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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霎时雅雀无声。
顾母像是被人点了哑穴，所有的话卡在喉间，她的嘴唇还在无意识的动着，但嘴里却没了声音。
半响后，她才回过神来，轻声呢喃：“你疯了？我可是你亲妈！”
顾铭渊定定的看着她，眼底空荡荡的没有丝毫情绪。
恰恰相反，他此刻无比清醒，甚至于从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
“如果您不是我的亲妈，我不会容忍你这么久。”
顾铭渊摩挲着右手上的两枚戒指：“哪一次你和馨语起争执我没有帮您？”
“您把意意弄丢的事情，我也始终没有多说过你一句。”
顾母红润的脸色此刻有些发白，她蠕动着嘴：“可我都是为了你好……”
“叶馨语有什么好？连你都照顾不好！”

顾铭渊的表情古怪又复杂：“所以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

“现在我妻离子散，说是家破人亡都不为过。”
顾母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没了，她浑浊的眼里流淌出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低落在病床上。
俨然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只剩深深的无力和颓败。
顾铭渊的心被狠狠拧了一下，好似被人抓住了软肋。
更早之前，母亲一个人带着他长大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这时顾铭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亲人了。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拿过纸巾放在母亲面前：“没有下次。”
顾母接过纸巾，哀声痛哭：“儿子，我是为你好啊……”
“妈妈怎么会害你？要是你没有儿子，我下去看见你爸可怎么交代啊？”
顾铭渊嘴角抿的笔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眼里却没了光彩，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不想继续再听下去，转身离开，木然的回了家。
屋内所有的物品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积压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昭示着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顾铭渊兀的想起叶馨语在的时候。
即使再忙，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女儿也照顾的很好，从来不需要他去担心。
顾铭渊心口上涌上刺痛，他僵硬的走进卧室。
里面的陈设如旧，可敞开的衣柜里却少了不少的东西。
他剑眉一拧，立即上前查看。
里面属于叶馨语的衣服只剩下几件，顾铭渊心一沉，又进了浴室，叶馨语所有的生活物品都消失不见。
他浑身的血液僵住，思考了一瞬后，走进女儿顾意的房间。
原本温馨可爱的儿童房内空空荡荡，顾意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抹去。
顾铭渊的胸腔急速起伏着，汹涌的怒火不断蚕食理智。
他立即拿出手机，给母亲打去电话。
片刻后，顾母接了电话。
顾铭渊忍住翻涌的怒气：“你把叶馨语和意意的东西弄到哪儿去了！？”
听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顾母支支吾吾：“就……她们都死了，我就收拾收拾……送到焚烧场去了。”
“什么时候送去的？”
“就……今天上午。”
顾铭渊呼吸一窒，心口的阵阵泛痛。
他急匆匆挂断电话，直奔车库，导航了最近的焚烧场后，顾铭渊一脚踩下油门，黑色的悍马宛如奔腾的巨兽在公路上疾驰。
可无论他怎么赶，等到焚烧场时，工作人员已经将东西丢进锅炉。
顾铭渊喘着粗气，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念想在他眼前被焚烧成灰。

======第17章======
巨大的焚烧炉恍若巨兽，把顾铭渊的所有希望吞噬殆尽。
心上宛如被捅了巨大的口子，汩汩的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他愣愣的站在哪里，宛若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催促：“您要找的东西我们已经少烧了，这……您看您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顾铭渊沉默不语，转身离开。
他回到车上，眼神空的恍若人没有了灵魂，是一种陷入绝境的死寂。
失去妻子的悲伤在这一刻全部涌上来，烧红了他的眼眶。
顾铭渊躺在驾驶位上，目光落在副驾驶上，那是叶馨语常坐的地方。
可现在……叶馨语在哪儿，顾意又在哪儿呢？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结论，叶馨语凶多吉少，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承认。
顾铭渊掩面，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渗出。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上的两枚戒指，不断的回忆关于叶馨语的一切。
可只要闭上眼，脑子就会自动弹出她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的场景。
那橙到发黑的火海，死死的刻在顾铭渊的脑子里，连带着手上被灼烧的手腕都隐隐作痛。
车厢里回荡着压抑到极致的哭声，久久不绝。
就这样辗转反侧，自我折磨了一夜，天亮了。
又是一天橙光划破天际。
顾铭渊在墓前伫立良久，心如枯木。
手机铃声兀的响起。
是楚淮！
顾铭渊强行打起精神接电话，楚淮激动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在哪？”
“京都，怎么了，是你们要回航，还是……”叶馨语有了消息。
顾铭渊顿住，不敢说出后面的期望。
楚淮却像是故意吊着他，犹犹豫豫的不说重点：“就是……我一直沿着河走，嗯……”
顾铭渊眉紧眉心，语气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你说吧，我受的住。”
话是这么说，可是不是找到了叶馨语尸体这样的话却说不出口。
楚淮深吸气，稳了稳心神：“我找到了叶医生，可是……”
“啪”的一声，顾铭渊的手机滑落在地。
“可是……”
“喂！顾铭渊！”
“顾铭渊你怎么了，你在听吗？”
楚淮的声音不断传来。
顾铭渊愣了一瞬，手忙脚乱的将手机捡起，贴在耳边，声音颤抖：“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川府医院，503病房。”
听着楚淮报完地址，顾铭渊果断挂断了电话。
他启动汽车，朝着顾家疾驰而去。
到家时，顾母已经出院回家。
她看着顾铭渊来去匆匆的生硬，立即起身拦住：“大清早的，你去哪儿？”
顾铭渊拧了拧眉心：“有任务。”
“你说谎？”顾母咄咄逼人，“你们救援队每次任务后，都有休假和轮班，你才回来一夜！”
顾铭渊定定的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顾母轻叹一声，放软语气：“我已经帮你约了楚家的姑娘，今天中午在红房子，你去陪着吃个饭。”
顾铭渊彻底没了耐心，提着东西绕过母亲出门。
顾母看着他的背影，不断呼喊哀嚎，可顾铭渊脚步坚定，没有回头。
他定下最近去川府的航班，直奔机场。
4个半小时后，顾铭渊抵达川府医院。
医院内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病人。
电梯被占满，他就走楼梯，徒步上了5楼，一出安全通道就看见楚淮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顾铭渊快跑过去，喘着气问：“人呢？”
楚淮眉头紧皱，示意他看向病房。
顾铭渊顺着楚淮的目光看去，叶馨语躺在病房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烧伤！

======第18章======
顾铭渊的瞳孔骤然紧缩，百味杂陈。
他的心像是做了过山车，猛的沉入谷底后又被拉出来，冲入云霄。
悲伤绝望和喜悦来回交替，让人无法做出真实的反应和判断。
可看见叶馨语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烧伤时，那些窃喜又骤然消失，只剩下源源不断的心疼。
可以想象，她当时究竟有多绝望和痛苦。
楚淮拍了拍顾铭渊的肩膀，语气沉重：“出了烧伤，她的身体还有很多别的问题。”
“最严重的是右手粉碎性骨折，以后肯定是没办法再执刀。”
顾铭渊面如死灰，喉间宛如吞了生铁，咯的他说不出话。
楚淮也是摇头叹息，当时如果不是叶馨语毅然跳机，他们那一飞机的人都活不下来。
说叶馨语是他的救命恩人一点儿都不为过。
之前还听总队说：“只要叶馨语这次任务回来，无论如何都该升她的职了，以后医疗队就交给她负负责。”
楚淮只能说：“那样大的火，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上天恩赐了，我们这次，一共牺牲了19个消防……”
顾铭渊的眼眶红了又红，声音微哽：“我知道……我都知道……”
楚淮看他一脸疲惫，猜他肯定是连轴转：“你要注意休息，毕竟叶医生还指望着你照顾。”
“我知道……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
顾铭渊强行无法在看叶馨语，只能强逼自己移开视线，和找些别的事情来做。
楚淮看穿他的想法，干脆的扯过他往外走：“走吧，川府的火锅举世闻名，我们去试试。”
顾铭渊咽下喉间的苦涩，和楚淮一起出了医院。
楚淮嘴上说着想吃火锅，但一出门，就拉着顾铭渊进了家粥铺。
两人坐下，各自点了份清粥吃着。
顾铭渊食不下咽，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叶馨语躺在病床上。
他随便对付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楚淮边吃边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顾铭渊剑眉紧拧，脸上满是担忧：“先请假吧，馨语需要人照顾。”
“我问了医生，她的伤势恢复起码要半年，你请假能请半年？”
听着楚淮的问题，顾铭渊沉默。
请假当然不能请半年，如果不行，只能辞职，顾铭渊此刻已经别无他法。
楚淮见他不发一语，试探性的问道：“你不会打算辞职吧？”
顾铭渊颔首，浑身上下都萦绕着股无可奈何。
楚淮没再说话，只是眼里闪过抹黯然。
两人吃了顿食不知味的饭，又回到医院。
顾铭渊定定的看了叶馨语，坐下决定：“你再帮我守一守，我回趟京都辞职。”
楚淮无话可说，只能目送他离开。
京都蓝天救援队，领导办公室。
顾铭渊将打好的辞职申请交给总队：“这是我的辞职信。”
总队放下茶杯，眉心紧紧皱在一起：“铭渊啊，队里对你的期望有目共睹，你确定要在这个档口上离开吗？”
顾铭渊面无表情，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在那张英俊的脸下：“嗯，我决定辞职。”

======第19章======
领导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总队和顾铭渊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之后，总队看他态度坚定，沉叹一声：“叶医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队里可以安排直升机把她接回来，放在队里照顾，毕竟她也是我们的英雄。”
顾铭渊神色微动，没想到叶馨语还活着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回了队里。
他张了张嘴，但还没开口，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了眼总队，将电话摁掉。
“您的要求呢？”
总队定定的看着他，将那份辞职信递了回去：“顾铭渊，2019年加入搜救队，参与任务共800件，立下三等功50次，二等功16次，一等功一次。”
“这样好的人才，总队怎么能够随便放走。”
“其实就算你不说辞职，队里也打算去接叶医生，只是一直在审批。”
说着，总队拿出关于叶馨语的文件。
顾铭渊拿起，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犹豫片刻后，他放下文件，无比诚恳：“谢谢。”
总队摆了摆手：“你和叶医生都是搜救队的骨干，我希望你们能永远坚定信仰，无论受了什么苦难，这里永远是你们的依靠。”
顾铭渊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到极致的笑容。
“带上你的东西，走吧。”总队不耐烦的敲击桌子。
顾铭渊拿起那封辞职信，放进口袋，离开办公室。
出门的瞬间，手机又震动起来。
是顾母……
顾铭渊犹豫了一瞬，接起。
母亲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铭渊……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顾铭渊微不可查的拧起眉头：“怎么？钱不够用？”
顾母沉默良久，才说：“我摔了，没人照看很不方便。”
“那您应该找医生，或者你把医院的位置给我，我给您找护工。”
顾铭渊说着，又有电话进来，是楚淮。
楚淮已经接连打了顾铭渊几个电话，但是每次都没有接上。
急促的铃声让他的心里升起不安，宛若大片雷云压顶。
“我这次没有骗你……是真的摔了……”
顾铭渊眉头紧皱，脸上显出不耐：“我知道，您现在在哪？”
“医院……409病房。”顾母唯唯诺诺的，生怕再次惹的顾铭渊不高兴。
顾铭渊“嗯”了声，挂断电话，开着车去了医院。
路上，他给楚淮回拨，可无论怎么打，听筒里都只有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顾铭渊心烦气躁，恰逢路上又堵车，他只好给楚淮发信息：“出什么事了？”
屏幕上，楚淮迟迟未读。
顾铭渊深吸气，强行平复情绪。
二十分钟后，路终于通了，顾铭渊踩下油门，直奔医院。
医院病房内。
顾母脸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左腿包裹着层层纱布，高高吊起在病床上。
医生严肃叮嘱：“三个月不要下地，一会儿等护士来给你上药。”
顾母立即点头，她想着自己还没等到孙子呱呱坠地，可不能就这样死去。
“你的家属呢？”医生一边开药一边问。
顾母期望的望了门口一眼，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不少时间，顾铭渊还是不见踪影。
医生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是赶来的顾铭渊。
顾母一脸惊喜：“儿子……”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顾铭渊扫过母亲腿上的伤，先一步接起电话。
就听楚淮慌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顾队，叶医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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