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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见她出手这般阔绰，虽然心里仍旧犯嘀咕，却不敢再怀疑：“成，姑娘既然这么说，小人一定尽心为您找。”
“多顾。”
顾锦转身就走，掌柜的愣了愣，这银票数额不小，他以为顾锦怎么都要警告他几句的，免得他拿了钱不办事，可没想到人竟然就这么走了。
“姑娘，”他下意识喊了一声，“你就这么放心？”
顾锦头都没回，只有声音远远飘了过来：“不办事的后果你担不起，我自然放心。”
掌柜的听得一愣，心里颇有些好笑，这姑娘知不知道他背后靠着郡守？他有什么担不起的？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嘲笑过后还是能让人去打听了，那姑娘莫名的让人不想得罪。

顾锦对此一无所觉，出了当铺便快步往回走，眼见徐氏还被人群携裹着挑胭脂，仿佛并没察觉到少了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抬脚走了过去。
可就在她路过巷子口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钻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硬生生拖了进去。

第243章  我没有改主意
顾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六年前那个大雨夜也是这样，她刚进破庙的门就被人捂住了嘴，然后肮脏湿滑的大手……
她脸色苍白如纸，指甲死死抠进了掌心，眼神却在短暂的惊惧之后狠厉起来，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落到那番田地。
她挣扎着去拔头上的簪子，却是刚碰到对方就松了手。
“二姑娘，为防被人发现，冒犯了。”
顾锦抓着簪子的动作一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音耳熟，她抬眼看过去，就见顾淮安站在两步远处正垂眼看着她。
“是你……”
她踉跄一步，险些跪倒在地，顾淮安连忙上前想扶她一把，却被她摆摆手拦住了：“不用，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淮安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早就被顾家遮掩得严严实实，除了极少数的人，旁人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顾淮安一个远方投奔来的亲戚，自然更无从听说。
但这不妨碍他愧疚，在面对异族追杀时都能拉上一个人垫背的顾二姑娘，现在却失态到连站都站不稳。
“对不住二姑娘，我吓到你了？”
顾锦靠在墙上，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没事，我没事……你来这里，是滇南出事了吗？”
“不曾。”
顾淮安连忙解释：“姑娘应该知道，运河只能到杭州，届时龙船会转内河行至滇南渡，为了能让姑娘及时和家人见面，狗皇帝已经下旨让滇南官府派人护送内相他们北上，只要离开了滇南的重兵把守和那无处不在的瘴毒封锁，我们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原来是来送好消息的，顾锦心里松了口气：“如此甚好，你可见过他们了？”
“装作路人偶遇过一次，他们很担心姑娘的安危。”
顾锦脑海里闪过家人的脸，眼眶微微一烫：“我一切都好，让他们只管放心。”
顾淮安应了一声，却仍旧站着不动弹，顾锦抬眼看他：“堂兄还有别的事？”
顾淮安脸色尴尬起来：“我听说姑娘陪着狗皇帝去了一趟兰陵，这次私逃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机会了，姑娘你……”
“我没有改主意。”
顾锦听出了顾淮安的忧虑，淡淡开口打断了他，脑海里却闪过温执孤单坐在桌边的影子，她垂下眼睛，指甲一点点抠进了墙皮，她提醒自己似的再次开口，“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留下。”
顾淮安松了口气，抬手一抱拳，这才消失在巷子里。
顾锦却迟迟没能出去，温执的脸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浮现，搅得她不得安宁。
冷不丁外头有人喊她：“顾锦姑姑？顾锦？哪去了？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就不见了？”
顾锦收拾好心情抬脚走了出去：“徐恭人，我在这里。”
徐氏连忙走了过来：“没事就好，人太多我还以为我们被挤散了。”
顾锦含糊了一句整理衣裳便遮掩了过去，拉着徐氏又往旁处去闲逛了，冷不丁瞧见路边有卖糖的，她想起那包温太傅给温执，他却一口都没来得及吃的糖来，脚下莫名的有些迈不动步子。
“姑姑想吃糖？”
顾锦应了一声，却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过去：“老板，给我一包糖。”
“姑娘要什么样的？我这里有麦芽糖，桂花糖，杏仁糖，酥糖还有各色蜜饯，都是很好吃的，您看看要哪个。”
顾锦一时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那包糖是什么样的，目光扫过摊子，瞧着哪个都像又觉得哪个都不像。
摊贩见她犹豫不决，抬手拿起几块碎糖：“姑娘要不尝尝？”
顾锦被这一声说得回了神，颇有些哭笑不得，她也是糊涂了，有什么好纠结的，都要了就是。
“不必了，各色糖都给我来一包。”
摊贩喜笑颜开，连忙拿了纸包给她包糖。
徐氏笑起来：“以往倒是没听说姑姑嗜甜。”
“人总会变的。”
顾锦也没多解释，反正拿回房里旁人也不知道是她吃的还是温执吃的，何必说实话给旁人多一个温执的话柄。
“您的糖，请您收好。”
顾锦付了钱，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提着糖和徐氏折返了龙船，却是不等上去就瞧见王夫人带着个丫头正从甲板上往下看。
徐氏脸色一变，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顾锦的胳膊。
“姑姑去我那里说说话吧。”
顾锦微微一挑眉，这徐氏和王夫人的关系似乎比自己想的要糟糕恶劣得多，可徐氏明明和王家关系颇深。
她生母虽不是王家嫡系，却一直在王老太夫人面前养着，后来嫁给了徐功，生下了她这个嫡长女，算起来她该喊王夫人一声表舅母。
可这份亲情似乎并没有缓和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这位王家三爷到底在做什么？明知妻子为自己担了骂名，却还纵容家人欺辱她吗？
眼见徐氏面带恳求，顾锦也不好推辞：“那就叨扰恭人了。”
徐氏感激地道了声顾，顾锦犹豫过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恭人的父亲如今官拜内相，您也该多走动才是。”
徐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这是在告诉她娘家更进一步，她是有人撑腰的，可是徐功当初是仰仗王家支持才坐上的中书令，如今就算更进一步也仍旧受制于人。
何况她多年无子，外头都传是她不能生养，徐家人在王家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明知道她过得不好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时常把她接回家去住几天，却是每次回王家都要被变本加厉的发作。
看出她有难言之隐，顾锦也不好多言，只能说起旁的高兴事，却刚上了长廊就迎面看见了温执。
两人连忙行礼，温执大步走过来一把托住了顾锦：“下去逛了？买了什么？”
顾锦晃了晃手里的纸包：“都是糖。”
温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抓着顾锦的手不肯松，顾锦拽了两下没拽出来，颇有些无奈：“奴婢还想去徐恭人房里喝茶，皇上可要回房？把东西捎回去吧？”
温执抬手接过来：“好，别喝浓茶，当心晚上走了困。”
“是，谨记皇上教诲。”
温执失笑，先前还因为顾锦一句“都是奴才”憋得心口疼，现在却轻易就被几包糖哄得眉开眼笑：“那我先走了。”
顾锦再次屈膝，等人走了才看向徐氏，对方却愣愣地看着温执的背影回不过神来。
“恭人？”
徐氏被惊动，这才收回目光，神色却仍旧怔忪：“皇上对身边人尚且如此，他怎么就能那么对我……”

第244章  她原来是要走
温执原本是打算和朝臣去议政厅的，可半路上得了顾锦的糖便将这茬给忘了，等回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纸包打算吃糖的时候才发现朝臣还都跟着自己。
他看了看手里的糖，又看了看纸包，犹豫片刻还是放进了嘴里。
“顾锦给朕买的。”
他解释了一句，朝臣自然知道，毕竟刚才都看见了，可皇上都开口了，不接茬似乎也不好，众人只好七嘴八舌地开始称赞顾锦。
温执听得心里熨帖，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却很快又板起脸来：“行了，没什么好夸的，好不容易下一趟船旁人都知道买胭脂水粉，她就只知道给朕买糖，没出息……”
朝臣听得闭了嘴，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准温执这什么意思，看着像是在嫌弃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出了一股炫耀的味道，可一个丫头不想着主子想着谁？有什么好显摆的？
王沿上前一步拱手，刚想岔开话题就见温执往前探了探身体：“王卿的夫人也在船上吧？给你买什么了？”
王沿被问得一愣，他家夫人日日只知道为难儿媳妇，哪有功夫管他？
他一时没言语，温执恍然地“哦”了一声：“什么都没给你买啊……王卿，你可不讨你夫人喜欢啊。”
王沿：“……”
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去讨夫人的喜欢？
他被鄙夷得心里窝火，想发作却又不敢，只能木着脸退了回去。
人群里传出来一声轻笑，温执眯起眼睛看了过去，却是秦适的孙子秦玉，他是三年前中的举，如今在吏部考功司任职，虽然只有从六品，倒也是兢兢业业，踏实肯干。
此次南巡，温执除了带走王窦温荀四家的掌权人，好给祁砚和秦适腾地方让他们给徐功下绊子夺权之外，还带了一批六部踏实肯干的年轻人，这些人虽然有些是顶着世家的名头进的朝廷，可还有着一腔报国志，是可以从世家手里抢过来的人才。
他垂眼看向秦玉：“秦卿笑什么，莫非家眷也送了你心仪之物？”
秦玉连忙摇头：“臣还不曾婚配，但母亲今日倒是送了臣一套鞋袜。”
温执兴致缺缺：“母亲送的啊，这可不一样。”
秦玉嘴角抽了一下，他祖父秦适虽然颇为迂腐，可他脾性却半分不像对方，对人情是十分通透的，一眼就看出了温执是什么意思。
他忙不迭点头附和：“是不一样，臣哪有皇上这样的运气，能寻得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温执被这话说得龙颜大悦，开恩似的拿起一颗糖：“爱卿，可要吃糖？”
秦玉连忙顾恩：“臣顾……”
“不吃是吧？年轻人吃糖是不好。”
秦玉：“……”
他抬头看向温执，就见对方泰然自若地又把糖放了回去。
他满脸的一言难尽，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是，臣并不嗜甜，不爱吃糖。”
温执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旁人：“众卿有人想吃糖吗？”
朝臣再次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糖吃还是不吃啊？
不等他们纠结出来，温执已经为他们做了决定：“不吃是吧，那朕就收起来了……”
他动作麻利地将纸包折好，还护食似的往桌子深处推了推，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似是很忧虑：“你们说她，买这么多糖，朕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完……算了，慢慢吃吧。”
众朝臣：“……”
就买了几包糖，才几钱银子的东西，你到底有什么好显摆的？
你是个皇帝，你富有天下你知道吗？
朝臣们纷纷扭开头，被这个没出息的皇帝气得要背过气去。
温执浑然不觉，偷偷开了纸包又给自己拿了一颗糖。
秦玉实在看不下去，他一直听祖父说皇帝是个明君，却不想竟然如此……别具一格。
他不敢再看下去，生怕损了皇帝在自己心里的威严，挣扎着开了口：“皇上，臣此番考察彭城官员，觉得当地官员为政的几个法子很值得推崇，已经写好了章程，请您过目。”
温执将糖吞下去，抬手接过了章程，粗粗一扫便瞧出了其中的妙处：“确实不错，回头呈递中书省，再议一议。”
朝臣们纷纷松了口气，皇帝总算是正常了。
他们怕温执再犯病，十分难得的没有废话，言简意赅地禀报了自己的政事，然后再没给温执说话的机会，齐齐退了出去。
温执看着瞬间空了的房间轻轻啧了一声，心里有些不高兴，他还没说这些糖好几个味呢。
但他总不能把人都追回来，只好悻悻作罢，目光扫过一旁的纸包，心情又好起来，只留了一包在外头，将剩下的仔细系好打算收起来。
可这么宝贝的东西得放在哪里呢……不如和母亲的遗物放在一起吧。
他扫了一眼屋子，琢磨着顾锦会把那个包袱放在哪里，可看了一圈也没看出头绪来，只好起身去找。
可箱笼里没有，矮柜里没有，床底下也没有……
他有些奇怪：“能放在哪里？”
他正想喊了蔡添喜进来帮忙，目光一瞥却瞧见桌角上摆着的花瓶里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他一愣，顾锦不可能把东西塞花瓶里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却仍旧抬脚走了过去，轻轻一拽一个布包就从花瓶里被拽了出来。
布包打开，一沓银票映入眼帘。
温执一愣，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银票？
莫非是顾锦的私房钱？怎么带这么多出来？
他摇摇头，正打算塞回去，可刚抬起手就猛地僵住了，是啊，顾锦为什么要带这么多钱出来？
她入宫四年，这大概是她的全部家当，她现在全带出来了……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坠了下去，明明不想胡思乱想，可那些零碎的片段却在这一刻不听话地串在了一起。
明明不喜欢却要留在身边的听荷，已经上了船却又被撵回去的秀秀，那简单的不像话的行李……
顾锦，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去……

第245章  这几天我不回去了
顾锦和徐恭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龙船起程又逐渐平稳这才回了温执的房间，虽然船舱拥挤，可温执身为皇帝，仍旧独占了一层，一上来周遭立刻就宽敞了。
顾锦轻轻吐了口气，却莫名的并没有真的放松，兴许是听了徐恭人的那些话，替她觉得憋屈吧。
她推门进了内室，却没瞧见温执的影子，心里颇有些纳闷，不是说要回来吗？
她弯腰拍了拍靠在门口打瞌睡的玉春：“醒醒，皇上呢？”
玉春一个激灵醒过来，瞧见顾锦站在自己面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皇上，皇上……哦对，皇上说积压了很多政务，去议政厅了。”
顾锦一怔，刚才看见温执的时候他怎么没提？是忽然出事了吗？
可朝政她也不好多问，只能点点头，让玉春去传话备上热水，温执接连奔波两天，昨天又没怎么睡，应该很累了，晚上泡一泡热水也好睡得舒服些。
她惦记着这件事，靠在椅子上强撑着不肯睡，可身体不大听使唤，不知不觉就伏在了桌子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明明之前是坐在椅子上，现在却躺在了床榻上，她直觉是温执做的，可周围却不见对方的影子。
她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略有些茫然地下了地：“外头有人吗？皇上可回来过？”
有宫女应了一声：“回姑姑，皇上回来了一趟又走了，说政务还没处理完，让您这阵子不用等他，自己睡就好。”
这阵子？
顾锦有些愣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怎么忽然就这么忙了？深更半夜的都不得安寝。
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忽然就觉得有些冷清，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拿了件衣裳推门出去。
“让厨房准备些吃食送过去。”
小宫女连忙跑去传话了，顾锦也没提灯笼，就着还算明亮的月色往议政厅去。
这个时辰龙船上的人都已经歇下了，原本灯火璀璨的地方此时一片寂静，走动间只听得见水流和江风交和的悲鸣，倒是衬得夜色越发寂寥苍凉。
顾锦裹紧了衣裳，加快脚步进了议政厅，里头果然还点着灯，可温执却并不在。
不是说在这里吗？怎么没有人？
她骤然想起上次中秋宴温执不见了的事情来，心里一慌，不会又出事了吧？
此番随行朝臣中不少人都带了家眷，多的是适龄女子，说不得真的又会出什么事。
她打开窗户就要喊人去寻温执，可窗户一开一道孤零零的背影却骤然映入眼帘，她嘴边的话顿时凝住，再没能喊出口。
眼前的温执像极了昨天坐在桌边出神的那个人，可兴许是因为甲板太过宽敞空旷，又只有他一个人，便比着昨天晚上又多了几分伶仃和孤寂。
顾锦抓着衣裳的手不自觉一紧。
难道是出了很严重的事吗？
可再严重也不能深更半夜在这里吹风，会生病的。
她抬脚走过去，不等靠近温执就开了口：“都下去，朕想一个人待着。”
顾锦脚步一顿，片刻后还是抬脚上前——
“朕让你们滚下去，听不懂吗？！”
顾锦沉默地把衣服披在他肩头，这才叹了口气：“奴婢这就下去，皇上别生气。”
温执一怔，转头看她的同时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怎么是你？我不知道是你……不是让你先睡吗？”
他声音低哑，手指冰凉，顾锦不防备被冰的一哆嗦，温执微微一僵，连忙松开了手。
顾锦将他躲开的手抓了回来，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又将另一只手也拉过来，双手合十包在掌心里。
“皇上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吗？”
温执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很久都没开口，但顾锦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才能确认，毕竟他身上无处不在的凉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这么折腾自己。”
顾锦叹了口气，拉着温执往回走，温执不肯动：“我还想再呆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还没想出办法。”
顾锦自然知道解决不了问题时的无力有多么难受，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打算惯着温执。
“睡一觉再想，这样想不出来的。”
她将温执硬拽了回去，恰好宫女送了宵夜来，她连忙将温执的手放在热乎乎的面碗上，要松开的时候温执却忽然用力，把她拽进了怀里。
他身上冰凉，呼吸却是热烫的：“顾锦，我已经很努力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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