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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千慧脸色很难看。
看见沈星陌站在楼梯口，陶千慧脸色缓和几分，朝她招手：“过来坐。”
沈星陌绕到母亲身边坐下。
张姨为她端了一杯牛奶过来，沈星陌接过杯子，余光注意到陶千慧正在看着她。
陶千慧和女儿面对面，凝神看着她：“这几天跟朋友玩得开心吗？”
沈星陌答：“还不错。”
“那就好。”
陶千慧没有顺藤摸瓜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她跟谁在一起，她又转过了脸，用锋利的目光瞧了对面一眼。
又把头转向沈星陌，话锋转弯：“沈星陌，你不要忘了这是你家。”
没等她开口，陶千慧继续说：“没有人有资格把你从这个家里赶走。”

母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她在为自己撑腰。
想必张姨已经把跨年夜那天的插曲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沈星不能确定张姨有没有把奶奶贬低她的话一并告之。
最好是没有，因为那些话真的很伤人，连她都受不了，更别说是陶千慧本人。
母亲跟她差不多，也是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的个性，脾气一点即燃。
奶奶听出陶千慧的弦外之音，脸色也不太好：“你的意思是该走的人是我们？”
陶千慧冷笑了一声，论阴阳怪气，她是有点东西的：“这是我和我女儿的家，该走的人是谁，谁自己心里清楚。”
奶奶被这句话彻底激怒，直接换了方言：“好啊，你们母女俩就知道一个鼻孔出气，一点也不尊重我这个长辈！”
陶千慧反唇相讥：“这里是我家，我最近没请您过来吧，您对我和我女儿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我现在还能让您坐在这里骂我，我还不够尊重长辈？不够大度？”
沈星陌家无人抽烟，桌上搁的烟灰缸是老烟枪姑父自备的。
陶千慧把姑父用过的烟灰缸重重一拍：“我可不好惹，你们别欺人太甚。”
“你！我当初就应该拦着你和阿彬复婚……”
陶千慧“哼”了一声：“当初是你儿子求着我跟我复婚的，你看看你拦不拦的住。”
没等奶奶接话，沈星陌看准机会，掏出手机，直接摊在桌面上。
“啪”的一声，比刚刚母亲砸烟灰缸的声音有过之无不及。
连奶奶也被这声重响惊到，噤了声。
沈星陌调出与父亲的对话框，慢条斯理地说：“奶奶，刚刚我爸发给我信息，他说这几天他回不来，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谈。”
陶千慧意外地看了沈星陌一眼。
沈星陌笑了一下，扬着下巴，无所畏惧地说：“然后我已经叫司机过来接你们回家了，王师傅刚刚跟我说，他还有十五分钟到。”
“如果你们不想回家，想去别的地方的话，可以跟他说。”沈星陌眼尾上挑，手指卷着头发丝，气定神闲地说，“不过你们想继续呆在这儿的话，我爸说你们想谈的事情就免谈。”
奶奶最后带着姑姑一家气呼呼地走了。
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沈星陌对陶千慧眨了眨眼：“清静了，吵得我头疼。”
陶千慧摇了摇头：“把我们家搞得乌烟瘴气。等你爸回来，我肯定跟他好好算这笔账。”
沈星陌捏着玻璃杯：“这件事老爸事先又不知道，我刚刚跟他说，他就立即打电话让王师傅过来了。”
她抱着沙发靠垫，宽慰陶千慧：“我爸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星陌知道沈宏彬不易，一面是母亲，一面是妻子，他夹在中间确实会为难。
从沈星陌有记忆的时候，只要奶奶和陶千慧呆在一起，婆媳之间的战争就一触即发。
高一的时候，婆媳间无休止的争吵让陶千慧厌烦，她动了离婚的心思。
她和沈宏彬原是一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
陶千慧抚了抚沈星陌的额头：“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跟他吵架的，你放心。”
说完，又半开玩笑地说：“婚都结了两次了，我这辈子啊，也就这样了，我也没真的生气。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不然他们以后还敢过来撒野。”
沈星陌戳穿她：“刚刚您脸都气红了。”
“那是因为他们欺负你！鸠占鹊巢把我女儿赶出家门，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脸。”
沈星陌明白，陶千慧向来懒得跟沈宏彬的亲戚多打交道，平时面子上也还算过得去。
但只要一欺负到女儿身上，她就无法忍受。
“那天是我心情不好，不是被他们欺负了。”沈星陌宽慰她：“奶奶重男轻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无所谓的。”
陶千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叹了口气。
“你是我肚子里跑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啊，才没你自己说得那么无所谓。”
沈星陌刚想反驳，陶千慧继续说下去：“女儿，我一直很后悔，你读高一的时候，让这些事影响到了你，现在想想，我做得不够好，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当妈。”
高一是沈星陌状态最差的一年，青春期的焦躁不安，父母的情感危机，再加上，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让她性情大变。
沈星陌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轻声说：“都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我早忘了。”
陶千慧伸出手，帮她拨开额前的头发：“其实你爸当时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你啊，就跟我当时性子差不多，事事要强，明明很在意别人的想法，又不会说出来，不舒服都憋在心里，这样会很辛苦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沈星陌明白，陶千慧这话说的没毛病。
奶奶说的那些话明明一点道理都没有。
但她还是会被奶奶的话激到夺门而出。
明明季泽的举动气得她半死，她还会在朋友面前装得云淡风轻，瞎逞强。
陶千慧见她没说话，柔声对她说：“以后奶奶他们再找麻烦，你不用管这么多，该怼就怼，该赶人就赶人。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了，你再怎么过分不会越过底线。”
沈星陌愣了一下。
这句话好耳熟。
昨天从野也说了类似的话，和陶千慧的论调，一模一样。
原来他对自己和了解程度都快赶上她的家人了吗。
“我今天不就把人赶走了吗。你放心，我才不会被他们欺负呢。”沈星陌抬头，对陶千慧笑了笑，
“我可是沈星陌。”
-
元旦假期的最后几个小时，沈星陌待在家里，和陶千慧窝在沙发里看了部电影。
张姨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几个人忘掉了上午的不愉快，热热闹闹享用了一顿迟来的新年晚餐。
吃完饭，陶千慧上楼处理公务，沈星陌也回到房间，准备着手解决那几个帖子的事情。
纷纷扰扰，是时候该结束了。
还没等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机却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沈星陌没多想，挂了电话。
那边却不依不挠的又打了一个，她继续挂掉。
就这样重复了三四次，沈星陌烦躁起来，终于按下了接通键。
没等对方开口，沈星陌冷冷道：“季泽，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季泽那边寂了几秒，似乎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来电者是自己。
开口时，他的声音很哑：“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帖子的事情。”
沈星陌冷笑一声：“我觉得我跟你没有聊任何事情的必要吧。”
“之前那个公众号，不是我发的，是庄柏彦。”
沈星陌这才知道原来他想谈的“帖子的事”指的是跨年之前，那个污蔑她霸凌同学又出轨的公众号。
只是现在谈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难道那篇文章不是他发的，一切就皆大欢喜，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庄柏彦身上，他季泽就清清白白毫无过错吗。
开什么玩笑。
只要是听见季泽的声音，沈星陌整个人就烦躁不堪：“随便是谁发的，我已经无所谓了。”
她刚想放下手机，季泽的声音又响起：“你喜欢上别人，所以对这些事都无所谓了是吗。”
沈星陌气笑了。
有些人好像总要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知道失去的滋味。
但她已经不想再跟季泽演什么烂俗狗血剧了。
她打开扬声器，捏着手机，一字一顿地说：“没错，我现在跟别人在一起，所以你恭喜我吧。别再打来了。”
一气呵成地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不得不承认，还是有点爽的。
为了摆脱季泽病态的纠缠，说个谎，应该也不至于下地狱吧。
虽然利用了从野。
但是他自己说过的，他随便她利用。
沈星陌其实也摸不太准，他会真的想说的那样，永远给自己撑腰吗。
其实也不用永远这么长，三五个月，等这件事平息过去就好了吧。
……他会愿意吗？
想到这儿，她摁亮屏幕，决心找从野聊聊。
从野那边似乎正在刷手机，因为她刚拨去语音通话，那边就接通了。
扬声器里传来他清越的嗓音：“喂。”
与刚刚听见季泽的声音截然不同，当从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像是在喝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瓶身还冒着水珠的橘子汽水。
有种豁然开朗的舒畅感。
“从野。”
从野那边“嗯”了一声。
沈星陌屏息问道：“……你现在是单身吗？”
作者有话说：
沈星陌小朋友的成长线不止包括感情方面，也有家庭影响，所以会穿插着写
季泽的心理后边也会写到一点，真的只有一点，因为渣男配大概无人在意只会惹人生气

22  ☪ 坠落
◎你比较安全，我比较放心。◎
沈星陌赶到火锅店门口时, 外面排号的食客井然有序地坐在蓝色塑料椅上，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巨龙。
那通打给从野的电话，还没等从野回答她的问题, 她突然改变主意, 约他第二天下班见面再谈。
毕竟她要说的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真的不小。
都说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为了表明她的诚意, 她约从野来吃火锅。
这年头但凡吃个有点名气的火锅都要排队, 沈星陌特地比约定时间提前四十分钟到，下了班就开车赶过来，想先拿个号。
门口服务生遗憾地跟她表示排队时长打底两小时。
算了。
她又不是来吃宵夜的。
购物中心顶层人流如潮，沈星陌戴上了口罩。
目光十一点钟的方向是家西餐厅。
沈星陌打开手机, 戳了戳点评app。
点评软件都说这家西餐厅味道不错, 但是价格死贵，性价比不高。
贵有贵的好处, 饭点的时候餐厅人不多, 可以直接入座。
沈星陌发信息给从野, 改了见面地点，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
百无聊赖地喝了两杯柠檬水，她刚想问服务生点杯鸡尾酒, 抬眸间, 看见从野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
从野跟沈星陌习惯相同, 人多的地方，会戴张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
她是凭一双眼睛辨认出从野的。
不止是因为他五官突出。
这双眼睛看了十多年, 从人群中瞬间辨认出他的眼睛，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能力。
从野脱下外套, 自然地披在椅背上。
他里面穿了件灰色拉链套头衫, oversize的版型, 简简单单的打扮，假期随性的慵懒松散。
据说他拿到海城一所顶尖高频量化私募的offer，今年九月入职，中间大半年的时间，就用来周游世界，到处浪。
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会玩，真令人绝望。
沈星陌推给他一杯柠檬水，把菜单递到他眼前：“你先点菜。”
等从野点完菜，沈星陌又灌下了一整杯柠檬水。
她的指腹贴在耳垂悬挂的那颗耳钉身上，不断摩挲。
冰冷的银质耳钉被她手指的温度蹭得变温。
收回手，她注视从野，直接挑明目的：“我找你出来，是想跟你聊聊刚刚电话里没聊完的部分。”
反正她“来者不善”，也懒得弄那些曲里拐弯的迂回战术。
从野把菜单放下，看着她：“你说。”
“继续电话里没讲完的部分”沈星陌略作停顿，问出相同的问题，“你现在是单身吗？”
语毕，沈星陌小声有规律地呼气，吐气。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从野。
沈星陌今天随意用细长的墨绿色发钗束起头发，几缕金色发丝垂荡在眼前，巴掌脸，脸部弧线流畅优越。
她点漆的瞳孔静静瞧着他，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
金发给整张脸精雕细琢般隽美的五官增添一抹高贵冷艳的孤傲感。
从野把玻璃杯端在手里，修长的手指在透明杯壁摁下浅浅印迹。
他轻抬眼睫：“当然。”
答案在意料之中，沈星陌的嘴唇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在契约开始之前，当务之急就是确定契约另一方是不是孑然一身，这是她作为契约履行人的基本操守。
因为做好了接下来谈话的准备，她面部表情看起来游刃有余，指腹搭在冰冷的桌面，划了又划。
“那你能不能当我男朋友。”
沈星陌说。
甩出这句话，从野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她，浅色的眸子在水晶吊灯的直射下，透明清澈，像两颗琥珀。
沈星陌为了让从野听清楚自己说的话，咬字故意加重。
坐在从野身后的一个女生转过头，好奇又暧昧地瞧了她一眼。
此刻她大概在想“这个小姐姐好勇啊”。
她想，这两句话，无论换谁坐在边上听起来都像告白。
对此，沈星陌无所谓地耸肩。
反正她接下来说的话也会解释一切。
“不是真的男朋友，就是演个戏。”她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上次被一些人看见我们牵手，她们是我的朋友，以为你是我对象，我懒得解释，觉得就不如让你先当我名义上的男朋友。”
其实是解释不清楚。
经过深思熟虑，沈星陌发现跟从野做一对塑料情侣的好处比坏处要多得多。
有从野这层关系压在那儿，她不仅能摆脱季泽的纠缠，也能吓跑剩下那些不知死活的学弟。
反正她短期之内也不想再谈恋爱，断情绝爱搞事业不香吗。
现在就看从野愿不愿意了。
为了说服从野，她在脑袋里打了一整页的长篇草稿。
什么“不需要你干嘛，就是挂个名”，“最多跟我去参加几次聚会”，“一有心仪对象就立刻结束”……
没等她列举出来，从野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然后他唇一抬，眼一扬。
——笑了。
不是嘲讽的那种冷笑，而是眉眼高高扬起，嘴唇微张露出虎牙，笑意直达眼底的那种笑。
沈星陌被他过于明亮的笑弄得心慌。
却听见对方干脆利落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