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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不容易寻着了一个往日相熟的，塞了些银子才从他口中探问出来，原来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准他们来给柳家看诊。”
柳覃嘴唇抖了抖：“是裴沅？”
陈管家点点头：“督主府的人放了话，说老夫人的胳膊是裴督主打的，今日谁敢进柳家替她看诊，明日黑甲卫就登谁家的门。”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裴沅手中的黑甲卫就是一群疯犬，别说是那些平头老百姓不敢招惹，就是出身极好有品阶在身的那些太医也没人敢逆了裴沅的意，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大的太医署居然没有个当值的人。
明明有人瞧见那些太医未曾出来，可是以柳国公府的地位却请不回一位太医来？
“裴沅那阉狗简直欺人太甚，他这是想要逼死祖母！”
柳瑾修气红了眼睛，怒气勃然间转身就欲朝外走，却被柳覃一把拉住，
“瑾修，你干什么？”
“我去太医署找人，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天理王法了。”
柳瑾修年轻的脸上全是怒色，“祖母是朝廷诰命，是国公府老太君，太医署若不肯出人医治，我就进宫去告御状，我就不相信他姓裴一个阉人当真能够只手遮天，这满京城的人都怕了他一个心狠歹毒的太监！”
柳覃死死抓住柳瑾修的胳膊：“你别糊涂，那太医署的人若是想来早就来了，你这般强行逼迫也没用，而且太医署医者牵扯颇多，身后大多有宫妃朝臣依仗，你若是一状将人给告了，裴沅如何先不说，那太医署的人就能被你得罪个干净…”
那些人自家背景先不说，光是与朝中牵扯就够柳家喝上一壶，得罪太医署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那就这么看着那姓裴的欺我柳家，让祖母活活疼死？”柳瑾修怒道，“三叔怕那姓裴的，我不怕，大不了我去敲登闻鼓……”
啪！
柳覃被柳瑾修喝问的脸色难看，用力拽着将人甩了回来。
见柳瑾修撞在桌边疼得低叫了声，他满是怒气地骂道：“你厉害，你聪明，这柳家就你最知事？”
“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祖母受过，你以为我肯跟姓裴的服软，可你不想想今天的事情是因什么而起，你祖母先去了积云巷跟云裳动了手，多少人看着她将云裳打伤吐血被裴沅扔了出来？”
“你信不信这会儿外头的人骂的都是我们柳家刻薄歹毒，骂的都是你祖母不慈柳家不要脸面，逼迫一个父母双亡没了依仗的孤女！”
“你这会儿喝问我倒是厉害，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你在䧿山上惹出的麻烦，你祖母何至于如此？！”
柳瑾修怒气猛地一滞，脸也苍白。
柳覃也是恼怒的很。
先前柳姝兰回来的时候，大哥要将人塞进二房他就已经觉得不好，可他说不过柳老夫人和柳鸿，也为着那将要袭爵的国公位只能随了他们，还迫着柳姝兰手里头的东西将人充作了庶女。
这事本来都已经消停了，云裳也答应了下来将人留在府里，他们只要好好将人养着，回头找个人嫁出去了就行了，可他们偏偏要将人捧的跟心肝儿似的，屡次纵她跟云裳争执，柳瑾修还没脑子的为她扔了云裳险些害死了她。
如今倒是有脸来质问他怕事？
柳覃气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你现在知道要替你祖母出头，怎不想想那一日在䧿山时但凡你能长个脑子，不说将云裳带回京城，哪怕留个仆人将她送回灵云寺，今日柳家也不会如此受困。”
“你惹来的麻烦，倒好意思这般喝问我？！”
柳瑾修脸上血色消退，张嘴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是不是有意你去跟云裳解释，看她愿不愿意信你！”
柳瑾修神色惨白。
柳鸿也是气恼柳瑾修糊涂，可是事情已经出了，就算再气也没有任何用处，他朝着柳覃就道：
“行了，眼下是翻旧账的时候吗？外头已经够乱了，母亲也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算再追究先前事情又能有什么用？”
见柳覃拧着眉毛，柳鸿竭力压着怒气说道：“三弟，我知道你对瑾修不满，可就算再不满也得先顾着眼前，母亲绝不能出事，她若有个好歹，你我都得丁忧，这柳国公府的前程也就全完了。”
柳覃脸色微变：“可是大夫……”
“大夫总会有的。”柳鸿沉声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陆家，他们府中养着替后宅看诊的府医，你去将人请回来暂且应付着，保住母亲不出事。”
“可陆家愿意掺和吗……”
“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䧿山的事情陆执年也有份，云裳能对柳家心狠，他们以为陆执年就能逃得过去？况且今日动手的是裴沅，他殴打朝廷诰命，伤及国公府女眷，陆崇远听了只会高兴。”
裴沅与世家那边结怨已久，陆家巴不得能抓住他把柄，甭管是什么缘由，裴沅殴打朝廷命妇那就是错，陆家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柳覃也是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还是大哥聪明，我这就去陆家。”
柳鸿才扭头对着柳瑾修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祖母，切莫出去闹事。”
“那父亲……”
“我还有事要办。”
柳云裳这次是真的跟府里撕破了脸，邹氏回来虽然哭哭啼啼，却也将事情说了个半大。
她和柳老夫人打伤了柳云裳，被裴沅从积云巷扔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外界怕是已经谣言漫天。
裴沅不好招惹，云裳也不如以前乖顺，他得去处理干净一些事情，免得阴沟里翻船。
眼见着柳鸿匆匆走了，柳覃也拿着帖子去了陆家，柳瑾修隔着屏扇瞧着里头昏迷着的柳老夫人紧咬着嘴唇，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明明不久前云裳还拉着他撒娇唤他阿兄，可是为什么䧿山回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是故意要将她遗弃在那林中，他只是没想到陆执年和谢寅也没留人保护云裳。
他只是一时大意……
可是云裳为什么一定要紧抓着不放，为什么非得闹成这个样子？
“云裳…”
柳瑾修低声喃喃时，心中也是染了怨意。
明明是至亲兄妹，她为什么这般绝情？
柳姝兰站在屋外廊柱后面，瞧着里头神色苍白的柳瑾修，嘴唇跟着发白。
她原以为柳老夫人亲自出马能将柳云裳带回来，再不济也能让她落得个不孝的名声，挽回一些局面，可是没想到连那般精明的柳老夫人都栽在了柳云裳手里。
她用力咬着贝齿，无声怒骂了句“老废物”，那双眼里也是盈满了怨恨。
为什么柳云裳这么好命，生来富贵，享尽荣华，明明没了柳瑾修他们，还能冒出来个义兄庇护？为什么她总能这么轻易就得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依仗，坏了她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
柳姝兰指甲都抠进了梁柱里，既是怨恨云裳怎么能攀上了裴沅，又是恼恨自己为何身世凄凉。
若是柳家真的败了，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有些惶惶，目光落在屋中的柳瑾修身上，原本惶恐不安的眼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无论如何，柳瑾修必须站在她这边！
柳姝兰整了整衣裙，将发间弄的凌乱了一些，然后拿着帕子用力揉红了眼睛，露出平日里柳瑾修最是疼惜的模样，低低泣泣地进了房门。
“阿兄…”
“姝兰？”
“阿兄，我该怎么办，云裳这般心狠，我好害怕…”
她哭得泪水涟涟，柳瑾修疼惜扶着她，“别怕。”

第36章柳老夫人废了
柳姝兰蹲在柳瑾修身前，眼泪大滴大滴地落，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惊惶：“可是祖母，祖母都成这样了，云裳不会放过我的。”
她牵着柳瑾修衣袖，指尖都在发抖，
“还有阿兄，她这么诋毁阿兄，连祖母求情都被她打了出来，现在外面怕是都在议论阿兄害她性命，她会毁了阿兄的……”
柳瑾修袖中的手猛地蜷紧，下颚绷紧时嘴唇都泛着白。
“阿兄，我们该怎么办？”
柳姝兰低头伏在柳瑾修手上，满是害怕地哭着。
柳瑾修想要安慰她，想要让她别怕，可是想起如今外间那些关于柳家的流言蜚语，想起他自己的处境，却只觉得说什么话都是苍白。
屏扆后柳老夫人昏迷不醒，屋中全是柳姝兰低低哭泣的声音。
柳瑾修嘴唇越抿越紧，正当开口之时，就突闻身前人低泣着说道：“阿兄，如果云裳没有回来的话该有多好，她若是没被人救下，真留在了䧿山该有多好……”
“姝兰！”柳瑾修震惊看她，“你在胡说什么？！”
柳姝兰哭的满眼通红：“我没有胡说，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柳姝兰！！”柳瑾修厉喝。
柳姝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望着满眼震怒的柳瑾修哭声道：“我知道我这么想太过恶毒，我也知道我不该有这种心思，可是阿兄，柳云裳她想要毁了你啊。”
“自从那日铖王府回来之后，我就夜夜梦魇，我总梦到她毁了柳家门庭，我梦到伯父丢了官爵，阿兄被人唾弃，整个柳家被人鄙夷嘲笑在京城无立足之地，我害怕的惊醒，每一次都庆幸只是一场噩梦，可是今天祖母却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来。”
她哭得抽噎不止，
“阿兄，我怕那些梦变成真的，我怕你真的毁在云裳手上，她不会饶了我们的，她会毁了柳家的……”
柳瑾修被这番话说的心中惊悸，仿佛有脱缰的野兽撞进心间震得他心口惶惶，他脸色跟着苍白，紧紧握着手时蜷于袖中发抖，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
“不会的，云裳不会这么对我们，她是柳家女娘，我是她的亲兄长，她不是这么狠毒的人。”
“阿兄……”
“你不必说了，云裳不会这么对我！”
柳瑾修怒声道，“云裳心软至极，她只是一时生气，又被姓裴的阉人撺掇，等过几日她就会明白谁才是她的亲人。”
云裳不会害他的！
柳瑾修也不知道是在劝服自己，还是在告诫柳姝兰，对着眼前女娘时语气极重：“柳姝兰，云裳是你的妹妹，你绝对不能有不该有的心思！”
见柳姝兰吓的打了个哆嗦，垂头时苍白脸上有泪珠滚落。
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才会生了这念头，可是阿兄绝不能看着你走错了路，柳家还有父亲，还有阿兄，我们都会护着你的，云裳只是一时糊涂，她会回来的。”
“你莫要起了恶念，毁了你自己。”
柳姝兰感觉着柳瑾修伸手落在她发间，听着他温声劝诫，她哽咽着唤了声“阿兄”，垂着的眼里却是一片冷然。
回来？
她无声嗤笑。
柳瑾修到现在都还没看明白，柳云裳是狠了心不会再与柳家修好，不过柳姝兰也从来都没寄希望一次就能说动柳瑾修跟云裳反目。
她太清楚眼前这个兄长了，自持君子，严修己身，恨不得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可实则却是自私至极。
他刚才那一瞬间苍白的脸，还有落在膝上那只手绷紧时轻颤的弧度，都说明他根本不是如他所说那般，毫不在意柳云裳所为。
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心中恶劣。
她只要种下种子，耐心等着。
云裳一日不回来，他们早晚会反目，柳瑾修也早晚会明白，只有毁了柳云裳才能保住他自己和柳家。
……
柳家到底还是请来了大夫，柳覃带着陆家的人匆匆赶回来，那府医仔细查看了一番就摇摇头。
“老夫人这手骨碎得厉害，而且动手的人用了巧劲，震碎她腕筋……”
“什么意思？”
“老夫人这手，废了。”
柳覃脸色难看的厉害。
柳瑾修也是满面苍然：“怎么会废了，明明只是断了，续接不就行了？”
“哪有柳郎君说的这么简单。”
那陆家的府医沉着道：“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筋骨不比年轻人好愈合，而且下手的人是存心想要废了她，几乎碾碎了她整个腕骨。”
“若是刚出事时你们就能寻到擅长外伤的大夫及时医治，或许还能保住那么几分，让老夫人这手不至于全废，至少外面能如寻常，可是如今耽搁了太久，那碎骨插入断筋之处伤了主脉，想要止血就得取了碎骨。”
“碎骨一取，腕上筋脉尽毁，这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柳瑾修有些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身子。
柳覃深吸口气，朝着那大夫问道：“那我母亲还有其他问题，她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老夫人受伤剧痛难忍，人有些惊厥高热，加之血流不止，这才会昏睡不醒，她年岁已经大了，这般受罪若是熬不过去，恐怕……”
“李大夫，我知您是陆家府医，医术不比太医署的人低，求您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我母亲安愈。”
柳覃脸色都变了，语气也将自己放的极低。
“只要您能保住我母亲，柳家上下必定记您恩情。”
那李大夫说道：“柳大人放心，我定会尽力，我先开个方子柳大人拿去让人取药，我这边施针稳住老夫人症状，先取了碎骨止血。”
柳覃连忙取了笔墨过来让他开方，等拿到方子后就快步出去走到院前。
“陈管家，立刻拿着这方子去城中最好的药堂取药。”
他说话间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朝着身前的站着的人道，
“找个眼生的人过去，别用府里的人，也别叫人知道是柳家取药，还有，叫去的人到了之后，先将这方子以别的借口交给药堂的大夫过目，若无问题再取药回来，记得做的隐蔽一些。”
“三爷？”陈管家愣了下。
柳覃声音极低：“陆家未必不会趁乱搅浑水。”
柳老夫人的生死攸关柳家子嗣的前程，若她一死柳家这边所有人都得丁忧，他们自然不希望老夫人出事，可是陆家不一样。
柳老夫人活着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顶多就是赚取柳家一点儿人情，可是柳老夫人如果真的因为裴沅动手伤她而亡，那裴沅就摊上了大事，陆家未必不会为了对付裴沅，就在汤药上面动手脚。
陈管家脸色瞬间变了，连忙用力抓着手里的方子：“三爷放心，我知道了。”
管家匆匆走了，跟出来的柳瑾修就忍不住说道：“三叔，陆家不会的，我与少徵是挚交…”
少徵是陆执年的字。
柳覃闻言就没好气：“那你被外人诋毁，柳家受难时，陆执年可有来探望过你一回？”
见自家侄儿那哑口无言的样子，他只觉得糟心至极。
“你与云裳是亲兄妹，她都能看着你名声尽毁，由着人废了你祖母的手，你以为陆执年一个外人又会对你怎样？他是陆家儿郎，是从小学着以家族利益为先长大的世家子，柳瑾修，你别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