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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看着自己那双不知不觉间就粗糙的无可救药的手，慢慢摇了摇头：“奴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皇上松手。”
宋琰下意识握的更紧，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后怕的他心脏直跳，连带着思绪都断了：“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来。
蔡添喜也被吓得不轻，想上前劝一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远远看着沈芸跺脚：“沈芸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沈芸沉默无言，偌大一个乾元宫内殿，也跟着针落可闻。
宋琰似乎用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将天子剑自沈芸手里夺过来扔在了地上：“你就这么不愿意伺候人？”
沈芸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迟迟没有开口。
可这在宋琰眼里，已经是答案了，他脸色晦暗下去，却终究没再坚持：“你下去吧，朕不需要你伺候了。”
沈芸仍旧没抬头，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是，奴婢告退。”
宫人们被刚才那忽然的变故惊呆了，此时沈芸朝他们一步步走来，他们才回神，忙不迭的让开了一条路。
宋琰踉跄两步，跌坐进椅子里，后怕的寒意爬虫一般走遍全身。
蔡添喜这才敢凑上前去，面露担忧：“皇上，您没事吧？”
宋琰没言语，目光却落在了沈芸的背影上，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沈芸……

第102章  皇帝的讨好
宋琰下朝回来的时候，沈芸正在处理宫务，看着倒是一如往常，还和蔡添喜商量了一下太后贺礼的事，然后将单子送了上来。
礼单是蔡添喜递过来的，送完就识趣地退了下去，沈芸远远地站着，离得比前几天更远了一些。
宋琰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里有些发闷，可仍旧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手腕，虽然明知道自己阻拦得及时，她不可能伤到自己，可瞧见那手腕上没有伤痕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这些事你一向处理得妥帖，就按照这个单子送吧。”
“是。”
沈芸应了一声，却没有上前来接回礼单，反而就那么退了出去。
宋琰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蔡添喜进来的时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您干什么呢？”
宋琰没理他，扭头朝窗外看了过去，沈芸对他好像更疏离了。
“这沈姑娘更疏离了啊……”
心里的话忽然被人说了出来，宋琰一顿，目光凉凉的看向蔡添喜，蔡添喜从感慨中回神，瞧见宋琰正盯着自己，不明所以地低头打量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地方不对劲，颇有些茫然：“皇上，怎么了？”
宋琰扭开头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那天嘲笑了蔡添喜之后，他就放肆了很多。
尤其是刚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嘲笑，他是把事情搞砸了，但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不能补救！
“用不着你伺候，下去吧。”
蔡添喜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他，以往被嫌弃他也就下去了，还乐得清闲呢，可现在不行。
“皇上，该用午膳了，这是御膳房递上来的菜品单子……”
宋琰不大想吃，挥挥手就要把人撵下去，可在开口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边的话就变了：“都有什么？”
宋琰鲜少问这些，难得开一次口，蔡添喜连忙报菜名：“回皇上，香茗是君山银针，干果是奶白枣宝，饽饽是豌豆糕……”
宋琰听得有些不耐烦，皇家的铺张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他不曾缩减用度的时候，单单干果就是八样。
“菜品有什么？”
“油焖草菇，红油鸭子，蟹肉双笋丝，芙蓉鸡片……”
宋琰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朕今天不想吃鸡，把那菜赏下去吧。”
蔡添喜这才反应过来，皇帝怎么忽然对菜品感兴趣了，原来是为了这一出。
“是，奴才这就去赏给沈芸姑娘。”
宋琰被戳穿了心思，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却难得没有嘴硬，用沉默表示了同意。
御膳络绎不绝地送上来，香气混合在一起，只往鼻子里钻，然而宋琰却看都没看一眼，他装模作样地端起杯盏品茗，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沈芸姑娘，别忙了，皇上惦记着你爱吃这道菜，一筷子没碰就让给你送过来了。”
宋琰被茶水呛了一下，他哪里是惦记着沈芸爱吃，他说的是他今天不想吃。
蔡添喜这混账，年纪大了反倒学会胡扯了。
可毕竟也是个总管，为了这点小事就训斥他也不妥，算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放下杯盏拿起了筷子。
“劳动公公跑这一趟，我刚吃过了，皇上赏的御膳公公用了吧。”
宋琰筷子一顿，半晌没能伸出去。
不多时蔡添喜回来了，手里那盘菜端出去什么样，端回来还是什么样。
宋琰硬生生折弯了手里的银筷子，蔡添喜连忙给他找台阶下：“皇上，是奴才去迟了一步，沈芸姑娘也是想吃的，就是吃不下……”
宋琰不动声色地将筷子掰回去，脸上不动如山：“她爱吃不吃，赏你了。”
蔡添喜白捡了个便宜连忙沈恩，端着菜躲了出去，顺带很有眼力见地将周遭伺候的宫人都带了下去。
等四下都没了人，宋琰才丢了手里的筷子。
他都已经示好了，沈芸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借坡下驴？
难道是没看懂？
他脸色纠结，午膳用的颇为心不在焉，随后越想越觉得可能真的是不够明显。
要不，再试一次？
他自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块帕子，那料子看着很寻常，花样也不特别，唯一能辨认身份的，就是右下角绣的一个沈字。
这是沈芸的帕子，很久很久之前她送给自己的东西。
大概也是这乾元宫正殿里，唯一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了。
宋琰眸色深沉，拇指一下下摩挲着那个沈字，不大愉悦的往事又要涌上来，却在下一瞬就变成了沈芸挥剑砍向自己手的样子。
他心口一紧，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没想过要沈芸的命，只是想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痛苦都还给她，磨掉她那一身骄傲而已……没必要闹成这样。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喊人来奉茶，不出意外的不是沈芸，以往这些活都是她亲力亲为的，但这次回来之后她就没插过手。
宋琰喝了一口，他原本是打算找茬的，只要吓得宫人们没了办法，沈芸不想进来也得进来。
但他没想到这丫头送上来的茶竟然真的是烫的，猝不及防之下，被烫得一抖，杯盏立刻摔了下去。

宫女被吓得一哆嗦，慌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蔡添喜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皇上，怎么了？”
宋琰正要说把那宫女遣出去，就瞧见沈芸站在蔡添喜身后，远远地在看他。
刚才的恼怒顿时散了，他和颜悦色道：“不小心摔了而已，再奉一盏茶来。”
宫女连忙沈恩，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蔡添喜刚要上前查看，就见宋琰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他福至心灵，喊住了正打算悄悄离开的沈芸。
“沈姑娘，劳烦你收拾一下碎了的茶盏。”
沈芸原本想拒绝的，可见宋琰走远了便没开口，放轻脚步走了进去，一片一片将碎了的茶盏捡了起来。
宋琰瞅准机会咳了两声，见沈芸不理会，加重了力道：“咳咳……”
冷不丁口水呛进了喉咙，这咳嗽顿时情真意切起来。
沈芸这才看过来：“皇上可要传太医？”
宋琰艰难地止住了咳嗽，晃着手里的帕子装模作样地去擦嘴角：“不用。”
沈芸便收回目光，继续去捡碎片。
宋琰眉头一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沈芸，抬手拨弄了两下帕子，将那个沈字露了出来，然后又咳了一声。
沈芸再次看了过来，眉心蹙着：“皇上真的不用传太医吗？”
传什么太医，你看朕的手！
他用力晃了晃，沈芸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她大约还是记得那条帕子，脸色很明显地有了波澜，嘴唇也跟着微微一张。
这是有话要说！
宋琰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可下一瞬沈芸就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完东西走了。
宋琰怔住，在确定沈芸真的离开之后，他看着那条帕子陷入了沉默，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明白吗？
难道非得用蔡添喜的那个法子吗？

第103章  好像在哄她
沈芸回了偏殿，仰头松了口气，今天的宋琰有些奇怪，她说不上来原因，只能感觉到态度不似以往恶劣了。
尤其是，他还拿出了一件旧物。
在看见那条帕子的瞬间，她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宋琰会不会是想要和她和解呢？
她当时其实很想问问的，可那句简单的话在嘴边转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胆怯了，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大约真的是会变的吧……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想，反正宋琰如果真有别的意思，他会说的，若是说不出口，又何谈真心？
“姑姑，你想什么呢？半天也不动弹。”
秀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沈芸被迫回神，一扭头就见秀秀正龇牙咧嘴地打算下地。
她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撵回了床榻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
那天从宫正司出来之后，她就将人留在了偏殿，既是为了方便照料，也是怕她再被人盯上。
晚上给秀秀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秀秀发了热，折腾了一宿才退下去，脖子上的勒痕乌紫乌紫的，可见当时的凶险。
这点德春没有告诉她，在看见勒痕之前，她只以为秀秀在宫正司会受些皮肉之苦，却没想过她竟然险些丧命。
好在那两个人，她从来没想过留情，哪怕会被人骂恶毒，她也会斩草除根。
“我都快好了，躺了这些天，身体都要僵了。”
秀秀讪讪一笑，虽然嘴里在反驳，可还是听话地躺回了床榻上：“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走动啊？”
“不着急，处置的懿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等人被处理干净了你再出去。”
秀秀往被子里缩了缩，沈芸在提及人命时，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其中的冷酷多少都让人有些畏惧。
可对于此时的秀秀而言，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自被子里伸出手来，悄悄抓住了沈芸的衣角，最近她时常梦见那天受刑的情形，梦见周福狰狞的脸和沾着血的鞭子。
她无数次被惊醒，都是紧紧挨着沈芸才又睡过去的。
每每那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甚至有些厌恶这么没用的自己。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和姑姑一样的人呢？
秀秀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浮出了这个问题。
她呼吸逐渐平稳，沈芸安静地坐在塌边陪着，直到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轻轻掰开秀秀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德春？有事吗？”
德春见了个晚辈礼：“皇上今日去给太后请安，被留下用了晚膳，席间进了一壶梅花酒，皇上很喜欢就多饮了几杯，仿佛是有些醉了，蔡公公请您安排着，别回头让皇上不舒服。”
梅花酒？
这三个字勾起了沈芸一些久远的回忆，当初沈家也是有一大片梅林的，她和宋琰的初见就是在那片梅林里。
“我知道了，你带几个人去长信宫候着吧，蔡公公年纪大了，若是皇上当真醉了，他怕是力不从心。”
德春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沈芸不敢多回忆往事，连忙让小厨房备上醒酒汤，又让人烧了热水，正殿里的龙涎香也换上了宁神的安息香。
这边刚置办妥当，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蔡添喜远远地就叫唤了起来：“沈芸姑娘，快来搭把手，皇上醉得有些厉害。”
沈芸僵了僵，站在门口犹豫着不肯出门。
蔡添喜仿佛忘了她处境的尴尬，还在啰嗦：“皇上您看着脚下，您当心路……沈芸姑娘？快着些，我扶不住了。”
眼见宋琰真的要摔，沈芸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她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再说对方既然醉了，应该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明天一早，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伸手去扶宋琰，可下一瞬，宋琰便朝她倒了过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险些被这一下压得跌倒，被德春扶了一把才站稳。
她一时也没顾得上想为什么德春在，蔡添喜还要喊她，只是下意识松了口气，架着宋琰艰难地进了正殿。
可等把人扶上床，打算伺候他梳洗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管是蔡添喜还是德春，都没有跟进来。
她张嘴喊了几声，回应她的是蔡添喜的叫唤，他说他扭了腰，得回去歇着，这里就只能托付给她了。
对方年纪确实不小了，话说到这份上沈芸也不好推脱，可热水总得有人送过来。
她起身，打算出去看看谁还在，可刚一动弹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她下意识想拽出来，对方却抓得很紧。
顾忌着宋琰现在醉得人事不知，她没再较劲，由着宋琰这么抓着，可没多久那只手就不老实起来，开始一下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又暧昧，仿佛很爱不释手。
可沈芸知道那是错觉，明天一醒过来，就什么都变了。
“皇上，请松开奴婢。”
宋琰像是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沈芸的手腕，不但没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别走。”
沈芸心口一颤，一时竟真的没能再动弹，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真是疯了，明知道宋琰心里是多么的不待见她，可一听见他这种略带温柔的话，她竟然还是会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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