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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洁白的花瓣被碾成泥泞。
“不要！”
姜云婳目眦欲裂，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扑了上去猛地抓住了林雪舞的脚腕！
林雪舞受惊的收回脚，但随即又毫不犹豫的踩上了姜云婳的手背。
姜云婳眉心痛苦的拧成一团，却还是死死护着混着泥的雪莲……
林雪舞看着狼狈无比的姜云婳，轻笑一声后抬脚离开。
姜云婳疼的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一点点将那堆泥土拢在手帕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回了姜府。
刚进正房院门，姜云婳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泽。

她立即快步走上前，声音满怀希望：“顾大夫，我把雪莲拿回来了，可以给祖父配药了。”

顾泽的视线从她额上狰狞的伤口移到她手中那脏污不堪的雪莲上。
心里狠狠一颤，他别开了眼，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太迟了。”
姜云婳瞳孔骤缩！
她推开顾泽，冲进正房。
跪在床边的姜清央扭过头来，待看清姜云婳的伤时，眼圈骤然红透。
姜云婳看着床上满脸死气的姜老爷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步步挪近床边，重重跪倒在地，攥住姜老爷子的手：“祖父，您醒醒……我把药带回来了，您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毫无动静的姜老爷子眼皮颤了颤，下一刻，竟真的睁开了眼。
“祖父……！”姜云婳惊喜出声，眼泪唰得落了下来，砸在姜老爷子干枯的手上。
“莫哭……”
姜老爷子看了看一身伤痕的姜云婳，又看看苍白消瘦的姜清央，浑浊的眼里一片悲凉。
“云婳……清央……”
他艰难抬手，将两人的手攥在手心，交叠在一起。
“是祖父……没能好好护住你们,……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二人所托非人。”
“我走后……只能你们姐妹相依为命。”
清正了一辈子的丞相，临终前，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姜云婳早已泣不成声，胸腔内剧痛乍起，她死死抵住牙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姜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瞳孔渐渐放大。
“是……祖父，对不起……你们……”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姜云婳手心也随之一空！
她看着姜老爷子闭上的眼，浑身都在颤抖。
“祖父，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新年吗？您还说过，要给曾外孙启蒙……”
“祖父，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她攥着姜老爷子的手哀求着，声音哑得像在泣血。
“云婳……”姜清央流着泪将她拉进怀里，“以后，姜家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姜云婳只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生生撕裂。
下一刻，她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
“云婳！”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姜清央满是惊恐的脸。
再醒来，屋外哀乐隐约。
姜云婳猛地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入目皆白。
她走到前厅时，突的停下了脚步。
屋檐下，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随风而动。
灵堂中，黑漆漆的灵枢前姜清央孤零零的身影跪在那里。
许久，姜云婳才抬起僵直的腿，走到姜清央身边跪下。
姜清央看她一眼，突然问：“我问顾大夫你的病，他没告诉我，云婳，你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姜云婳心尖重重一颤，半晌才出声。
“咳疾。”
“你撒谎！”
姜清央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要多严重的咳疾才会咳血？云婳，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姜云婳鼻尖蓦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姜清央，闷闷哽咽：“姐姐，我没骗你。”
姜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问，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姜云婳转头看去，却蓦然变了脸色。
来的竟是林雪舞！


第8章
褚晋渊的身影也出现在林雪舞的身后。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他嘴角闪过一丝讥嘲。
不久前，姜云婳才对他说过自己命不久矣，却原来，只是咳疾！
他走到灵枢前，淡淡道：“本王听闻老丞相病故，特来吊唁。”
就在他抽出香准备点燃时，姜云婳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褚晋渊眸色一森*晚*整*理沉，冷眼看她：“你又发什么疯？”
姜云婳黑沉沉的眼就这么看着他：“不用了，王爷身份尊贵，我祖父怎能受您的礼？”
褚晋渊心里蓦的腾起一股怒意。
可当他看清姜云婳那惨白到无一丝血色的的脸时，那股怒意却莫名被一种烦躁取代。
他冷哼一声便甩开了姜云婳的手：“你倒有自知之明。”
褚晋渊将香掷回原处，带着林雪舞转身便走。
临出门时，他冷声开口：“人死灯灭，姜丞相既去了，那前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他的话，让姜云婳瞬间便红了眼。
喉间骤然一阵刺痛，姜云婳死死抿着唇，终是将那股腥甜之气咽了下去。
她转身，正对上姜清央担忧的眼。
姜云婳心一颤，轻声道：“姐姐，你怀着孩子，还是先去休息吧，祖父这儿我来守。”
姜清央看着妹妹嘴角僵硬的笑，一瞬心痛如绞，终是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泪如泉涌。
出殡这日，姜老爷子曾经的门生只来了寥寥几人。
从其中一人口中，姜云婳得知，褚晋渊前日竟真让何侍郎官复原职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忽的亮起一盏孤灯，姜云婳看向姐姐，露出了自祖父去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姜清央也笑了，只是那笑却含着无法言说的苦涩。6
送葬之人第次离去，只余姐妹俩久久站在碑前。
等到天色昏沉，才互相搀扶着回城。
姜云婳握着姜清央温暖的手，欲言又止：“姐姐，姐夫起复，应当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姜清央一怔，却是沉默了。
回到姜府。
何府的马车竟真停在了门口！
站在马车边的何侍郎看见姜清央，立即冷冷道：“你倒学会拿乔了，我不来你就不会回家了是不是？”
姜云婳忍住怒意开口：“姐夫，你有话好好说……”
可姜清央却按住她手臂，朝前走了一步。
向来温柔的人，眼中却有着冷意：“何晟，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了。”
姜云婳愣住了。
这时，马车里却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夫人，出嫁从夫，您既然嫁了夫君，自然要以他为天才是。”
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走下，眉眼间风尘尽染。
姜清央脸色一变。
姜云婳心一沉，冷声质问：“你是谁？”
那女人笑了起来：“传言王妃与姐姐情谊深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不然，她怎么从没跟你提过，夫君娶我为平妻之事？”
姜云婳一震。
她看向姜清央，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无奈与痛苦。
她霎时手脚冰凉。
姜云婳从未想过，姐姐竟跟自己受着同样的折磨。
这一刻，心底的愤怒与悲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可那女人偏偏还要上前，挑衅的开口：“夫人快跟我们回家吧，夫君说了，您腹中的孩子，可还要记在我名下呢。”
姜云婳瞳孔一缩，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姜清央看也没看捂住脸仿佛不可置信的女人，声音清冷：“何晟，带着你的‘夫人’，离开我家！”
那女人眼睛一转，立即捂住肚子大叫起来：“夫君，我们的孩子……”
何晟脸色难一变，冲上来一把推开姜清央，怒声道：“她还怀着孕，你疯了是不是！”
姜清央脚下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地。
何晟却看也没看姜清央，抱起那女人便上了马车。
“姐姐，你有没有事？”
姜云婳连忙俯身想要扶起姜清央，可下一瞬，她瞳孔一缩。
只见姜清央身下……缓缓溢出了一片鲜红。
“云婳，我肚子好痛……”
姜清央脸色惨白一片。
姜云婳心重重往下坠，她仓皇地将姜清央背了起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天色渐黑，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姜云婳背着姜清央艰难走在覆满白雪的长街上。
“姐姐……马上就到了……你别怕……”姜云婳喘着粗气，寒风吸进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间肆虐。
她从没觉得通向医馆的路竟有这么长，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体却怎么也快不了！
背后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弱，许久，她才听到姜清央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听着姜清央的声音，姜云婳心里的惊惧按捺住了一点。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姜清央脸色苍白如纸，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姜清央漆黑的长发上。
她能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一点点离她而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消散……
姜清央听着姜云婳粗粝的喘气声，蓦然想起姜云婳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打转的样子，想起两人曾在一个被窝里谈以后，想起姜云婳出嫁时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云婳，对不起，姐姐……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姜云婳眼中骤然燃起光亮。
她转身，就见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而马上之人竟是褚晋渊！
姜云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王爷，求您……”
可她话都没说完，褚晋渊便已策马径直掠过她身边。
姜云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褚晋渊消失的背影，心头漫起一股窒息的绝望。
死死咬紧唇，她再度迈开脚，走了下去。
“姐姐，别怕，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听着姜云婳重复着这句话，姜清央想像儿时那般，摸摸姜云婳的头，可仅仅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姜云婳感觉到姜清央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温柔的声音，含着说不出的不舍与留念：“云婳……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滞了。
姜清央的手，从她肩膀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姜云婳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抖着声音喊：“姐姐？”7
良久，耳畔除了凛冽寒风，再无其他声音。
院中白幡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姜家。
姜云婳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她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姜老爷子带着她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姜云婳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她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妹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她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姜云婳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姜云婳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她在一个上写下：“姜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姜氏女云婳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她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褚晋渊脸上冷意凝结。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姜家之事弹劾他，他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这些人背后想来是小皇帝在试探……
正深思着，侍卫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姜云婳走了进来。
褚晋渊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王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姜云婳心口，只她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她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王爷一件事。”
褚晋渊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姜云婳从怀里掏出休书。
“姜氏女云婳，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王爷准允！”
褚晋渊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姜云婳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褚晋渊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姜云婳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姜云婳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褚晋渊。”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褚晋渊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褚晋渊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姜云婳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褚晋渊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姜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