯越族的食物，特意嘱咐做了些盛安口味的菜。

但是，风敏仍是遮掩不住的嫌弃，她望着毫无卖相的饭菜，有一丝的反胃。

颜姳敏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身侧的人，就连余光也收敛，稳稳的专注着自己桌上的饭食。

右侧的族长突然闷咳了一声，她抬眼望去，只见族长冲自己挤眉弄眼，又对着她身旁努努嘴，做了一个喝酒的姿势。

颜姳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明白族长是想要让自己去和夙言套近乎，说些好话，好让夙言回盛安后在皇帝面前为越族美言几句。

她做了几个呼吸，给自己倒了杯酒，转过身对着夙言举杯。

“夙大人，一路辛苦，我敬你一杯酒。”

夙言许是觉得这个场景过于新奇陌生，转过来的眼尾都是笑意。

他也端起酒杯：“圣女客气。”

颜姳敏抿了一口酒，见夙言一口闷下，不由的提醒：“少喝些，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不劳圣女挂心，我会叮嘱夫君的。”

风敏的声音插了进来，颜姳敏看去，对上她不善的眼神。不置可否的转回了身子，给自己重新倒满了酒，一口饮下。

“你也是大病初愈，还说别人，先管好你自己。”苍曲走了过来，语气里满是数落。

接着，他也对夙言举起了手里的杯子：“夙大人，我也敬你一杯。”

夙言笑笑，举杯喝下。

那头族长见他们气氛正好，便开口道：“明日，就由我儿苍曲，带大人去了解一下这里的居民和地况，我年纪大了不便走动，免得还添了麻烦。”

夙言看着苍曲，后者神色辨不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他直觉苍曲不太欢迎自己，对他的态度十分微妙。

夙言将他的情绪归结于，苍曲怕大汉完全同化，收服越族，所以排斥他这个来自大汉的臣子。

他主动倒满了酒杯，双手握着杯壁，诚恳道：“有劳苍兄了。”

苍曲先看了看表情沉静，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的颜姳敏，才将视线落回了夙言身上。

“哪有，夙大人远来是客，我定当好生招待。”

他们又相互客套了几句，不一会下位传来了笛鼓相和的乐声。

几位越族少女窜了上来，大胆热情的拉着夙言的手，还带着点点的羞涩。

“夙大人，我们一起去跳舞吧！”

盛情难却，夙言推辞不过，拉扯间便被带去了人群中。

夙言被人带领着，开始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转圈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