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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钺先于姜倩发现了我。
察觉到我久久停留在杯子上的视线，他挑了挑眉，问：“秦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此刻点出事实会让彼此更加尴尬，我选择了当做无事发生，问他：“你怎么来了？”
“凌师弟特意上门来道歉的。”姜倩抢在了凌钺前头回答，“还带了这么些礼物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好几个印着H牌logo的橙色购物袋，一股脑地全堆到我面前，还在凌钺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我挤眉弄眼，就差没把“赶紧拿下”几个大字给写到脸上。
凌钺的出手阔绰在C市那些天我已窥见过一斑，但也没想到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好几个H牌的包。
我的第一反应是：“你配了多少钱的货？”
同时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够不够折现给他。
“没配。”凌钺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
正当我打算向他要他的“天使SA”的联系方式时，又听见他补充：“我妈平时买得多，我用了她的额度。”
我立刻泄了气：“……哦。”
姜倩则听得两眼放光，暗地里又使劲冲我使了使眼色。
我往旁边挪了半步，假装没有看见。
“对不起，秦师姐。”凌钺放下我的杯子，按着膝盖站起了身。
他188的个子，直立时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得仰起头，才能与他的视线勉强对上。
“昨晚的确是我失言了。”凌钺的双手交叠着垂在身前，微低着头，一副伏低做小的乖巧模样，“秦师姐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早点消气，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我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当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不那么令人信服。
昨晚拉黑凌钺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毕竟是需要经常交流的同事，我也没计划让他在我的黑名单里久待。
就是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么点小事直接找上了门。
“嗯。”我依旧端着架子，冷着脸点了点头，“以后说话注意点。”我不忘提醒他，“女人很在意自己的外貌。”
“好。”凌钺答应得倒是很快，“那……”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姜倩，体贴地表示：“我就不破坏两位师姐难得的聚会了。”
这会儿正是饭点，虽然有凌钺这么个“外人”在，场面难免尴尬，但要不留他，又显得我作为主人太过失礼。
我在思索片刻后选择了询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其实我只是客套。
正常人在这个时候多半都会委婉拒绝。
可偏偏凌钺是个不正常的：“如果姜师姐不介意的话，当然好。”
他看向姜倩，含着期待的眼神令姜倩激动得手舞足蹈：“我肯定不介意啊！凌师弟肯赏脸跟我们吃饭，我都能拿出去吹嘘一辈子！”
我捂着脸，脚趾恨不得在地面抠出了一座魔仙堡。
凌钺扯出一个轻轻浅浅的微nmzl笑，“姜师姐说反了。”他很给面子地往回吹捧起姜倩，“两位师姐肯赏脸跟我吃饭，才是我该拿出去吹嘘的事情。”

050 家家酒
他们俩这一通尴尬的商业互吹，听得我心如死水。
姜倩却格外吃凌钺这一套，捧着脸笑得花枝乱颤，又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嗔道：“哪有啦！”
——我真想把她这副花痴模样拍下来发给她的亲亲老公，并每天在我俩的朋友圈循环播放。
“所以——”我按着饿瘪了的肚子，将他们俩毫无意义的对话截断，“吃什么？”
姜倩虽然是我的客人，但这会儿分明凌钺要更“客人”一些。
她便主动把决定权交了出去：“凌师弟想吃什么？”
凌钺却看向我我：“秦师姐说呢？”
我说？
“点外卖吧。”我从善如流地打开饿了么，“附近有家川菜还挺……”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倩一票否决：“外卖都是地沟油！不干净！不然咱们自己在家做饭吧？”
她大胆的提议着实令我大跌眼镜。
“你做？”我问她，“我反正是不会做的。”
其实我这话有点过了——我倒不是不会做饭，就是平时工作忙做得少，会的菜式不多，还都是简单得没法招待客人的那种。
姜倩懊恼地瞪我，半晌后红着脸嗫嚅道：“我也不会……”
她本就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娇惯着长大的独生女，婚后又有徐凯这个“二十四孝”好老公宠着，因此性格虽然强势，但生活自理能力约等于零。
我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问：“那你是打算让凌师弟做给我们吃？”
说话间，我斜着眼睨向凌钺，原本是想看他为难窘迫的模样，可他扬了扬唇，黑白分明的眼里是胸有成竹的笑意：“好啊。”
简短的两个字，带给我的震撼不下于彗星撞地球。
“你会做饭？”我不敢相信。
凌钺这大少爷，怎么看怎么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于是在他点头以后，我斗着胆子多问了一句：“不是……你做的饭，能吃吗？”
眼见着凌钺脸上的笑迅速消失，姜倩急急地起身捂住了我的嘴，干笑着打哈哈：“不会做饭也没事，咱们可以买菜回来煮火锅！这个方便，还不用什么技巧！”
“我看冰箱里没什么菜了，不如你们俩去附近超市买点？凌师弟，你想吃什么买什么，直接刷你秦师姐的卡就好！”姜倩说完，“大义凛然”地一把将我推向凌钺。
我一时没有防备，身体循着力道向前倾倒，直直地栽进凌钺的怀中。
凌钺轻“哎”一声，双手及时地扶住我的手臂，但我的脸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他厚实的胸膛。
“始作俑者”在背后夸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控制好力道！秦萱你没事吧？脑袋磕着了没有？”
——滋儿哇滋儿哇，聒噪得很。
我和凌钺床都上过了好几次，姜倩故意制造的肢体接触在我们俩眼里就像是小朋友的家家酒。
我沉着冷静地按住凌钺的胸口，帮助自己站稳身形。
凌钺也很识趣的往后退开半步，松开手，拉出一个不“僭越”的合适距离。
我们俩之间，看在外人眼里，是十足的客气与疏离。
但在没人看到的地方——
凌钺的手掌顺着我的手臂滑下，指尖划过我的掌心，轻轻地挠了挠。
挠痒了我的心。
051 不客气
一刻钟后，我和凌钺站在了小区附近的一家高级超市里。
他推着购物车，我捧着手机，询问姜倩要买的食材。
姜倩的回答言简意赅：“以凌师弟为主。”
然而就在半分钟前，凌钺对于我同一个问题的答案是：“随便。”
……得了。
“瞎逛吧。”我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看到想吃的直接拿。”
凌钺是一点没跟我客气。
几百块一箱的草莓、车厘子，问都不问一声，搬起就往购物车里放；逛到海鲜区，网净往波龙、帝王蟹池子里捞；也就是大众化的火锅食材普遍价格不高，但每一样他都拿的是同类品里头最贵的一款。
我的心仿佛被他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决堤似的，不断地往外涌。
以至于走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小心！”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高呼，当我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一辆从侧面猛冲而来的购物车已经要撞上我的腰。
下一秒——
一只手臂紧紧地缠上我的腰。
紧接着，天旋地转。
哐！
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意料之中一样响起。
我的身体随之震动，却并未感受到丝毫的疼痛。
“宝宝！宝宝你没事吧？”一位五六十岁的大妈匆匆忙忙跑来，扶起把购物车当成玩具、在超市内横冲直撞，最后因为刚才的意外而摔倒在地的男孩。
“哇！”男孩哭得涕泗横流，大妈心疼地把他揽入怀中，撩起衣服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不时询问：“怎么样？疼不疼？”
我也问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替我挡下那一撞的凌钺：“疼不疼？腰有没有伤到？”
“有点疼。”凌钺轻抿着唇，缠着我腰的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像是在借着力道，令自己能够站稳。
我急了：“东西不买了，先去医院。”
凌钺摇头，还没说话，旁边的大妈先开了腔：“是该去医院！看看你们把我孙子撞成啥样了！要是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我有一瞬的失语。
“阿姨，您搞搞清楚，是您孙子撞的我们。”不知道这大妈是来得晚了没看到经过，还是存着心要倒打一耙，我按着心头的怒火，努力平静地说。
“他这么小个孩子，哪撞得了你们？！”大妈摆明了是不打算讲道理，“我不管！我们要去医院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你们出钱！”
四周的人渐渐围拢过来。
有目击者说出真相：“阿姨，是你孙子撞的人好不啦！人家帅哥该找你们要钱去医院做检查才对！”
“是啊！你孙子每次来超市都推着车子这么玩！我都看到他好几回了！有一次还撞人家货架上了，东西掉了一地，也没见你们捡起来赔偿超市损失！”
路人的纷纷指责让大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瞎说！就是他们撞的我孙子！你们都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她涨红了脸，凶神恶煞地盯着面前的所有人，嘴里一刻不停地大声咒骂，用的词句全都不堪入耳。
男孩被这阵仗吓到，哭得愈发的撕心裂肺。
我的脑袋被他们祖孙俩震得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往凌钺的怀里靠了靠，手指握紧了他的手臂。

052 举报
凌钺轻拍两下我的后背，低下头附在我的耳边，轻柔的语气如同诱哄：“让姜师姐过来接你回去？这边我来处理。”
我当然相信凌钺有妥善处理这点小冲突的能力。可那大妈不是善茬，真要和她刚到底，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时间在这里。
我看一眼凌钺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的腰，想了想，和他商量：“要不就带他们一起去医院？你需要尽快做检查。”
凌钺沉吟片刻，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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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物车被我寄存到了服务台。
我给姜倩发了消息，让她过来结账，再想办法把这一车东西给拖回去。
而我和凌钺，则带着大妈和她的孙子打车去医院。
男孩在车上哭了一路，被他奶奶抱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哄着也不肯消停，蹬着腿大声嚎：“我不去医院！我不打针！”
凌钺让我坐在副驾驶，自己与祖孙俩挤在后座。
他紧贴着车门，极力拉开与那两人之间的距离。
也因为这样，男孩胡乱挥舞的拳头与乱踢的腿才没能招呼到他的身上。
——倒是大妈自己，被砸得“哎哟哎哟”直叫。
司机师傅时不时地看一眼后视镜，表情一言难尽，不过识趣的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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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的是大妈点名的一家三甲医院。
从车上下来，男孩就无数次地想要逃跑。
大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从大门口拖到了急诊大楼。
途中大妈也曾朝凌钺发过火，骂他“没点眼力见儿”，不帮忙她抱孩子。
我毫不留情地怼回去：“我朋友的腰已经被你孙子撞伤了，再抱孩子，你是想让他住院？”
凌钺倚靠着我，勾起疼得失去了血色的唇角，轻轻一笑：“住院倒没什么，就是我没医保，也没买商业保险，医药费怕是不便宜。”
大妈恶狠狠地瞪我们：“你们别想讹我！”才警觉地把男孩拉开，离我们俩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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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钺和男孩挂的都是急诊外科。
排在前头的人不算多，等了近半小时，男孩先被他奶奶抱进去。
诊室里立刻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哭声。
医生先好言好语地劝了劝，见不管用，便按照大妈的要求开了一堆检查单，让她赶紧带孩子去对应科室做检查。
大妈却不走：“我一把年纪了，哪知道哪个东西在哪里！你叫个护士来带我们去！不然我找你们院长举报你！”
医生大约是被哭闹不止的孩子磨得没了耐心，面对大妈的胡搅蛮缠，也不再有好声气：“检查单上已经写了楼层和科室，您要实在不知道，可以出去问人！我们医院每天这么多病人，每个护士都很忙，做不到为您提供一对一的服务！至于举报——随便您！我反正问心无愧！”
要不是我两只手都搀扶着凌钺空不出来，我真想为这位刚烈的医生鼓鼓掌。
但他的刚烈并不能震慑住大妈。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抱着自己的孙子，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