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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似乎在瞬间凝滞了几秒，墨青音缓缓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听澜，你到底知道什么？”
弑君之事不过今夜才发生，嗣宫离兖州城并不近，弑君的消息一般只会严密封锁，顾听澜又怎会知道？
况且，她恢复记忆的事情应当除了陆太医，没有旁人知晓，顾听澜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顾听澜看着自己放空的手心，眸中闪过一缕刺痛，却只得稳了稳神，“你先同我走，先离开这里，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
见墨青音还是没有动作，他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走。
墨青音拗不过，踉跄了几步跟上去。
只是，刚走到院子门口，墨听澜的脚步忽然顿住。
墨青音抬头望过去，只见一队人就正正堵在门口，墙边躺着几个晕倒的侍卫，而眼前为首站在跟前的人就是君遇泽。
她看见君遇泽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被顾听澜握住的手腕上，背脊不由得冒上一股寒意。
她想将手挣出来，不料顾听澜握得更紧，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
“墨姐姐，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顾听澜温声开口，以示嗣慰。
可这话一字不落的落在君遇泽耳朵里，顿时脸色便黑了下来：“朕倒想看看，你今天要怎么从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墨青音一边想挣脱顾听澜的手，一边压低了声音劝他：“听澜，你快走，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跟前的墨遇泽冷笑了一声，将眼神挪向墨青音，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绾绾，过来。”
墨青音看向君遇泽，清楚的捕捉到他眼里迸出的杀意，余光中瞥到远处闪过一抹暗光正对着顾听澜。
她慌了一瞬，忙将顾听澜推开，暗处一支长箭堪堪从顾听澜衣角划过，擦破他一片衣角，直直扎进地里。
身后的侍卫反应极快，立马将顾听澜与墨青音分别围起来。
君遇泽走到墨青音跟前，侍卫极有眼色的让开位置，收起武器。
君遇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翻涌着愤怒，对上墨青音的双眼：“你要杀我，却不顾危险的救他？”
月色下，他的眉眼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着，有几分发凉。
墨青音只是坦然的对上他的双眼，默视了许久，终究无奈道：“他还小，你放过他，若你要一条命，我给你便是。”
“墨姐姐！”顾听澜一听便急了，拔出身侧的长剑，“你别求他！你求了他一辈子他也没成全过你，今日我顾听澜死在这里，也不用你再委屈自己半分！”
一句话，墨青音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是啊，她曾求了他一辈子，又有哪一次，他真正成全过？
不自觉，她眼里似进了沙子，眼睛有些酸疼。
她冲君遇泽笑了笑：“你瞧，全天下都知道你不爱我，你又为什么要再骗我，为什么还要娶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她的语气好似墨淡风轻的一笔带过，又好像沉沉的凿进人心里。
君遇泽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只缓缓抬手，指尖从额头轻抚到她鬓角，将她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
然后一双冰冷的手掌贴住她的脸，低厚的声音溢出疼痛般的嘶吼：“天下人知道什么！墨青音，你说，除了你要离开朕，你哪一次求朕，朕没有允你！”
第三十五章
你看，这个人，真好似一个痴心重情的有情人。
可墨青音听着，却痴痴笑红了眼。
她轻轻拉开君遇泽的手，痛道：“你是允了我，是陛下你给的恩典，让我去给你的贵妃叩头，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才肯给我母亲赐药！可结果呢？头我磕了，罪我认了，可你给我母亲赐下的是绝命毒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给的真是好大的恩典！”
君遇泽愣了，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什么毒药？”
墨青音见他一无所知的样子，只冷冷一笑，抹掉自己眼角那一点点泪意：“事到如今，陛下不必再瞒，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墨青音父母所生，父母所养，绝不与仇人为伍。”
君遇泽眉眼阴沉着，半晌看了一眼身后的李维，“将人先带下去，容后再议，三日后，摆驾回京！”
言罢，他眼神复杂的看向墨青音，语气缓了几分：“绾绾，跟我回去，我们也许有太多误会了。”
墨青音眉头轻蹙，她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就是相爱，就是如今阴差阳错的又走到一起。
可只要是君遇泽开口，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从前是这样，如今自然也是这样。
她忍住胸腔翻涌起的一股血气，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重新回到内院的房间。
自兖州到京城，半月路途，因顾及着墨青音的身体，生生走了一个月才到。
彼时初夏将至，墨青音却仍旧受不得半点凉气，京城已经有人穿上春衫，她却还需要披上披风。
而这一月路程，墨青音极少与君遇泽说话，哪怕极少的交流也是在墨青音身体虚弱时君遇泽的几句关心，大多数时间，墨青音也是睡得昏昏沉沉的。
重回京都，厚重沉闷的宫门城墙仿如她十六岁那年踏进这里时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她曾无数次想过逃离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可到如今，再次站在这里，许是疲惫到了极致，反而坦然。
长春宫一场大火以后已经重建，一切都是从前的陈设，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但墨青音自己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宫殿能够重建，可留在这宫里陈年的痕迹消失不见。
推开沉重大朱红大门，一个小丫鬟正在前院给花木浇水，听见声音回望过来，手中的水瓢哐当掉在地上。
“娘娘？”小如瞧见墨青音，呆愣了一瞬，随即转惊为喜，小步奔到墨青音跟前，跪倒在地，“小如日夜都在盼着娘娘有一日能回到这里，没想到，竟真有这一日，娘娘，小如是不是在做梦？”
墨青音看着这个抓着自己裙摆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宫女，心一下软了下来。
自槿儿走后，一只时小如陪着她，虽然她知道小如时君遇泽的眼线，但到底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这么久，当年她难产的时候，也只有她送了自己一程。
她屈膝将小如扶起来，柔声道：“不要叫娘娘，小如，这中宫皇后一年前便不存在了。”
“咳——”
小如循声看过去，发现君遇泽也在门口，这才问嗣，悄声退下。
君遇泽身后跟着的随从也很识相的留在门口，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君遇泽带着墨青音往里走，他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沉默着带墨青音走到小花园，指着那一棵棵长得郁郁葱葱的桃树道：“宫中新种了许多桃树，来年花开，会很美，你一定要留下来看一眼。”
墨青音在桃树下微微驻足，她能想到来年春季，桃花开满这里的时候一定很美。
可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满是遗憾又自嘲般开口：“可有来年？”
君遇泽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心口忽然便开始泛酸，却只闷闷点了点头：“有，绾绾，我们会一起过很多很多年。”
墨青音微微低下头，看着君遇泽墨色的鞋尖问：“你知道吧，我活不了很久，如果还有下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你，替瑾儿，替我母亲报仇。”
“所以，我们不会一起过很多年，君遇泽，我们如今，不共戴天。”
她一字一句缓缓的说出来，用一种极寻常的语气，仿佛在问他吃了没。
可越是轻巧，才让君遇泽觉得越是沉重。
他双手握住墨青音的肩头，直到微微红了眼眶才近似恳求一般开口：“绾绾，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互相怨憎？若真到了我留你不住的时候，黄泉碧落，你带我走，十八层地狱我也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