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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伏羲……”
随着这两个字一出来，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寂常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眉头紧皱，嘴里反反复复地呢喃着这两个字。
最后甚至双手捂住脑袋，蹲了下来。
像是在找寻什么远古的记忆……
海风吹拂着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往日里泛着白色的海潮，被鬼鱼的残肢尸骸染红，波涛击打着浪花，圈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带着血色的诡异气息。
空气中，也较平日的咸猩，多了丝丝膻臭的味道。
卫图南看着眼前这峰回路转的诡异局面，嘴角动了动，想要上前，可眼前这把剑却告诉他不能够越雷池一步，只好咬着牙干着急。
楚澜看着状若疯癫的寂常，表情和眼神都一如既往的冷静。
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许久，寂常终于停止了嘴里的呢喃，抱住脑袋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目光怔怔地看向楚澜所在的位置。
卫图南虽站得远，但却时刻注意着寂常的变化，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楚澜真会有什么，他还是要上前。
上辈子，他负了一个人。
这辈子，他不能够负另一个人。
他答应了她，会帮她保护好楚澜的。
但是很快，卫图南便皱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寂常似乎，变了。
这种变化，不在于外貌，不在于外型，而在眼神。
即便他此刻的眼神仍然看似茫然，但比之方才，却明显少了几分迷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便是那眼球，都好似被撕开了一层灰蒙蒙的阴翳。
卫图南心里不由得好奇，这个叫寂常的蓬莱老祖，究竟是谁。
他可以肯定，楚澜已记起过往所有，可是这个叫做寂常的人，为何他却没有半分印象？
可是听方才那番话，这个人分明和人皇陛下交情颇深，而且关系匪浅……
卫图南这边正嘀咕，而接下来寂常的一句话，则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是……人皇哥哥？”看着眼前的人，寂常嘴角动了动，双眸竟是在瞬间变红。
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猛地扎进了楚澜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人皇哥哥！”
卫图南：“……”
看了看那抱着楚澜哭得惊天动地，响彻海底，好像死都不愿意放手的人；
又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还在昏迷，没有半分要苏醒迹象的人。
还人皇哥哥……
就离谱。
他都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震惊。
倘若这人不是女子，倘若他清楚地记得人皇伏羲没有私生子，倘若他不是在方才还大放厥词要将楚澜置于死地，杀之后快，他真的会以为他家的小酒儿被绿了……
楚澜站在原地，任由那蓬莱老祖趴在自己怀里，哭得如同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步子没有动分毫。
直到那人自己哭够了，一边抽气一边抬起头来，“真的是你吗？人皇哥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寂常终于又看到你了。”
说着说着，嘴角居然又撇了起来，俨然一副又要放声痛哭的模样。
“寂常，这一万年过去，你怎的还是这般爱哭。”楚澜看着那眼泪汪汪又通红的双眸，语气似有无奈。
手指抬起，竟是贴在了寂常的发顶。
见眼下这样情景，不用多言，卫图南也知道危机已经解除，望着跟前的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再一次让卫图南顿住了脚步。
今日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否则怎么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么多诡异之事？
楚澜手心落下之处，白色的头发开始变黑，不过几个呼吸，那一头的华发便被青丝填满。
“头发……”寂常看着垂在身前的青丝，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下意识地就要去抓身后的头发，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害怕担忧什么。
“寂常。”楚澜轻声唤住他，“不必效仿谁，自己是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一万年了，这个道理，还没有想明白吗？”
“我……”寂常身子一颤，手指顿在半空中，猛地愣住。
许久，他松开手指，青丝在他手中倾泻而下。
卫图南站在不远处看着，只觉得一头青丝的人，比一头白发顺眼了许多。
那种颐指气使，老气横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蓬勃的生气，就像是一个刚刚苏醒启蒙的弱冠少年。
而原本的一头白发看起来更是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特意装上去的一样。
“人皇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都是你，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做了什么不知道，我……”此刻的寂常，说话颠三倒四，像是一个急坏了的孩子。
与方才凌空而立，居高临下目空一切的蓬莱老祖，有天壤之别。
卫图南想，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寂常，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楚澜扫了少年一眼，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带着几分威慑。
这话一出，寂常咬着牙摇头，双眸又开始通红……
卫图南嘴角抽了抽，这货不会是又要哭了吧？
想到了无的奸诈善变，又想到元牟的阴险隐忍，卫图南猛的咽了一下口水，有什么“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这变脸的本事，感情是代代相承？
“人皇哥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杀的那些人都是你……”寂常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
“那些人不是我，你就可以杀了吗？”楚澜嗤笑一声，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
寂常猛地愣住，脸色再度惨白了几分。
咬了咬牙，寂常垂下眸子，“哥哥跟我说，人族之人愚昧，只要将身上带有真龙之气之人尽数斩杀，真龙之气便能够凝聚，人皇哥哥便有可能再度苏醒……”
随着寂常这句话说出来，现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惊涛拍岸都似乎在此刻停了下来。
许久，楚澜笑了，“他便是，这么和你说的？”
寂常像是被楚澜问住了，整个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开口。
他皱着眉头，像是在深思，又似在懊恼，脸上的表情，短短几个呼吸里，变了一次又一次。
许久之后，寂常抬起头，语气充满了委屈与悲伤，“人皇哥哥，他骗我。”
卫图南在一旁瞧着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听着这比听书还刺激的桥段，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虽然这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大致意思，他却也听了个明白。
他说的这骗他的人，不就是清虚那个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只不知道这个名叫寂常的蓬莱老祖，和清虚狗贼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儿，卫图南忍不住对寂常多打量了几眼。
这么一打量，再往记忆深处一对比，卫图南终于看出门道来了。
眼前这人，除了那头黑发，不就是清虚当年的模样？
怪不得，他会觉得那么熟悉？！
难不成，这是清虚和哪个人界女子弄出来的私生子？
一旦念头形成，卫图南便觉得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
毕竟琴先那个家伙，不也做了这样的事情？
“寂常，我记得和你说过，你就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你需懂得礼仪，辨得是非，明得善恶。”楚澜看着眼前无措的少年，眼神里的神色平静得让人不敢直视。
寂常一听到这话，刚刚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再一次“唰”的一下白了。
焦急上前，寂常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惶然，“人皇哥哥……”
“如今已经没有人皇。”楚澜后退一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寂常扑了个空，瞬间愣住，像是无法接受楚澜这句话一般，猛地摇头，“没有人皇，不，人皇……”
楚澜看着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身影，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就在他准备出声时，寂常又一次冲了过来，一双黑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楚楚可怜，“伏羲哥哥，那我叫你伏羲哥哥好不好？对不起，我可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你原谅好不好？”
楚澜眸子闪了闪，别开了脸，目光看向某处，许久没有说话。
卫图南瞧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笑了，嘲讽道：“换你被杀上八世试试？”
这要是能够原谅，那就真的见了鬼了。
这可是被杀了整整八世，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过家家。
就算是像他说的，不知道杀的人是伏羲的转世，就可以被原谅了吗？
随着他这句话问出来，寂常表情明显慌了，一把拽住楚澜的袖子，“人皇……伏羲哥哥……”
卫图南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一把将寂常的爪子拍开。
那袖子可是他家小酒儿的，他凭什么扒拉？
可楚澜没有开口，他也不敢再多说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刚刚开口的那一下，楚澜的表情明显带着丝丝不悦。
虽然他没有说，但是作为跟在他身边那么久的人，又岂会错过他的分毫变化？
等了许久，楚澜终于动了，缓缓转过身，眸子重新对上寂常，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卫图南抱着章青酒的手臂紧了紧。
若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寂常也不比卫图南轻松，被楚澜这样一看，阳光下他有种一丝不挂的错觉。
但他不敢动，他怕自己一旦动了，就真的再也得不到原谅……
楚澜嘴角动了动，就在二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做足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话时，楚澜嘴角突然溢出一抹猩红的鲜血。
“殿下！”
“人皇哥哥！”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卫图南到底先寂常一步撑住楚澜的身体，奈何他手中还有一个昏迷中的章青酒。
“还愣着干嘛？扶住他。”看着被吓呆的寂常，卫图南几乎咬牙切齿。
这么一个小傻子，哪里来的本事，杀了自家主子整整八世，还把人界搅得天翻地覆！
“哦哦……”被卫图南一提醒，寂常仿若大梦初醒，连忙将楚澜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可自己却猛地一歪，差点儿没有把自己都摔在地上。
“他都晕了，你还扶着干嘛？”卫图南急得大吼，楚澜这昏迷来得突然，但是他却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家的小酒儿都晕了，楚澜要么就是一开始就受了伤始终在撑着，要不就是刚刚击杀元牟时做的那事。
“那我要怎么办？”寂常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卫图南，“不是你让我扶的吗？”
卫图南一听，被气笑了，可想到他又不能够将怀里的人儿放下，只好咬着牙道，“你将他带回蓬莱，别用扶的。”
楚澜的身形比他的高大，他怕两个人再一起摔倒。
寂常皱了皱眉头，像是在琢磨自己该如何做方才能够满足卫图南的要求。
最后，在卫图南目瞪口呆之下，寂常不负众望地将楚澜一把抱了起来——
如卫图南抱章青酒那般。
“你……”看着楚澜被人打横抱在怀里，卫图南猛的倒吸了一口气。
要不是确定了这人颇有几分傻气，还的确没了杀机，他定会怀疑这寂常是用另一种手段来对付他们。
毕竟，人也是能够被气死的。
“怎么了？”偏偏寂常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将楚澜往怀里颠了颠，“这样带回去，可以吗？我跟你学的。”
说着，还凑过去看了卫图南的手臂揽住章青酒身体的位置，调整了一下他抱楚澜的角度。
卫图南：“……”
咬了咬牙，卫图南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和傻子一般见识。
可忍到最后，却还是没忍住，“学得很好，下次别学了。”
说完，卫图南起身朝里走去，“这里你熟，你带路。”
“哎，好！”寂常点头，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卫图南眼皮子抽了抽，小心翼翼地别开眸子，假装没有看到。
实在是……看不下去。
若是楚澜醒来知道今日发生之事，会不会后悔自己晕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