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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煜听这话头有些不对，像是沈小婉早就该病了的样子。
可他耐着性子并没有开口，安安静静的等着刘太宁诊脉，没多久他就开了方子，看着和之前府里供奉的大夫开得方子没有太大区别。
凌煜拧起眉头：“恕我冒昧，她的病症并不像是寻常风寒……”
刘太宁慈和的笑了：“凌侯所言不假，如夫人这病的确不是普通的风寒，只是风寒却是引子，想必她之前是受过寒的，又有外伤，加之心力交瘁，心思郁结……按理说，早该发作起来才对。”
他说着摸了摸胡子：“怪哉，怪哉。”
凌煜忽然想起白郁宁不见了的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沈小婉的确是浑身湿透，全身都是冷的。
那天，下过雨……可他的伤口却是干的。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愧疚来，他眼看着沈小婉受了那么多苦，却从来没想过要关心她一句。
就如同沈小婉那一后背的淤青，他知道是为了拖着自己赶路，而被绳子勒出来的，可他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他没办法靠自己行动，也没办法去强求白郁宁帮忙，就只能让她咬着牙忍着，然后连句谢谢都没有。
他有些难堪的闭上了眼睛。
刘太宁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又看了眼沈小婉的手：“如夫人这手要好好养着，当初伤的太厉害，以后千万不可碰冷水，也不能再受伤，否则说不定会留下病根。”
彩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小心的答应了一声，嘴角瘪瘪的，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谁都知道跟着凌煜出门，是风光的事，可谁能想到这风光的背后，竟然是遍体鳞伤。
她吸了吸鼻子，将之前大夫开得方子拿过来给太医看：“大人您看看，之前已经喝了一幅了，要不要紧啊？”
“无妨，眼下她这病既然发作了出来，用心将养就是，虽然时间会久些，但总比憋着的好。”
彩雀连忙点头，见他递过来一盒药膏，连忙接过。
“这是给她手上用的，要仔细涂抹。”
“是，奴婢记下了。”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刘太宁很快站了起来：“凌侯，那下官就先回去了。”
凌煜这才从飘远的思绪里回神：“寒江，代我送一送。”
“是，太医，您这边请。”
太医一走，彩雀也有些不自在了，可她总觉得沈小婉这一身的伤和凌煜有关系，又不太想把人单独留下，索性开了药膏盒子，慢吞吞的给沈小婉手上上药。
但她还没上到一半，凌煜就开口：“下去吧。”
彩雀有些不情愿，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是一个丫头，违抗主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只能将药膏搁在床头，满眼担忧的走了。
凌煜在床前蹲下来，慢慢将沈小婉的手心都涂满药膏，然而药膏涂的再多，也没办法掩盖住那道有些丑陋的疤。
都是受伤，白郁宁伤了肩膀的时候，明里暗里提醒了自己好多次，可沈小婉，他竟然想不起来有听她说过。
“蠢死你算了……”
他叹了口气，用干净的白布，将她的手包了起来。
或许是终于睡够了，也或者是凌煜的手劲太大，把人弄疼了，总之凌煜正给她包扎着，沈小婉就醒了过来。
外头已经阳光大胜，她大概有些适应不了，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凌煜：“爷？”
她把手抽回去，要撑着床榻坐起来，凌煜抓紧了她的手腕：“刚上了药，别乱动。”
沈小婉讪讪一笑，没再拽右手，有些别扭的靠左手将身体撑了起来：“我们还没到凉京？”
凌煜略有些无奈：“睡懵了吗？认不出这里了？”
沈小婉说话的时候已经在打量周围了，这时候已经认出了自己的屋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可看着凌煜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奇怪，既然到了凉京，凌煜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犹豫了一下：“爷今天不忙？”
凌煜又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撵人的意思，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恶劣起来，他声音沉下去：“你是不想看见我？”
沈小婉连忙摇头：“怎么会，就是有点好奇……”
凌煜哼了一声，心里还是不痛快，干脆将长公主的那个盒子拿了过来：“母亲赏你的。”
沈小婉的惊讶完全写在了脸上：“长，长公主？”
她对对方的印象还停留在雍容华贵，难以接近上，有些不太敢信那样的人会给自己东西。
凌煜有些不高兴：“不过是两件首饰，有什么稀罕的？”
沈小婉完全忽略了这句话，抖着手打开了盒子，被金光灿灿的簪子晃得眯了下眼睛，她抬手戳了戳：“好大的金簪子……我是不是得去谢恩？”
她撩开被子就要下地，凌煜不耐烦的拦住她：“不知道自己还病着吗？乱跑什么？”
“是有点头晕……那我谢完恩就回来躺着……”
竟然还是要去，凌煜有些烦躁起来：“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就待在这儿，哪也不能去。”
沈小婉被他凶的收回了脚，但还是想挣扎一下：“我就远远的……”
“不行！”凌煜脸色黑沉，“回了侯府就不听话了是吧？！”
他本意只是想吓唬沈小婉，可话音一落，却忽然反应过来，沈小婉为什么回了侯府，这病才会发作？
在路上的时候，她在担心什么？
怕自己病了，会被丢了吗……
第137章 他有点不一样1
这个联想让凌煜不自觉沉默下来，他神情复杂的看了眼沈小婉：“你……”
沈小婉已经被他凶的重新盖好了被子，闻言看过来：“嗯？”
凌煜嘴边的话有些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自己虽然对沈小婉的确说不上好，可也不至于恶劣到把人丢在半路上……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又是为什么呢？

他陷入思考里，许久没说话，沈小婉也不催，靠在床头看外头明亮的阳光，神情难得静谧。
凌煜一回过神来就看见她这副样子，微微一愣，他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很久都没听沈小婉正儿八经的和他说过话了。
两个人的交流，每次都少的可怜，而且大都不欢而散。
可他不会去哄人，沈小婉也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来讨好他或者干脆赌气不理人，于是每次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遗忘。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自觉捻了捻手指，轻轻一咳，清了下嗓子：“你在想什么？”
沈小婉看过来：“没，等爷说话呢。”
可凌煜无话可说。
犹豫片刻，他抬手抓着沈小婉伤了的手摩挲了一下：“我会让人去找最好的药，不会让你留疤的。”
沈小婉朝他笑了笑，眼神却有点淡：“那先谢过爷。”
她垂眼，视线落在自己手心上，她当初割的时候，没想到伤口会变成这个样子，疤痕又粗又丑，要是知道的话……她一定不会割手心的。
凌煜有所察觉，却什么都不好说，只能摇摇头：“本就是我该做的，这伤是绳子磨得？”
“有一部分是。”沈小婉有些尴尬，不太敢说自己这伤是为了给凌煜试药才割出来的，怕他觉得自己是在用苦肉计……之前有过这种事情，她不太想再听凌煜说那么难听的话。
但凌煜自己想到了，他想起来在自己察觉到伤药不是自己带的那瓶的时候，沈小婉说过，那药她试过。
摩挲着伤口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沈小婉吃疼，轻轻往后拽了拽，但没能拽出去，只好作罢。
凌煜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这伤是为我受的……”
他想，沈小婉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难得了，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有所回应，他轻轻吸了口气，语气逐渐坚定：“沈小婉，我不会亏待你。”
他说的认真，可听在沈小婉耳朵里，就像极了敷衍，她没什么情绪的道了谢，倒是忽然想起来，凌煜要和白郁宁大婚了，自己与其留着凌煜这句虚话，倒不如要点实际的。
她抬头看过去：“爷，要是你这句话是认真的，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凌煜微微沉吟片刻：“孩子？”
沈小婉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却摇了摇头：“不是，就是你不是要和公主成亲了吗？我想……到时候能不能把我送到庄子上去？”
虽然白郁宁说了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知道那就是句虚话，她不想在这侯府里死的不明不白。
凌煜没开口，沈小婉期待的看过去，却见对方的脸色正慢慢阴沉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副样子，像是生气了，沈小婉有些茫然：“就是字面意思……”
凌煜脸色仍旧不见缓和，他冷笑一声：“要离开侯府？给我一个理由。”
他语气听起来还算冷静，可手却已经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如果让他知道沈小婉私下里已经和青藤有了什么约定……
他骨节被握的卡巴作响。
沈小婉一无所觉：“爷不是知道吗？我和公主……有点不和，以后遇见总会有些不愉快的，倒不如搬出去。”
凌煜一愣，沈小婉这话说的还真是实诚，可事实上他们之间的不和，归根到底，是白郁宁的不对，他其实撞上了好几回了，可却并不能为沈小婉做什么。
身为妾，她注定了要被正妻压在头上一辈子，不管是折辱还是欺压，都只能咬牙忍着。
凌煜忽然有些后悔了，他当初如果不曾答应沈小婉，不曾把她带回侯府来，那她的日子也不用过的这般憋屈。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答应。
好好的妾室被送去庄子上，外人要怎么传？
他侧了侧头，避开了沈小婉期待的视线：“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不必多想，我会和公主谈一谈……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小婉没办法相信这句话，虽然人心本就是偏的，可凌煜在面对自己和白郁宁的时候，那心都偏的没边了，坠子的事她还记着，实在是不敢冒险。
“爷，别麻烦了吧，我走就挺好的……”
凌煜脸一黑：“我没松口，你要是敢走，就算逃奴，抓到直接乱棍打死。”
沈小婉被吓住了，脸色一白：“爷……”
凌煜皱眉，沈小婉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在吓唬她妈？自己何至于就这么狠。
然而解释他却也说不出口，只能扭开了头：“你若是老实些，自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说着话，安抚性的轻轻摩挲了一下沈小婉的手。
这看起来倒像是催促，沈小婉心里十分无奈，还有些对未来的茫然，然而仍旧笑起来：“我知道了。”
她笑里带着几分讨好，这样的笑，凌煜已经很久没见到了，按理说她变回了熟悉的样子，凌煜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沈小婉的笑，心里竟然慢慢生出点不痛快来。
他其实是应该看惯了她卑躬屈膝的样子才对的……
大约是太久没见到了吧。
他抬手捏了下沈小婉的脸，有些生硬的改变了她的笑。
“……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出去转转。”
沈小婉微微一怔：“真的？”
在侯府，妾室还不如丫头自在，她们是不许出府的，那么多人每天就被困在这溪兰苑里，也怪不得都要想着法子互相斗，大概是憋得太狠了。
“自然是真的，我难道会骗你吗？”
沈小婉眼睛慢慢亮起来。
凌煜看着她，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不得不说，比起之前那谦卑的笑，眼下这副眼睛发亮的样子，才更让人觉得舒服。
他情不自禁的凑过去，在那张因为发烧而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上，浅浅的啄了一下。
第138章 他有点不一样2
凌煜头一回不是在夜里做这么亲密的事，沈小婉不由惊住了，她睁圆了眼睛看着凌煜，看的原本还想再来一下的凌煜，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略有些恼怒的抬手捂住了沈小婉的眼睛：“不许看。”
沈小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爷……那个……我病了。”
凌煜叹气，心里十分好奇，沈小婉明明是那样的出身，怎么能做到这么不解风情？
他有些无奈的松开了手，刚才的冲动过去，他心里隐隐生出来一股懊恼来，他不是这么孟浪的人，青天白日，怎么就……
他扭开头咳了一声，刚想着找个借口离开，外头就响起了说话声，声音有些耳熟，仿佛之前听过，但一时半会却有些想不起来。
可沈小婉却听出来了：“好像是薛姨娘来了。”
不止是薛姨娘，还有孙姨娘，以及其他那些达官贵人们送进来的美人们，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站在外头。
“你这丫头，真不懂事，沈妹妹病了，我们这些做姐妹的，自然要去探望，你拦着门算什么？”
彩雀虽然因为沈小婉身上的伤，对凌煜产生了一些误会，可她赖着不走是一回事，这些人打着探病的名义来找凌煜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她一个丫头，也不能真的把人往外头赶：“姨娘们这话说的，你们来看望我家姨娘，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一个丫头怎么敢拦？这不是因为得了风寒，病的厉害，怕各位身娇体弱，过了病气吗？”
妾室们并不吃她这套，凌煜这一走快两个月，她们要是再见不着人，就该被忘了。
要是能趁机让他想起来自己是谁，就算真的因此病一场，那也值了。
薛姨娘给孙姨娘递了个眼色，孙姨娘挺了挺胸膛，脸上堆着笑朝彩雀走了过去：“你这丫头，是不是还记恨上次衣服的事儿呢？大家都是一个院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哎呦……”
她脚下一个不稳，将彩雀直接压倒在了地上，其他姨娘们连忙开门就往里走。
沈小婉伸手去摸衣裳，打算出去看看情况，凌煜摁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生病？”
沈小婉摇摇头：“没没没，我就是出去看看，我要是不去，彩雀要吃亏。”
她知道凌煜不管溪兰苑的事，也不指望他：“爷稍等，我一会就把人撵走……爷？”
她晃了晃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虽然不指望他帮忙，可这捣乱就有点过分了。
她不解的看过去，眼底带着几分指责。
凌煜失笑，抬手弹弹她脑门：“什么眼神？你能打发她们？我招来的麻烦，我去解决，躺着吧。”
沈小婉惊讶了，手指微微一弹，有点想去摸凌煜额头，觉得他大概是和自己待得时间太久，也跟着发热了。
“……这又是什么眼神？”
凌煜十分不满，沈小婉能不能用妻子看丈夫的眼神看自己？这一连串的神情变化，都是在闹什么？
他没好气的拽了沈小婉一下，把她压坐在床上：“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躺在这，要是我回来看见你脚上还穿着鞋……”
他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只是难得的没有凶神恶煞的味道，让人害怕不起来。
但沈小婉还是乖巧的把脚收了回去，凌煜这才抬脚出了内室。
沈小婉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心里还有些稀奇，凌煜今天是抽了什么风？怎么会忽然想要管溪兰苑的事了……
会不会是太久没见这些女人，也有些想念了呢？
沈小婉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了，凌煜就算有思念这种情绪，也不会分给她们的……大概是因为白郁宁走了，他又要养伤，无事可做，与其闲着，不如打发打发时间。
她觉得自己猜的挺靠谱，正琢磨着等会他会跟着谁走，外头就响起了姨娘们整齐的请安声，然后是凌煜略带不耐的声音：“免了……你们来做什么？”
沈小婉瘪瘪嘴，心想他明明是自己要去见的，见了人竟然还用这种语气……
他要是敢用这种语气对白郁宁说话，她就敬他是条汉子。
但这种事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外头的妾室们正迫不及待的表达自己的思念关切之情，沈小婉听着这些词，觉得很耳熟，仿佛在百花阁的时候，也听过类似的。
她有点想笑，但嘴角扯了扯，也没能笑出来。
她有点好奇，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为什么还要说呢？难道她们真的天真的以为，凌煜会对她们这些人上心？
她这边胡思乱想的正入迷，没察觉到外头的动静慢慢消了，倒是脚步声正由远及近，然后一只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沈小婉还以为是凌煜，连忙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结果一抬眼，看见的竟然是彩雀：“……是你啊。”
她心里生出一点类似于失望的情绪来，可很快就散了，明明刚嘲笑了其他的姨娘们，说他们爱胡思乱想，结果换到自己，竟然就以为凌煜会为随口说的一句话负责。
怎么傻了吧唧的……
她心里叹了口气，脸色倒是很正常：“都走了？”
彩雀连忙点头：“爷几句话就撵走了……还是爷厉害。”
沈小婉有点无语：“厉害是别人吧？爷不也让人带走了吗？”
彩雀一愣：“啊？爷让人带走了？”
沈小婉从枕头底下摸出两文钱来：“我赌是薛姨娘。”
彩雀回过神来，把她手里的两文钱拿走了：“姨娘错了，爷是被云水喊走了，说是谢先生有事情找他。”
沈小婉一呆，竟然不是被女人带走的？
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可还是有些不高兴，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彩雀的手，以及手里的两文钱。
“你这不能算赢……”
彩雀随手把铜钱丢进匣子里：“愿赌服输，谁让姨娘你嘴快。”
沈小婉噎了一下，悻悻闭了嘴，这一闹腾，倒是又疲惫起来，她打了个呵欠，扯过被子闭上了眼睛。
第139章 他有点不一样3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正一缕屡飘来饭菜的香气，沈小婉肚子叫了一声，眼睛虽然还没睁开，话却已经出了口。
“彩雀……什么东西啊，这么香？”
彩雀大概是没听见，并没有回应，沈小婉不太情愿的睁开眼睛，屋子里并没有人，倒是外头传来脚步声，沈小婉提高了音调：“彩雀？”
仍旧没有回应。
“这丫头，怎么不搭理我……好香啊……”
她嘟哝了一句，一边嗅着空气里的香味，一边伸手去摸索衣服，这时候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颀长的影子出现在卧房门口。
“旁人生病都茶饭不思，你鼻子怎么这么灵？”
这声音……
沈小婉连忙坐起来：“爷？”
凌煜抬脚走进来：“有力气吗？”
沈小婉连忙点头：“有有有……”
她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忽然反应过来凌煜这架势，像是要在这里吃饭的，动作不由一顿。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凌煜从来没在溪兰苑用过饭，说不定只是赏几个菜给她而已。
她理了理头发，爬起来往外走，可不知道是不是病的的确厉害，还是今天躺的太久了，她眼前竟有些天旋地转，只能扶着床柱子适应一下。
等周遭都平稳下来的时候，她轻轻松了口气，一抬眼瞧见凌煜正拧眉看着自己。
她讪讪一笑：“爷先出去吧，我马上就来。”
凌煜不止没离开，还抬脚走了过来，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刚才怎么了？”
沈小婉摇摇头，想说没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竟然从凌煜眼里，看见了一点关切。
“……有点晕……”
她鬼使神差的就开了口，凌煜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很烫……还是躺着吧。”
沈小婉摇摇头：“也不用，缓一缓就好了……”
凌煜没理她的话，扭头朝外头道：“端个炕桌进来。”
彩雀这次倒是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但溪兰苑并没有炕桌，她要用还得去借。
“爷，这一来一回得要些功夫……”
她话音还没落，彩雀就端着桌子进来了，沈小婉有些惊讶：“这么快？”
彩雀朝她挤了挤眼睛，但沈小婉没看懂，当着凌煜的面又不好问，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沈小婉盘腿坐在床榻上，见凌煜也脱了鞋爬上来，心里有点惊讶：“爷……在这吃？”
凌煜下意识要不高兴，可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他敲了敲桌子：“不想我在这吃？”
沈小婉摇头：“就是有点惊讶。”
凌煜哼了一声，他就知道沈小婉那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么多回，怎么也该了解一些了，可知道归知道，每次听见还是会觉得不痛快。
他探手捏了捏沈小婉的下巴：“以后好好说话。”
真不知道这人嘴皮子怎么长得，好好的话，也能说的人不高兴……他以往到底生了多少没必要的闷气？
彩雀端了菜进来，见两人吵吵闹闹的，气氛很融洽，心里很高兴，连忙退了出去，没再打扰。
寒江在溪兰苑外头等着，彩雀泡了杯热茶送出去：“寒江大哥，刚才多谢你，不然借这炕桌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呢。”
寒江接过茶盏，仍旧笑眯眯的：“彩雀姑娘客气，东西送来的及时不是我本事好，是管家看咱们沈姨娘的面子。”
彩雀知道他是在奉承人，但心里却仍旧高兴，虽说沈小婉一回来就病了一场，可凌煜早上来守了一上午，赶着天黑又过来用了晚饭，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先前因为沈小婉要跟着出游，府里的下人们已经有了讨好的心思，眼下又来了这么一遭，怎么看都像是要得宠的先兆。
彩雀也不求别的，只要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夏天多给两盆冰，冬天多分两篓子碳，就够了。
“还是多谢你，这一路上我家姨娘也多亏你们照料了……要不，我再给你做双鞋垫吧？”
她还不知道因为那双鞋垫，曾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但寒江也不介意：“那就多谢姑娘了……只是这一路上，我倒是没能做多少，反倒是沈姨娘照顾侯爷颇多。”
他扫了眼周围，没瞧见闲杂人等，才低声道：“爷是个重情义的人，往后这溪兰苑，总不会再有人越过沈姨娘去。”
彩雀有些惊喜，但只是片刻，就又散了，就算溪兰苑没人再敢欺负沈小婉，可妾仍旧是妾，要是……
她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连忙甩了甩头，她真是疯了，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她堆起笑来又朝寒江道谢，寒江的笑里带了几分无奈：“彩雀姑娘这一小会儿谢了我三四回，我都要接不住了……”
他伸手在衣服里摸了摸，递过来一个小盒子：“青州那边盛产彩玉，我随手买了些送人，彩雀姑娘别嫌弃。”
彩雀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给我的吗？”
虽然两人早就认识，可凌煜毕竟鲜少来溪兰苑，他们见面的次数自然不多，也就说不上什么交情，唯一的往来，也就是之前的鞋垫子。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这……我什么也没做，不太好收吧……”
“的确是不值钱的东西，彩雀姑娘看不上也是应该，那我回头就找个地方扔了。”
这话说的彩雀脸色涨红，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你这人看着脾气好，怎么说话这么不给人留退路……我哪里说过看不上。”
寒江笑意加深：“那就瞧瞧，合不合眼缘。”
彩雀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自己给人做了鞋垫子，可那东西，不管是布料还是针线，都是府里给的，她不过是动动手，怎么看都不值钱，现在却收了旁人的首饰……
这份人情总得找机会还回去才好。
她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开了盒子，就瞧见里头一只银镯子，上头镶嵌着各色宝石，做出了飞鸟和花朵的样子来，又别致又漂亮。
她眼睛一亮：“真好看……”
寒江只笑，也不说话，彩雀先不好意思了，将盒子盖上，正要再谢，忽然想起来收拾沈小婉行李的时候，也看见一支红玉的簪子，被她收拾出来放在了妆台上。
那也是彩玉吧……
第140章 他有点不一样4
凌煜吃完饭，打算走的时候，才看见妆台上的那一点红。
他还以为这东西被沈小婉丢在那家客栈里了，原来还是拿回来了……他心里有些高兴，但却绷着没露出来。
等彩雀收拾完了桌子才看向沈小婉：“怎么不见你戴？”
沈小婉被正消食，被他问的一愣，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瞧见那支红玉发钗，心里有点尴尬。
大概在凌煜心里，白郁宁送她东西，就是给她的脸面了，她该感恩戴德才对，可事实却是，她有些膈应。
但毕竟是花钱买的东西，总不好真的扔了，这才一路带了回来，却从来没想过要去戴。
她琢磨着找个借口敷衍一下凌煜，但对方已经拿着发钗走了过来，抬手就要往沈小婉发髻上插。
沈小婉灵活的一缩脖子，她才不想戴这个东西。
凌煜一愣，凑巧？
拿着发钗的手追了过去，沈小婉往旁边挪了一下，然后一侧头，再次躲开。
凌煜手一顿，眼睛一眯，他确认了，沈小婉这是在躲他，虽然这些小动作透着一股莫名的可爱，但还病着呢，闹什么闹？
他不打算惯着沈小婉，大手很快就追了过去，直接糊在了沈小婉后脑勺上，箍着她的脑袋，让她不能乱动，另一只手也跟了过去，慢条斯理的把红玉发钗，插进了她的发髻。
沈小婉心里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就把这支发钗拿去压箱底，让它永远也没有再见天日的机会。
凌煜却一时没说话，大概是因为之前想过好几次沈小婉戴上是什么样子，眼下真的看见了，他竟然有一点莫名的高兴。
他努力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轻轻咳了一声：“当初瞧见的时候就觉得适合你……”
他话音猛地一顿，人果然不能在说话的时候想别的，一不留神，就会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他连忙又咳了一声，试图将刚才的话含糊过去，可沈小婉已经听见了，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慢慢睁大：“爷……给我买的？这不是公主挑剩下的？”
她太过震惊，嗓音微微发颤。
原本打算矢口否认的凌煜，嘴边的话有些说不出来了，他看了眼沈小婉，对方眼里都是忐忑，看的人不忍心说什么伤人的话。
然而对上白郁宁，他能理所当然，可对上沈小婉，那话就莫名的有些说不出口。
他有些恼羞成怒，不太客气的瞪了沈小婉一眼：“你瞧见送人送俩的吗？”
沈小婉下意识想点头，既然是送人东西了，送几个都很合适吧？
然而凌煜正瞪着她，让她嘴边的话愣是没敢说出来，只好违背心意摇了摇头：“没，没见过……”
凌煜这才满意，但终究是有些不自在，很快就站了起来：“你歇着吧，我还有些正事要做。”
沈小婉还处在震惊里，刚才凌煜的话，就相当于是变相的承认了，那发钗真的是特意买给她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凌煜说完，见她没什么反应，如果是以往也就发作了，但现在却有点庆幸她没追问，做贼似的急匆匆走了。
等沈小婉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不见了人影，她把头上的红玉发钗拔下来，握在手心里慢慢摩挲。
彩雀进来，一眼看见她在发呆，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她手心的发钗上，忍不住笑起来：“姨娘，这是侯爷送的？”
沈小婉下意识抓紧了发钗：“你怎么知道？”
“寒江说的……真好看。”
沈小婉笑起来，却没说话，彩雀轻轻撞了撞她：“姨娘，奴婢觉得，爷总算看见你的好了……咱们的好日子肯定要来了。”
沈小婉很想告诉她，凌煜很快就要和白郁宁成亲了，她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但这种时候，说这些煞风景的事情做什么？
“希望这样吧……快回去睡吧。”
彩雀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了，也没说什么，很快就退下去了，沈小婉又看了眼发钗，虽然知道这什么都不算，但心脏还是不由自主的跳快了一点。
凌煜……
接下来几天，凌煜没再露面，彩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皇上已经回来了，凌煜因为保护公主有功，被宣进宫里去褒奖，但赐婚的事却迟迟没有定下。
沈小婉对此并不关心，她觉得这是早晚的事儿。
可彩雀不这么想：“姨娘，这要是那白……公主真进了门，那咱们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奴婢真是盼着皇上把她指给越国的皇子呢，反正总得要有人和亲的，她去多好啊。”
可她也只能在私底下念叨几句，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而凌煜此时也在想这件事，皇帝为什么迟迟不答应呢？
谢润抬眼看过来：“按照侯爷所说，公主救驾有功，皇室又不少公主，没理由非要她去和亲，而且……”
他确认似的问道：“长公主确定转达了你们两情相悦的实情？”
凌煜颔首：“母亲不会骗我。”
“也是，就算长公主不说，外头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谢润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按理说这种时候顺理成章，成全你们的婚事，也是一段佳话，皇上怎么看着……像是不想让公主留在凉京呢？”
这猜测听着有些不可思议，谢润一说出口就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毕竟救驾有功，总不能这是假的吧？”
他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可话音落下，凌煜却没开口，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侯爷，该不会这事儿真的……”
凌煜摇了摇头：“说不准，当时的情况你我并不清楚。”
只是按照现在皇帝反应来说，恐怕事情的确有些古怪。
谢润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侯爷，若是皇上反对，那你和公主的婚事……”
他并不愿意凌煜为此得罪皇帝，然而凌煜却摇了摇头：“我答应了她，就要做到。”
谢润叹气，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只是有一点他必须提醒凌煜：“若是最后侯爷如愿，皇帝为了遮掩现在的为难，怕是会给一笔丰厚的补偿，届时，定会引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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