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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曲晓芙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的一间酒吧。
周焱来北京找我，在车站第一次亲了我。
后来，他留在了北京。
他打工，我上大学，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我每周末，都会去他驻唱的酒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去听他唱歌的人越来越多。
曲晓芙就是其中之一。
她那个时候就很漂亮了，在光线暗淡的酒吧，大家也能一眼看见她。
可是从没人敢招惹她，据说她家里很有背景，出门都带着保镖。
我坐在吧台里写作业，喝着调酒师给我倒的果汁。
后来，我总是梦到那些日子。
宁静，又喧嚣。
周焱休息的中途，我们躲在吧台下面，靠在一起接吻。
他看着我的书包，还笑我：「你都上大学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整天背着书包背单词、写作业，我总觉得自己在犯罪。」
我红着脸不说话，大学的课业还是挺忙的。我要争取奖学金，所以功课都做得很认真。
「等我再唱一年，就能在北京立足了。」周焱憧憬着未来，「到时候你就从刘家搬出来，那个刘子鸣每次见到我，都不给我好脸色。」
我辩解：「他只是担心我。」
刘子鸣知道我跟周焱在一起，他总觉得周焱没上过大学，又是一个酒吧歌手，怕我受到伤害。
周焱又叹气：「是该担心，毕竟跟着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未来。」
我心疼他，又说：「你很好，特别好。」
周焱一下子就笑了，带着一点得意，我就意识到他在逗我。
就是那个时候，曲晓芙找到了我。
她看了我一会儿，有些失望地说：「我以为是什么样的人，让周焱拒绝我的资助。没想到，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周焱跟你在一起，是在可怜你、施舍你吧？」
曲晓芙的话听不出什么恶意，单纯地在陈述她的认知。
这种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酒吧里爱慕周焱的女生，经常跑来看我，奚落我。
我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闪光点，就连面对别人的嘲讽，我也没办法开口反驳。
我虽然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可是面对恶意，我还是会紧张。
周焱听到了曲晓芙的话，愤怒地说：「你真够恶心的，向葵是我爱的人，你又算什么？站在什么立场上，跟她说这种话？」
他辞了那间酒吧的工作，又换了一家。
周焱的人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烈。
我站在角落处，看着那些为他疯狂的歌迷，忽然有些迷茫。
如果周焱将来会成为大明星，我们还能在喧闹的人群中握紧彼此的手吗？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碾压过来。
我跟周焱，谁都没有躲过去。
8
学校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流言，都在传我在酒吧卖身。
「传媒系的向葵啊，听说男朋友是个高中毕业的小混混。」
「她不是去酒吧卖身，赚钱养她那个男朋友吗？」
「这年头，吃软饭的男人真多。」
流言传得很凶，班里本来在评选国家奖学金人选，我也因为那件事情被除名。
这些事情，我一直没跟周焱说过。
可是心怀恶意的人，却跑到周焱驻唱的酒吧。
那几个男生喝多了，上台去嘲笑周焱。
「你就是向葵养的那个小白脸啊？」
「啧啧，你女朋友多少钱一晚？」
我被他们拉扯着，推搡着到了舞台上。
周焱跟他们扭打在一起。
混乱就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
其中一个人被破碎的酒瓶扎瞎了眼睛。
周焱去了派出所。
尽管是对方先动手的，可周焱却成了过错方。
刘阿姨想尽办法为周焱奔走，疲惫地跟我说：「那个人家庭背景很强硬，一口咬定不要任何赔偿，要把周焱送进监狱。你叔叔，今天去拜访老朋友，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明明是周焱跟我被欺辱，学校里的传言就成了男生为我争风吃醋。
那些流言，把周焱说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把我讲成了下贱的女人。
我想了很久很久，决心站出来。
我很害怕跟陌生人交流，也很害怕面对带着揣测的目光。
当我站在广场上，看着所有人朝我聚集过来的时候，我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可我知道，我不能退缩。
几百个同学，因为刘子鸣的号召，聚集在一起。
我拿着扩音器，闭着眼睛，将泪眼逼回去，足足有半分钟才能开口。
「大家好，我是传媒系 3 班的向葵，近日关于我的流言，想必各位同学都有所耳闻。」
「我的男朋友，因为被体育系 4 班的三个同学围殴，在自保的过程中误伤了其中一个同学的眼睛，导致对方左眼失明。他目前在派出所接受调查，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为他正名。」
「他从来不是什么吃软饭的小白脸，反而是我，这么多年以来都在接受他给予的生活费。」
「我六岁之前，长期在充满暴力的环境中长大。我爸爸常年酗酒，每天回家都会打我妈妈。」
我说到这里，几乎已经说不下去了。

我又想起那个画面。

我妈用菜刀捅了我爸，她像是把这些年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一刀一刀地朝着他砍过去。
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一幕。
血溅到了我小腿上，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后来，我妈脱力地坐在血泊中。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跳了楼。
很久以后，莉莉阿姨告诉我。我妈查出了癌症，才选择跟我爸同归于尽。
她怕等她死后，留下我一个人，被我爸折磨。
这是她作为妈妈，生前能为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我浑身都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广场上的那些同学，好像每个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了。
很多嘈杂的声音涌入我的耳朵里，我痛苦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编故事骗人的吧。」
「不愧是传媒系的啊，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博同情。」
「她为什么在哭啊？我们又没有怎么样……」
「她那个男朋友，一个酒吧驻唱的，本来就是个流氓混混，大家又没有说错。」
我没能说下去，晕了过去，刘子鸣把我带到了医院。
周焱出现在医院里，他紧紧地抱着我，没有说话。
在他的身后，是曲晓芙。
曲晓芙出面摆平了周焱的事情，只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周焱签到她爸爸的经纪公司，跟她一起出国读书。
我们坐在夏日的星空下，周焱久久地没有说话。
还是我主动地开口。
「周焱，去吧。等你回来，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到时候给我买一间大房子，我们就住在一起。你弹吉他唱歌，我读书写字。想想都很美好，是不是？」
我说得很慢，他听得很认真。
十六岁的时候，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个时候，规划里还有莉莉阿姨。
十八岁再一次地提及，已经少了莉莉阿姨。
那个时候，我们对未来惴惴不安，却努力地将对方规划进去。
谁又能知道，二十四的时候，这个梦想里，周焱成了大明星，也有了大房子。
可我们，却成了，我跟他。
周焱紧握住我的手，跟我说：「好。」
他跟曲晓芙一起出的国。
他们临走前，曲晓芙跟我说：「向葵，你知道周焱为什么答应吗？因为我跟他说，他这样继续在酒吧混下去，只会让别人瞧不起你。就算他唱得再好，也只是一个高中毕业混酒吧的流氓。而你，拥有这样一个男朋友，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议论。」
「向葵，你跟周焱认识十二年那又怎么样？我们来赌一把，等他回国以后，他的身边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9
曲晓芙觉得她赌赢了。
她出现在应援会，听着粉丝们喊她嫂子，扫向我的眼神，带着挑衅。
「曲晓芙不是你们的嫂子。」周焱打断了粉丝们的狂欢，他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道，「今天能来这里的人，都是从我出道就一直支持我的朋友。你们知道，我发行的第一首歌叫作《听，花开》，那是写给我十八岁时就喜欢的人。那个人，一直在我心里。在演唱会前见大家一面，也是希望当我公布那个人的时候，大家在微博上帮我送祝福，不要让其他人攻击她。」
周焱说到这里，微微地停顿，朝大家鞠了一躬：「拜托你们，到时候跟我一起守护她，好不好？」
琦琦站到凳子上，吼着：「哥哥喜欢谁，我们就喜欢谁！永远支持哥哥！」
其他粉丝狂热地吼着：「永远支持哥哥！」
曲晓芙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褪去。
我站在人群中，静默不语。
应援会散场后，琦琦去洗手间，我在外面等她，曲晓芙截住了我。
「你不是已经跟周焱分手了？来这里干吗？」曲晓芙盛气凌人地说道，「你跟他在一起，能给他带来什么啊？向葵，照照镜子吧，像你这么普通的人，根本配不上他。」
我跟周焱在一起的这四年，曲晓芙总是说这样的话。
她贬低我的容貌，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掉在人群中水花都溅不起。
曲晓芙说，如果不是我跟周焱认识得早，我根本没机会跟他在一起。
她甚至说，我这样的人，就该北漂个几年，找个不起眼的男人嫁了。
我从不把曲晓芙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我跟周焱之间的感情，无人可以撼动，所以她才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蹦跶。
「你用周焱的微信跟我发消息，说他要公布跟你的婚讯，何必呢？」我平静地跟她说，「以后别这么做了，他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如果发现了你从中作梗，肯定不会罢休的。」
曲晓芙高高的姿态一下子就维持不住了，她扬起手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怒道：「你这是在炫耀你跟他之间的信任吗？周焱能有今天，全是因为我！」
她这一巴掌，打得我头晕目眩。
我倒在地上，脑子疼得「嗡嗡」作响。
「你……你怎么吐血了？」曲晓芙看着我的样子，一脸震惊。
我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抬头看她：「曲晓芙，我得了脑癌，快死了。所以我跟周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曲晓芙的脸色变化了一下：「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说这个，是想让你放心。」我扶着墙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看着她说道，「周焱最近工作这么多，是想要抓紧赚够钱，跟你家解约，对不对？」
从曲晓芙的眼神里，我知道我猜对了。
当年周焱出国读书学音乐，归国后被包装成富家公子。
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曲家人在运作。
资本的餐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周焱签订了五年的天价合同，要偿还一大笔钱，才能够重获自由。
如今，还差一年。
他现在这么着急，是因为他想在演唱会上，公布跟我的关系。
我跟他分手的理由，是觉得累了，不想看他跟曲晓芙继续工作。
这个理由，恐怕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了周焱心头。
这三个月，他不停地工作，眼见地疲惫，甚至开始急功近利地上综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顺利地解约，然后跟我在一起。
「曲晓芙，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我静静地跟她说，「只要你跟他解约，那我就骗他说，我要出国跟刘子鸣结婚了。这样一来，你还有机会跟他在一起。否则，周焱知道我会死，他绝不会再接纳你。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曲晓芙咬着嘴唇，半晌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拿出手机里的报告，曲晓芙看了，答应了我。
等她走后，我站了一会儿，去找琦琦。
「姐姐。」琦琦看我脸色不好，连忙说道，「吓死我了，我找你半天，还以为你不知道晕在哪里了呢。」
我没力气跟她再说什么，把她送回了医院。
回到家以后，我睡了很久。
醒过来以后，外面正在下大雨。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我开门一看。
周焱站在外面，浑身被淋透了。
他手里捏着一本合同，紧紧地抱住我：「向葵，我跟公司解约了。我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演唱会上，我会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结婚，好不好？」
听得出，周焱很激动。
他这样贸然地跑过来，根本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拍到了。
我让他进了房间，给他拿了换洗衣服。
「周焱，我要跟子鸣出国了。」我低声地说道，「他要出国进修四年，我一起去。」
周焱皱着眉：「你出去读研吗？之前没听你说过。不过出去看看也好，我也跟你去。反正我现在自由了，可以安排自己的工作了。」
我沉默了一下：「我们打算结婚了。」
周焱捏着毛巾，抬头看着我，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你是不是怪我，这三个月都没来见你？」周焱有些着急，「我是在忙跟公司解约的事情，我不来找你，是怕曲晓芙找你麻烦。向葵，你提出分手，我知道你是累了。往后，我会慢慢地转型的。以前公司给我的定位是流量歌手，所以才有那么多激进的粉丝。等我转型后，你就不用害怕被攻击了。」
他着急地解释，我平静地听着。
周焱看着我的神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眼底有泪光。
他明白了，我没有跟他开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刘子鸣开门进来，手里拿着宵夜。
周焱看了一眼刘子鸣。
那一瞬间，空气都凝滞了。
周焱问我：「你们同居了？向葵，你是认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
周焱冲了出去，他怕克制不住在这里发疯，刺激到我。
我「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刘子鸣跑过来抱住我，心痛地说道：「何必呢！你这是何必呢！」
我闭着眼睛流着泪说：「哥，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我妈妈确诊癌症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下决心杀掉的我爸。」
我小时候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
现在明白了。
因为爱，所以临死前，才用自己这点微薄的力量，换他一个自由。
10
天才歌手周焱在鸟巢举办演唱会。
他的演唱曲目中，多了一首《听，花开》。
唱这首歌的时候，他穿着白色的 T 恤，水洗白的牛仔裤，抱着吉他。
那一刻，他像是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回到了少年时期。
少年时期的他，抱着廉价的吉他，站在混乱的酒吧里弹唱。
那个时候，有个女孩儿会坐在吧台里，静静听他唱歌。
现在，他拥有了数万歌迷，却失去了最初的那个人。
「这首歌，曾经，我只唱给一个人听。」
「她没来这场演唱会，但我知道，她会听我唱歌。」
周焱唱完那首歌以后，对所有人说：「这场演唱会，是我的告别演唱会。」
一瞬间，台下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焱炙手可热，唱歌有实力，长相又好。
在低迷的乐坛，他的专辑都能大卖。
很多人都说，他的出现拯救了华语乐坛。
可他这个时候，竟然说这是他的告别演唱会。
没人注意到，VIP 台上的一个小女孩儿，在崩溃地大哭。
周焱坐在舞台边缘，笑着说：「我出道的时候，公司把我包装成海外留学回来的天才歌手，搞得还挺神秘的。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有特殊背景的富家少爷，我出生在一个小城市，高中毕业，没读过大学。我妈妈也不是什么豪门太太，她靠着在酒吧唱歌养大了我。我十六岁那年，她因病去世。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失去父母以后，一直跟我们生活。这首《花开》，就是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