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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她搀扶着姬凝月上马车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抹玄黑的身影走了过来，是轩辕尧。
玉琼喊道：“轩辕公公。”
轩辕尧撑起姬凝月的手臂，轻而易举将人托上了车辕，眼睛却看着玉琼，温言纠正：“叫督公。”
“督公。”玉琼从善如流的改口，“回京后，我还能见你吗？”
虽然长公主也好看，但是不爱说话，比起又好看又会聊天的轩辕尧，玉琼自然亲近轩辕尧些。
姬凝月踩在车板上，听着二人的对话，身体僵了瞬，便进了车厢里。
轩辕尧看着摇晃的车帘，声音不大不小：“可以，不论是来西厂，还是我去公主府，只要你想，都可以见面的。”
玉琼笑弯了眼，正要回答，却听见车厢里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玉琼，上车。”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飞快了钻进了车里。

有风经过，吹动了窗帘，轩辕尧视线微动，不期然地与里面那双疏冷的眸子对视了瞬息，接着，帘子落下，一切归于平静。
轩辕尧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没走几步，唇角却不自觉往上扬了。
马车进了京后，便各自回了归处。
姬凝月踩下马车，站在门口来迎的是不知何时回来的暮起阳。
他大步上前，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些天可有按时吃药？”
姬凝月拢着手炉，呵出口雾气：“吃了吃了。”
听着她敷衍的语气，暮起阳数落了一句便顺手要替她整理风领，谁知姬凝月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道：“这些，给我的婢女做就好。”
暮起阳怔了一瞬，明白她这是在避嫌。
果然，中秋节那次，还是太莽撞了……
暮起阳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视线越过姬凝月看去，落在身后的玉琼身上。
他瞧了一会，忽道：“这丫头……怎地这般像你？”
第三十九章
姬凝月面不改色的抬脚进了府，道：“你看错了。”
玉琼紧跟其后，眼睛不时瞟着锁着眉头的暮起阳。
这个人长得也好看，不过看上去不太好惹，玉琼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暖阁里，暮起阳给姬凝月把完脉，说：“师傅说年后让你会谷里一趟，给你重新看看。”
听他提及这个，姬凝月理了理袖子，问：“我近来记性和脾气都不大好，总觉得忘了什么要事，跟病有什么关联吗？”
暮起阳眉眼平稳，回答：“你本来底子就差，劳心劳神的忘点什么正常，至于脾性嘛，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一向就是这么喜怒无常，冷淡不近人情的。”
姬凝月皱了皱眉，张口反驳：“不对……”
话没说完，玉琼就端着药走了进来。
暮起阳把药横在她的嘴边，打断了话：“喝药吧。”
等姬凝月把药喝完，她也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过完冬至，很快就是除夕。
年关将至，四处都变得繁忙起来，太后这次没去行宫，轩辕尧料想得到这番回来必然有一场恶仗，王氏等了太久了，他们已经没有耐心等过完这个年了。
这几天，京兆尹府和大理寺整日都在查审案子。
不是户部尚书贩卖私盐被株连三族，就是港口佥事同知官官相护，残害当地渔民，总而言之，一天是一条新闻，满城风雨，好不热闹。
慈宁宫。
太后捏着茶盖慢条斯理的剥开茶沫，浅浅抿了一口茶香。
姬凝月有样学样喝了一口，唇齿都是沁人的清甜。
“听说在搜查中，有一名叫风言清的锦衣卫很是出色。”太后说，“眼下我们确实少了可以用的刀，公主觉得锦衣卫如何？”
姬凝月回想起了雪地里谈话，淡淡的笑了一下：“锦衣卫这把刀再好，也是没有脑子的死物，跟轩辕尧的西厂比不了的。”
“公主说的是。”太后笑道：“在轩辕督公身边的十年，耳濡目染的，比哀家这个妇人强。”
闻言，姬凝月的脑袋忽地钝痛了一下。
摇光殿里那十年的记忆似乎变得缥缈了起来，她莫名有些心慌。
用过午膳，太后要午睡，姬凝月便告退了。
裹着雪的皇城显得宁静安逸，像只沉睡了雄狮。
姬凝月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摇光殿，紧闭的朱门上还有蛛网，大约是她搬出来之后便再也没人住过了。
正当她要离开时，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姬凝月和轩辕尧四目相对，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轩辕尧身后传来：“督公，怎地停下了？”
这声音听起来耳熟，姬凝月眉心一蹙。
只见轩辕尧面色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会才让开了身子。
这时姬凝月才看清他身后的人，她惊讶的叫出了声：“程阁老——”
轩辕尧箭步上前，捂住了她嘴，低声提醒：“慎言。”
姬凝月瞪着他，眼睛里满是疑惑与震惊。
程海青是两朝阁老，王阶的老师，先帝驾崩后，因过于悲恸告老还乡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督公，她是？”程海青问。
轩辕尧顿了顿，回答：“这是长公主殿下。”
程海青虽然年过了六十，可身子硬朗，一身正气，立于台阶，颌上的胡须都不曾被北风吹动。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又问：“是和太后一党的长公主？”
轩辕尧没有开口。
程海青的眼神锐利，姬凝月被他直盯着，竟然动都不敢动一下。
“老夫今日进宫一事不能为外人道。”程海青沉声道，“督公，杀了她。”
第四十章
“杀了她。”程海青重复了一遍，“一旦被太后知晓，大计将毁于一旦。”
轩辕尧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姬凝月。
风在头顶盘旋，带来一股冷冽。
良久，轩辕尧松开了捂着姬凝月的手，转身对着程海青道：“奴才才送阁老出宫，晚了，奴才怕生变故。”
程海青三角状的眼睛蓦然瞪圆了，还不等他再开口，轩辕尧便一步上前帮他戴好了兜帽，匆匆扶着人外西宫门去了。
等轩辕尧打马回西厂的时候，门口，姬凝月早早的在那候着了。
轩辕尧进了书房，命人退下关了门，又把炉子烧旺了些，温了壶水。
一切打点了妥帖，才看向站在门口的人：“普洱？”
姬凝月畏寒，炉子生得慢，手还缩在筒袖里揣在胸前。
她迎着轩辕尧的视线，直接问道：“大计是什么？”
“不要多问。”轩辕尧沏了壶龙井，“喝吗？”
姬凝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沾在发丝上的雨雪被暖气一烘，沉沉的压塌了发髻，轩辕尧瞧着，放下了茶壶走了过去，拽出了她冰凉的手，不由分说的拉到了火炉边上。
姬凝月挣扎，轩辕尧从她身后分别钳住了两只手腕，将人固定在怀里，伸出手去烤火。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不说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如火，一路烧上了姬凝月的大脑，她咬着牙反问：“你确定还要这么说？”
轩辕尧喉头一哽，怀里的人眼睛映着火光，像是对自己的仇恨之火。
过了许久，他才别开了视线。
姬凝月的目光追着他的有意避开的视线，可无论如何轩辕尧都不再愿意和她对视。
“你不说，那我来说。”她道，“你想要和程阁老一同联手，扳倒王阶，现在你跟太后手底下的人是两败俱伤，谁也没讨得好，你跟程阁老做了什么交换，你是想要他来辅佐姬承？姬贤是不是快要死了？程海青回来定容不下你在宫里只手遮天，那你是不是……”
姬凝月说到最后，忽然呼吸一窒，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要走？”
是了，她记起来了。
姬贤说过，轩辕尧的梦想是要远赴边境，老了便农耕闲作……
姬凝月脑子空白了一瞬，原来，轩辕尧一直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她的出现，她的复仇，根本就是一场滑稽而又荒诞的表演。
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滑落。
轩辕尧看着她的洇红的眼角，目光深沉：“那你呢？”
“你为什么要来问我？为什么不去告知太后？为什么在太后动杨自省的时候阻拦，你真的想成为太后的傀儡？你真的……恨我？”
姬凝月的眼泪落得汹涌：“我恨你，我恨你不能立即死！”
“那你为什么要收下玉琼？”轩辕尧紧紧的攥着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太后，我不是太监？”
姬凝月浑身不能自抑的颤抖，目光却是清澈澄亮，她问：“那你为什么刚刚不杀了我？”
干柴在烈火中爆开，炸响一声，崩开一簇星火。
轩辕尧活了三十年，三十年的心止如泓，却只在一人身上动摇波荡。
他望着姬凝月的眸子，像通透明亮的镜子，映着他的眼瞳，叫他原形毕露，还丢盔弃甲。
炉子此刻已经燃起来了，不大的书房变得干燥温热。
轩辕尧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吻去了姬凝月眼角的泪水。
第四十一章
被雪打湿的氅衣毛领又被烘干，此刻像针一般扎在二人的下颌上。
轩辕尧含着姬凝月的唇，辗转捻磨，像只狡诈的狐狸，一旦咬上了猎物就不松口，还要掠夺她口腔里的空气，叫猎物眼睛染上迷蒙，失去神智，只能倒在他的臂弯里，如一只拘在困境里的兔子。
直到姬凝月真的快窒息的时候，轩辕尧才肯离开她的唇瓣。
二人额头抵着额头，浑浊潮热的气息在鼻尖交换。
姬凝月喘息着，如获新生，但仅只几息的时间，她陡地咬上了轩辕尧的唇。
氅衣掉落在火炉边，柴火热腾腾的燃着。
火舌舔着茶壶底，不时有滚水从壶口溢出，落进火里，却只化成了一股水汽，消散在空中。
屋外的风雪停了，迟来的霞光映在门上，火红的，也是橙黄的。
西厂离公主府隔着两条大街，坐马车也要走上两刻钟。
西厂门口，轩辕尧给姬凝月系着风领。
“你的手太凉了，怎么捂不热？”他问，“暮起阳不是神医徒弟么，莫不是最次的那个？”
姬凝月缩回了手，欢爱使她精力消失得过快，困顿不已：“你在妒忌，因为暮起阳亲了我。”
轩辕尧勾着唇，又是那副狐狸模样：“奴才哪敢，至少学不会殿下的，直接要了人放在身边困着，见不了面隔绝了后患。”
姬凝月嘴上吵不过他，扯开个假意的笑，便上了马车。
马车临走前，姬凝月撩开了窗帘，她望着轩辕尧，久久未语。
风漏进了车里，吹乱了姬凝月的额发。
轩辕尧上前将帘子掩好，隔着帘子说道：“公主，一路顺风，前程安康。”
京城很快就进入了除夕的欢快的氛围里，似乎前段日子里一个接着一个倒台的大臣们，与这些平民没什么关系，节日的愉悦充斥在大街小巷。
姬凝月又病倒了，那日在西厂，两人在没有软垫的坐塌上纠缠了许久，还是染上了寒气。
除夕，姬凝月是在昏迷中度过的。
又过了两天，她才醒来。
玉琼趴在她的床边，一发觉她有动静，立即跳了起来往外叫嚷着：“老神棍！公主醒了！”
“瞎咋呼什么。”暮起阳不耐的声音从远至近，“还有，叫我神医。”
玉琼冲他做了个鬼脸，赶忙窜回了床边。
暮起阳大人不记小人过，横了她一眼，便走到了姬凝月跟前，伸手号脉。
“过完年了？”姬凝月哑声问。
玉琼在旁回答：“是呀，今儿刚初二。”
姬凝月露出个浅笑，对着暮起阳道：“新年好。”
暮起阳却笑不出来，指尖下的脉搏虚弱得根本就探不到，他不露痕迹的颔首：“新年好。”
“还记得你说过要回神医谷拜年吧？”
姬凝月皱了皱眉，她又不记得了。
暮起阳给她掖了掖被角：“先把病养好了再去也不迟，睡吧。”
说罢，他拎着玉琼离开了房间。
等合上房门，玉琼便从他的手里蹦了下来，低声问道：“老神棍，你们要去哪？”
暮起阳没有理她，径直的朝着药房去了。
正月初六。
廊下，姬凝月倚在太师椅里晒太阳。
庭院里，暮起阳在收整他的药材。
“老神棍，明天就走？”玉琼蹲在台阶上不满的嘟囔，“怎地这般快？”
暮起阳顺手看了眼正在沸腾的药罐，不耐烦的说：“小丫头，你话真多。”
他还嫌慢呢，若不是考虑着太急促惹人耳目，他巴不得今天就回谷。
可是，天差人意。
入夜，姬凝月刚歇下不久，府门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四十二章
正月初六，是夜。
轩辕尧刚从扬州回京，在外阁抖掉一身寒气才进暖阁。
暖阁里，檀香袅袅，姬贤罕见的坐在了案几前，捧着本行文杂志看，可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都没有翻动一页。
轩辕尧问着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陛下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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