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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舟从十九岁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已有两日了。
在这两日里边，她除却让自己极快适应四年前未出阁时候的生活起居，也随时警惕着把她掳去谢卿年厢房中的那些人。
被掳走时，昏昏沉沉之际听见有女子说在她的汤中下了药，故而在后来这两日，但凡前边送来汤水与糕点，她几乎不碰。
且被掳走过一次，哪怕现在是九伏天，晚上闷热得紧，她也会把门窗给锁得严实，以防自己再被掳走。
再说身子虽然爽利了些，可身上的红痕依旧未消，还是得用脂粉来遮掩。
今日要与林芩约定一同出门，让初意把那十来盒香膏都装入了篮子中，再用布盖住。
林婉舟会调制的香膏，是从小娘那处学的，后来加以琢磨，所调制出来的香膏香味清香淡雅，香而不腻，卖得很好。
林婉舟会想到补贴用度，还是因前两年林府嫡出的三姑娘出嫁之时，主母为其增添嫁妆，把府中一些用度削减了。
小刘氏不争宠，用度自然是被削减得最厉害。其他两个妾室的用度不变，只有小刘氏的用度削减了。
小刘氏自生了林婉舟后，身子便一直很是虚弱。林婉舟为了有银子给小娘卖补品补身子，才会想到做些绣品和香膏拿到铺子里卖。
香膏卖得好，一盒也能挣个半钱银子。小院的月钱也不过是五两银子，一个月给胭脂铺子送去约莫三十盒香膏，再算上一些绣品，一个月也能挣个二两银子，是一笔非常不错的收支。
管了数年高门的账，倒也不会看不起这一点银钱，毕竟细流也可汇聚成川流。
再者掌管了侯府这么多年的账，也管过铺子，她对铺子也颇有心得。
便也开始计划着等存够了钱，再暗中租一个小铺子，届时请人打理。
虽然现在想这些，有些过早了。可到底比现在多活了四年，心境不大一样了，还是得及早打算才成。
与初意一同出了府，而马车已经备好了。
在府中吃穿用度都被林府主母克扣得紧。但在出行这一块上，马车倒是宽敞舒适，毕竟那主母也也是好名声的。
约莫小半个时辰，林婉舟与林芩到了胭脂铺子。
林婉舟陪着林芩挑选胭脂水粉之际，让初意把香膏先送到隔着半条街的胭脂铺子去。
送去，再回来，也不过是一刻时。可现在都已经过了一刻多了，也不见初意回来。
林婉舟身边就这么一个丫头，也不能遣个人去瞧瞧。思索了几息，见林芩还在试胭脂，她便寻了个借口出了铺子。
时隔四年，有些不大记得那间铺子所在，只能凭着记忆寻找。好在并不远，一会便寻到了胭脂铺子。
入了铺子，却不见初意的踪影。
女掌柜见到林婉舟，忙迎上前去，喜道：“六娘你可算来了。”
身为尚书府的庶女，到底也是个主子，买绣品和香膏补贴用度若传了出去，名声不好听，且也会被林府主母责罚，故而林婉舟都是偷摸着来的，也只与掌柜说自己名唤六娘。
听到女掌柜的话，林婉舟面露不解：“掌柜要寻我？”
女掌柜道：“有贵人要把六娘你的香膏全要了，但想要见一见你。”
林婉舟并未因有人全要了她的香膏而喜上眉梢，而是沉静地问：“我那个丫头人呢？”
女掌柜往阁楼看了一眼，道：“被贵人唤到阁楼上去了。”
闻言，林婉舟眉头紧蹙，隐约觉得来者不善。
买东西便买东西，怎会把人给扣下了？
林婉舟问掌柜：“那客人是女客还是男客？”
女掌柜神色多了几分踌躇，林婉舟明白了。
“既然是男客，男女有别，且我尚未出阁，不便单独见陌生男子，还望掌柜见谅。”
女掌柜面色滞了滞，再而劝道：“那客人还道往后送来的香膏他都要了，有多少要多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林婉舟不动心，只道：“香膏我可以制，但与男客私下相见，不可，还请掌柜帮忙把我的婢女唤下来。”
女掌柜还想再劝的时候，阁楼上传来了响动，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阁楼楼梯望去。
只见初意挎着个篮子，面色不安地从阁楼下来。目光触及自家主子，眼神多了几分忐忑。
应是楼阁上的人听到了铺子下边的谈话说，所以才把人放了下来。
见初意毫发无伤，林婉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女掌柜忙问：“那客人怎么说？”
初意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然后才看向女掌柜，小声回道：“那客人说，往后我等送多少香膏来，他便收多少。”
闻言，女掌柜面露喜色地与林婉舟道：“六娘你可听到了，你送多少来，那客人就要多少，你可得抓紧时间多送一些过来呀。”
平日林婉舟送来的香膏，女掌柜会从中抽取一半的利润，所以听到谈成了这么一大笔生意，自然是笑逐颜开。
林婉舟不想久留，只好应了掌柜，道下回多送一些过来，然后带着初意从铺子中离开。
主仆二人从铺子中走了出去，丝毫不察在胭脂铺子的阁楼上，窗户微敞，有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立在窗户后边。
男子往楼下望去，目光落在了那打扮朴素，却遮掩不住娇媚的侧脸上。
身后的墨台从一旁踮脚往下边看了一眼，认出了是林府的六姑娘。
心下顿时“咯噔”了一下，玷污了主子清白的人，该不会就是这个六姑娘吧？！
不然主子怎么可能突然让人调查这林六姑娘？还在听到林六姑娘出门后，也从侯府出来，来了此处，更是把那小婢女给扣了下来，还言明要见她家的主子。
墨台忐忑地抬起头，看向面色无甚变化，只是看着林六姑娘的时候，目光微阖的主子。
那主仆二人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之中，谢卿年收回了目光，转回身，声音清淡：“走吧。”
下了阁楼，出了铺子，墨台才小声询问：“世子，可还要继续派人盯着林六姑娘？”
谢卿年往了一眼林婉舟离开的方向，沉吟了几息，然后道：“先盯着。”
说罢，上了马车。
林婉舟与初意出了铺子后，才问：“怎么回事？”
初意抿唇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极为小声的道：“是谢世子。”
林婉舟脚步一顿，一惊。
怎么会是谢卿年？！
他怎么会知道她与那胭脂铺子有关系的？！而且还知道她今日会送香膏过去？！
初意看到主子惊愕的脸色，忐忑的道：“那谢世子还让奴婢带了一份礼物给姑娘。”
说着，便掀开了挽着的篮子，篮子里边有一个锦盒。
林婉舟从震惊中稍稍回神，垂眸看向那锦盒，莫名生出了紧张之意。
想要让初意把东西还回去，可又担忧继续和那谢卿年扯上关系。
林婉舟目光紧锁着那锦盒，心底极为不安。
待到了林芩所在的胭脂铺子外，让初意去与林芩说她在马车上等着她后，便把锦盒拿到了马车之中。
把微卷起的帷帘放了下来，紧张地把锦盒缓缓打开，在看到一抹嫩绿色的时候，似乎有什么记忆涌进了脑海之中，吓得她蓦地把锦盒盖上了，杏眸圆瞪地盯着锦盒。
四年前，她慌乱穿回衣裳时，所穿的是一件嫩绿色的小衣，小衣上还绣有莲花。
谢卿年知道前天晚上的那个人是她！
他怎会知道的？！
还是说他与她一样也回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婉舟已然被惊吓得脸色都白了。若是他真的也回来了，那他必然还会娶她的。她想要再避开上辈子的命运，便难了。
想到被困在侯府中似暗无天日的四年，心头微微发颤着。
目光再而落在了锦盒上边，暗暗地想，兴许不是什么小衣，只是一块绸布罢了。
如此想着，手指颤抖着再次打开锦盒。
整个锦盒都打开了，她紧绷着身子把那嫩绿色的绸布取了出来。
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就是一件嫩绿色的小衣。
林婉舟想到他把自己的小衣带走了，脸色白了又红。
上辈子，他们虽为夫妻，可生疏得很，便是行房之际，她都是自己把身上的衣裳脱了，未曾给他碰过自己贴身的衣裳。
颤颤巍巍地把小衣从锦盒取出来，隐约有淡淡的熟悉冷香飘散出来，是属于谢卿年柜中存放衣物的气息。
脸色绯红了一片。
这件小衣，她是绝不可能再穿的了。
正要把小衣塞回去盒中之际，才发现锦盒之中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犹豫许久，她才把信拿了出来，忐忑不安地把信拆开。
这是谢卿年的字。他们夫妻四年，她还是认得出来他的字迹的。
信上只有寥寥两句话。
——我知是你。
待双亲回京，自会上门提亲。
看到信上内容的那一瞬间，林婉舟犹如被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
他竟要提亲？！
许久后，林婉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愕地看向手中的信。
高门儿媳，锦衣玉食，林婉舟不稀罕。
所以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必须得想办法阻止他上门提亲。一旦他前来提亲，她便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只能嫁给他了。
6.夫妻相见手心皆是汗
林婉舟到底做了四年高门儿媳，也练就了能瞬息变脸的功夫。在把小衣和信塞回了锦盒中缓了一会后，暂且稳住了情绪，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谢卿年是不是与她一块回来了，林婉舟不清楚，暂时也没有法子去验证，只能回去之后再细思了。
林芩挑好了胭脂，上了马车后，看到林婉舟，不满的道：“明明让你与我来挑胭脂，结果你就一直待在马车上。”
林婉舟道：“下回我再与你好好挑胭脂。”
林芩无奈道：“且不说与我挑胭脂，你也给自己挑一盒胭脂，你这样的打扮……”话语微顿，扫了一眼林婉舟的打扮，而后叹气道：“明明就生得娇艳，却不好好打扮，日日都是素色衣裙，便是发髻上都只是素钗点缀，也不上妆，真真是白长好看的脸了。”
林婉舟淡淡笑了笑，微微低下头，低声道：“五姐姐应该是知道的，在府中，我若稍做打扮，便不会有什么好话传出来。”
林芩闻言，微愣。想了想，好似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小刘氏与她姐姐刘氏虽是亲姐妹，模样也有几分相似，可认真地端详起来，刘氏模样端庄，而小刘氏长得娇媚。林婉舟便是随了小刘氏样貌，唇红眼儿媚，便是微微上扬眼尾，都能让人觉着娇媚无比。
自从小刘氏为妾后，那刘氏与小刘氏姐妹俩也就破裂了。因小刘氏成为妾室的原因让人诟病，早些年的时候，小刘氏被编排得厉害。
等林婉舟十二三岁，模样张开了，模样比小刘氏还要娇艳，所以没少被人在暗地里编排，便是主母也看她不顺眼。
如今不打扮都出众了，若是再做打扮，那还不得被挤兑死？
想到这里，林芩讷讷的道：“也是，还是素些好。”
二人除却看胭脂外，也没有再看旁的了，也就回了林府。
回到林府后，二人便分道扬镳了。
林婉舟回小院时，身后的初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最终忍不住道：“姑娘，那谢世子为何要送礼给姑娘？”
林婉舟脚步一顿，看了眼巷中无人，才严肃的道：“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初意应了一声，然后才说：“今日奴婢送香膏到胭脂铺子的时候，女掌柜让奴婢到阁楼上等一会，奴婢不疑有他便上去了。可不曾想谢世子也在，一点都不避讳身份，还让奴婢把东西给姑娘。”
闻言，林婉舟心绪更乱了，她也不明白谢卿年到底在想什么，但面上却是不显，只道：“下回留个心眼，若是发现是谢世子，便避开。”
初意听闻很有可能会再见到谢世子，惊道：“姑娘，那谢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林婉舟信初意，但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她便一脸严肃的道：“谁知他什么心思，但我只知我若是与那谢世子有拉扯，总归会让主母不喜，没准会因此随便找一门亲事，把我远嫁了，所以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初意脸色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忙应：“奴婢知道了。”
林婉舟暗暗松了一口气，随而回了小院。回到院子，便见一身素色衣裳的小娘坐在屋檐底下做着针线活。
便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岁月依旧没有在小刘氏的脸上留下痕迹，看着便像是个二十来岁的美妇人。
林婉舟心下柔软。如今能再见到意识清醒地小娘，说什么都不能让谢卿年再来提亲。
只要谢卿年来林府提亲，那原想着把自己亲生女儿嫁入侯府的主母，肯定会想着法子来对付她和小娘，好让这婚事黄了。
何妈妈洗着衣裳，看到了林婉舟，便喊了声“姑娘”。小刘氏闻声转头看去，见自己的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地望着自己，她面露浅笑地朝着女儿招了招手。
林婉舟走了过去，小刘氏站了起来，把手中的衣裳比对了一下，而后道：“你都及笄了，衣衫也得多做几身新的了。”
闻言，林婉舟眼尾微红。
上辈子哪怕是身为侯府的世子娘子，可还是没能护小娘周全，如今回想起小娘消瘦的身子，还有认不出她的模样，心里就一楸一楸的。
“小娘，你眼睛不好，便莫要做这些针线活了。”
小刘氏温柔的道：“只是给你做两身衣裳，不碍事的，你身上的衣裳都旧了，该换新的了。”
女儿身上穿的还是前两年的旧衣裳，如今都已经及笄了，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她这个当娘的看着心疼。
而府中送来的料子都不怎么好，小刘氏只得拿了私房钱出来，让何妈妈从外头买了些好布料回来。
林婉舟听到小娘这般为自己着想，心里头更是难受了，怕自己在小娘的面前泄了情绪，让小娘看出端倪，便先回房了。
回了房中，把初意交给她的银子放到了抽屉之中，再而看着那个锦盒发呆。
最终还是又把锦盒打开了，把小衣藏了起来，再把那张信纸取了出来。
——我知道是你。
待双亲回京，自会上门提亲。
看到这两行字，林婉舟心里头堵得慌。他这话说得分明就只是告知她罢了，至于她什么意见，一点都不重要。
林婉舟总觉得谢卿年也回来了。
不然他怎就这么敢确定那晚的人是她，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了当说要娶她？
林婉舟永远都忘记不了成婚那晚，他冷着声音与她说：“你费尽心思嫁进侯府，如今也是世子娘子了，那往后便端庄守礼，莫要再使那些下作的手段了。”
他这话，俨然把她当成了贪慕虚荣的女子。
她辩解过，谢卿年却没有相信她的话。
后来她也就懒得解释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她上敬公婆长辈，下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是谢卿年回来了，说要娶她，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则是为了负责，二则是因四年下来，她把侯府打理得好，而换了人未必能把侯府打理得这么好。
他们夫妻二人便是交集不深，可林婉舟却也是知道谢卿年对妻子要求并不多。只看重端庄守礼，孝敬长辈，能打理家事，不惹麻烦。
她其实也没多大怨恨谢卿年，只是这几年的如同陌生人一样的夫妻关系，还有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高门日子，让她厌倦了。
拿起信纸，林婉舟撕成了纸碎，再而点燃了火折子，把纸碎给烧了。
若她没记错，如今忠毅侯夫妇正在去岭南祭拜祖宗的路上，便是赶回来也要一个月。
而今没有被抓奸在床，也不需要急着下聘，估摸着还得两个月才回来。
如此，得在这两个月内让谢卿年打消提亲的想法。
若是真的谢卿年也回来了，他如今直截了当地扣了初意，说要见她，估摸着也是怀疑她也回来了。
林婉舟琢磨着直接拒绝谢卿年的可能。
但想到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再者那信纸上的强势，让她觉着就算是拒绝了，他也会如约前来提亲。
林婉舟一时犯难了。
*
这几日，林婉舟都在琢磨着如何应对谢卿年。
还在犯难之际，嫡兄院子的婢女前来，说是嫡兄未过门的未婚妻来府中做客，还给府中妹妹准备了礼物，让她前去挑选。
林长清不仅对嫡亲弟弟妹妹很好，便是对庶弟庶妹也很好，平日里有好吃好玩的都会让人给送去，也不会落下林婉舟的那一份。
林婉舟敬重兄长，既然遣了人过来，也不好拒绝，便理了理发髻便出了院子。
去时，还有些忐忑，担心在兄长的院中遇上谢卿年，毕竟二人交情极好，平日每个月，林长清都会把谢卿年拽来几回。
如今林长清未婚妻前来，谢卿年应该不会在。
林婉舟是担心见到谢卿年的，如今尚未想好应对他的法子，她担忧自己应付不过来。
上辈子刚嫁给谢卿年那会，他便时常冷脸。待他做到大理寺少卿之后，身上的气息更是冷峻，冷峻到平日里，她能与他少说一句话便少说一句。
入了院中，林府的几个姑娘便已经在院子中围着未来的嫂子在说话了。
林婉舟走了过去，朝着林长清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沈家姑娘行了行礼。
沈家姑娘认得出林婉舟，便笑道：“六姑娘也来，快挑一样你喜欢的。”
桌上摆了栩栩如生的绢花，还有绣工精湛得一帕难求的帕子。
林婉舟听闻未来的嫡嫂手巧，想来这些应该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林家的嫡女林四姑娘，林语嫣见了林婉舟，面露不喜，嘟囔道：“给她送走这么好的绢花和帕子作甚，怪糟蹋的。”
林语嫣不喜林婉舟，这一点林婉舟很清楚。
上辈子她嫁入了侯府，这林语嫣只差没寻死觅活的。她待嫁之时，林语嫣更是时时辱骂她，更为过分的，便是把她推入了池子，让她染上了风寒。
那一会，林婉舟感觉得出来，林语嫣是想让她死的。
林家嫡母有心想让林语嫣嫁入侯府，但明面上林语嫣和谢卿年八字尚未有一撇，可林语嫣还是觉得是林婉舟抢了她的良缘，对她便恨之入骨。
如今再见林语嫣，林婉舟却觉得，便是中间没有谢卿年，林语嫣也不见得会对她有好脾气。
林婉舟低垂着眉眼，一副柔顺，可依旧掩不住她的媚骨。
林语嫣看着就觉得碍眼，正欲要讥讽几句之时，目光触及月门进来的月白身影，眼神一亮，也不再挤兑林婉舟，而是朝着月门欢快走去。
“卿年哥哥，你怎么来了？”语声竟是雀跃。
相对比的，林婉舟听到那一声卿年哥哥，背脊一僵。那一瞬。她感觉得到心跳得厉害，似要从心口挑出来了一般。
手心皆是汗。
“我来得似乎不大是时候。”
低沉的嗓音在林婉舟的身后响起，让林婉舟心头一跳。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晚上，他哑着嗓子覆在她的耳边说——再忍忍，一会就好。
比起上辈子对她冷漠疏离的谢卿年，前些天晚上的谢卿年才是让她最为害怕的。
这那里是一会就好，分明是把她往死里折腾。
起初疼痛难忍，一如上辈子那般难受，可后来却与上辈子有些不一样。
似乎舒爽了些，可再怎么舒爽，却也经不住后来的索求无度。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后怕，四年高门媳的淡定从容，在这一时有了裂痕。
7.留宿林府调查真相
谢卿年身材挺拔颀长，面如冠玉，俊美得总能让人侧目。
但谢卿年虽然俊美，但却是清冷疏离，平日皆是一张冷脸，让人不敢与他多说话。
自然，也有不怕的，那林语嫣便是了。
左一个卿年哥哥，右一个卿年哥哥，像是没有察觉到谢卿年的冷淡疏离一般。
原本在厅中的林长清听说谢世子过来了，诧异道：“平日里我都是三催四请才能把他给磨来，今日可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把他给吹来了？”
虽是这么说，但还是笑着走了出去。
院中女眷众多，谢卿年伫立在月门处，并未进来。
林婉舟为了不让自己突出，也转了身，与其他几个姊妹一同走了过去，朝着月门处的谢卿年福了福身子，一同喊了一声：“谢世子。”
林婉舟低肩垂眸地站在姊妹的身后。她便是未抬头，但隐约感觉得到谢卿年的视线从她的身上一扫而过，心下一紧，紧捏着帕子，帕子也被手心的汗微微沾湿。
有些喘不过气。
林婉舟没有抬头，只听见谢卿年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林语嫣眉眼含笑，很是亲昵地问：“卿年哥哥，今日你怎忽然来了？”
谢卿年目光仅从上辈子的妻子身上一扫而过，随而声音清冷，带着淡淡的疏离：“寻长清。”
四年夫妻，林婉舟多少有些了解谢卿年，他这人待人本就不露辞色，冷漠得紧。对待那些举止不端庄的女子，更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记得有一回，有貌美的婢女倾心谢卿年，愿不要名分的跟着他，对他投怀送抱，谢卿年却是冷沉着脸，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让人把那衣衫不整的婢女直接押到了她这里，让她发落了。
回想到这里，再听他清冷的声音，显然是不大喜林语嫣这般不庄重的。偏生林语嫣脑子也简单了些，丝毫不觉谢卿年冷淡的态度。
这时林长清从厅中出来，看到了谢卿年，笑道：“什么风把谢世子给吹来了?”
谢卿年淡淡的道：“今日得闲，便来寻你下棋，但显然来得不是时候。”
林长清闻言，与沈家姑娘相视一眼，沈家姑娘羞涩地低下了头，林长清笑了笑，收回目光，与谢卿年道：“怎么不是时候了，正是时候呢，鸢儿与妹妹们聊得欢，我正无聊着呢，你来得正好。”
说罢，便上前做出请的姿势：“我们且去下棋，让她们聊。”
谢卿年点了点头，随而与林长清一同入了院子，从林婉舟身旁走过，留下佛珠那若及若无的清冷佛香。
林婉舟低垂着眼眸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谢卿年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落了一眼。
待人走了，林语嫣竟然也巴巴地跟了过去。
林长清与谢卿年穿过了院子，入了第二道门，便在里院的廊下中摆了棋盘。
沈家姑娘轻笑道：“六姑娘还没挑绢花和帕子呢。”
听到沈家姑娘，林婉舟才回过神来，与其她人一同回到亭子中。
悄悄抬起目光朝着院子瞧去。虽然离得有些远，但也能看得清谢卿年的侧脸。
陌生而又熟悉。
算来，他们夫妻二人也就七八日未见而已，但他们之间的陌生却是维持了四年的。所谓的熟悉，而是在一个算是陌生的地方，对同乡人的那种淡淡熟悉感。
眼前的，会是四年前的那个谢卿年吗？
远远望去，林语嫣围绕在林长清和谢卿年的身旁，而隐约可见谢卿年的眉头紧蹙，不知开口说了什么，林语嫣脸色变了变，跺了跺脚就从廊下走了去。
而林长清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林婉舟猜测，以谢卿年的性子，应该是说了——“我身为外男，林五姑娘在此，恐不大合时宜。”
林家主母想与侯府结亲，但从一开始，谢卿年便没有这个想法，毕竟林语嫣的性子太过闹腾，也不够端庄，不合谢卿年心中谢家主母的标准。
林婉舟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林语嫣的身上，或者，她可以学一学林语嫣的矫揉造作，让谢卿年厌恶？
甭管是四年前的谢卿年，还会四年后的谢卿年，都是不喜矫揉造作得女子，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林婉舟还在思索这个法子的可行性之际，那边的谢卿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直接就往外边的小院看了过来。
忽然对上了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林婉舟心头忽然一跳。
越发地觉得那个人就是四年后的谢卿年。
哪怕隔得再远，依稀可以感觉得出来他的目光沉着内敛，有着淡淡的威压。
四年前的谢卿年与四年后的谢卿年是有区别的。四年前这个时候，谢卿年刚从翰林院调至大理寺为少卿，身上的气息尚未这般的凛冽，许是穷凶极恶的恶人审多了，便是一个眼神一个抬手都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林婉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着头，拿着沈家姑娘新送的帕子，心绪乱七八糟的。
林长清顺着谢卿年的目光望去，刚巧看到了一众妹妹中最为出众的六妹妹，琢磨了一下，目光落在对面的谢卿年身上。
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卿年，你不喜语嫣，可也不能打我六妹妹的主意。”
话一出口，林长清便后悔了。谁都有可能打自己这六妹妹的主意，但谢卿年如和尚一样清心寡欲的性子，估摸着如今连香艳小本都未曾看过，又怎会有这种心思。
谢卿年收回了目光，挑眉看向对面的林长清：“为何打不得？”
林长清笑着接话道：“就是，你怎么可能打……”话语一顿，俊逸的脸逐渐错愕了起来。
片息之后，林长清立即道：“别呀，卿年你是侯府世子，我那六妹妹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便是谢夫人和侯爷也不会同意的。”
谢卿年端起茶水，却是不饮，指腹摩挲着杯沿，笑了笑。
配不配得上，由他说了算。
上辈子，身为世子娘子，她便做得极好。
林长清不知他的心思，自谢道：“六妹妹可是快许人家的了，最晚明年就会出嫁。”
谢卿年笑意微顿，有一瞬间觉得这话刺耳。
晾哪个做丈夫的，在听到自己的妻子与旁人说亲都不会觉得顺耳。但想到如今二人的关系尚且见不得光，倒也不急，林氏总归还是嫁入谢家的。
谢卿年淡淡的道：“还下不下棋了？”
林长清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想起他那清心寡欲的和尚性子，心想他许是逗趣自己。再说，再美的女子谢卿年都没有兴趣，更别说是从未与他单独说过一句话的六妹妹。
如此想着，心里头松了一口气，随而撩袖子应道：“自然要下，我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谢卿年挥了挥手：“黑子先下。”说了这一句，饮了一口水，随而抬眸看了眼墨台。
墨台会意，悄悄退下。
杯盏放下，林长清也已经落了子。
谢卿年执起白子，落下棋盘的声音清脆，似不经意地问：“数日前府中闹贼，可有什么丢失的物件？”
林长清专心下棋，不曾看他，只回：“府中都细细检查了一遍，想是那贼才进府中不久就被发现了，所以府中并未丢失贵重物件。”
“贼呢？”
林长清叹了一口气：“没抓着。”
谢卿年挑眉看他，轻笑一声后，面色恢复冷清：“整个侯府都逮不到的人，竟什么都没偷便被发现了？”
正要落子的林长清，动作一僵，似乎也意识到了疑点。
继而谢卿年又道：“那人，许是冲着我来的。”
说罢，取出一个小盒，然后放到桌旁。
林长清把黑子放下棋盘，取过长盒，疑惑的拉开，却见盒中只有粉末。
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对面的谢卿年。
谢卿年下了白子，轻描淡写的道：“让人去查了，里边掺有能催I情的药，但已成了灰，辨别不出来有什么成分。”
林长清瞪大了眼，惊愕地看向谢卿年：“怎么回事？”
谢卿年看了眼那盒子，想起上辈子自己与林氏被抓奸那一事，眼神微阖。
若是没有四年夫妻，或许谢卿年真的会认为事林婉舟为了嫁进侯府而做的手脚。但四年间到底也有几分了解了，她性子端庄沉稳，凡事谨思慎行，这算计与下药倒有些不附和她的性子。
林婉舟曾与他说过，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醒来便赤身躺在了他的身旁。她虽什么都说不清，但她绝对没有下作到自毁清白，做到让人唾骂也要高嫁。
他那时不信，但与林氏相处了四年，便是不亲近，也逐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即便觉得有蹊跷，却也无迹可查了。
如今再来一回，林氏所言，他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而时下无非两个可能——
一就是林氏所做。
二则是有人想要算计他。
林长清不知谢卿年想的是什么，他忐忑地道：“在哪里发现的？”
“我住的厢房，那香炉的灰，便是遭了贼那晚，我回去前从炉中取的。”
手中的盒子“啪嗒”的一声落在了棋案上，而香灰也撒到了棋盘上。
四下无人，下人都在廊外侯着，谢卿年淡淡地道：“约莫是想寻个女子送到我榻上，再以小贼身份闯入，让护院追来，从而发现我与女子奸情，总归对我仕途有所影响。”
谢卿年的亲事若是结得好，在朝中便会顺畅一些，但谢卿年却不怎么在意，娶妻应娶贤，而非是看身份。
且若是林氏说的是真的，没准其中还有更深的算计。
林长清震惊的看着谢卿年：“你、你确定？”
谢卿年摇了摇头：“不过是猜测之一罢了。”
“那其他猜测呢？”听他这么说，林长清紧张追问。
谢卿年见棋盘上都香灰，没了下棋的心思，故而把白棋放回棋罐中：“我会在林府小住一段时日，是谁在装神弄鬼，上一次未曾让我入套，总该还会再露出端倪的。”
说罢，端起半杯茶水。
林长清不知想到什么，咽了咽唾沫，看着谢卿年的目光也复杂了起来，良久之后，才带着点颤音，问：“那你的清白，可还在？”
饮了一口茶水的谢卿年：……
到底也比林长清多了几年阅历，面无变色的放下了杯子，凉凉暼了一眼他：“你说呢？”
林长清：？
他能说什么，他怎么知道还在不在？
不过看谢卿年的样子，也不像是被人采了童阳的模样。
况且那晚也没听到护院说屋中有女子的身影，应当是逃过一劫了，可转头想想又总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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