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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璃，我肚子好痛……”
楚清央脸色惨白一片。
楚南璃心重重往下坠，她仓皇地将楚清央背了起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天色渐黑，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楚南璃背着楚清央艰难走在覆满白雪的长街上。
“姐姐……马上就到了……你别怕……”楚南璃喘着粗气，寒风吸进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间肆虐。
她从没觉得通向医馆的路竟有这么长，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体却怎么也快不了！
背后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弱，许久，她才听到楚清央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听着楚清央的声音，楚南璃心里的惊惧按捺住了一点。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楚清央脸色苍白如纸，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楚清央漆黑的长发上。
她能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一点点离她而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消散……
楚清央听着楚南璃粗粝的喘气声，蓦然想起楚南璃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打转的样子，想起两人曾在一个被窝里谈以后，想起楚南璃出嫁时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南璃，对不起，姐姐……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楚南璃眼中骤然燃起光亮。
她转身，就见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而马上之人竟是夜司衍！
楚南璃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王爷，求您……”
可她话都没说完，夜司衍便已策马径直掠过她身边。
楚南璃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夜司衍消失的背影，心头漫起一股窒息的绝望。
死死咬紧唇，她再度迈开脚，走了下去。
“姐姐，别怕，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听着楚南璃重复着这句话，楚清央想像儿时那般，摸摸楚南璃的头，可仅仅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楚南璃感觉到楚清央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温柔的声音，含着说不出的不舍与留念：“南璃……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滞了。
楚清央的手，从她肩膀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楚南璃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抖着声音喊：“姐姐？”3
良久，耳畔除了凛冽寒风，再无其他声音。
……
院中白幡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楚家。
楚南璃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她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楚老爷子带着她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楚南璃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她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妹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她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楚南璃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楚南璃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她在一个上写下：“楚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楚氏女南璃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她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摄政王府。
夜司衍脸上冷意凝结。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楚家之事弹劾他，他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这些人背后想来是小皇帝在试探……
正深思着，侍卫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楚南璃走了进来。
夜司衍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王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楚南璃心口，只她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她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王爷一件事。”
夜司衍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楚南璃从怀里掏出休书。
“楚氏女南璃，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王爷准允！”
夜司衍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楚南璃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夜司衍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楚南璃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楚南璃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夜司衍。”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夜司衍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夜司衍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楚南璃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夜司衍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楚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第10章

楚南璃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夜司衍一眼，走出了院落。
夜司衍紧紧盯着她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有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
这时，林雪舞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王爷。”
夜司衍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林雪舞眼中泪光闪动：“您还是亲自去楚府接楚小姐回府吧，她毕竟是您的王妃。”
夜司衍倏的皱眉，他看向楚南璃离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他按下心中思绪，沉声道：“本王承诺过你的东西，不会变。”
夜司衍说完，转身离去。
当年林雪舞拼死救下他之后，他便说过会娶她为妻。
大丈夫一诺千金，他却被逼着娶了楚南璃，这几乎是他此生最为屈辱之事。
寒风吹过，他走着走着却有些恍然——为何这几年，他从未想过休了楚南璃？
……
楚南璃回到楚府，走到楚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楚南璃露出一抹苦笑。9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她和夜司衍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夜司衍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南璃，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楚南璃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夜司衍，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楚南璃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楚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楚南璃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楚南璃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楚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姐姐，我会护你，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另一边，正在书房的夜司衍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过的剧痛让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
夜司衍再也看不进手中的公务，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出院落，却见几个侍卫正和一个丫鬟拉扯。
“拿下她！交给林夫人！”
夜司衍眉心一皱，走了过去。
见着夜司衍，护卫一惊，忙上前禀报：“王爷，这丫鬟偷窃王妃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婢是要去给王妃送药！”
春桃怀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药包！
她不敢看夜司衍，浑身发颤的跪倒在地，六神无主的辩解：“王妃……王妃很久没吃药了，她的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夜司衍一怔，视线落在那堆药包上，脑中倏然划过楚南璃苍白脸色。
抿紧唇，他压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让她去。”
春桃慌张拢起那堆药草：“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翌日，夜司衍换好朝服准备出门上朝。
侍卫惊诧地问：“王爷，今日乃是宫宴，您这是？”
夜司衍一顿，他竟忘了这事。
思绪一转，他不知是向谁解释：“按规矩，本王应带王妃一同出席。”
“备马，去楚府！”
来到楚府，夜司衍不由拧眉。
只见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府门竟是大开的。
快步走进，凄凉哭声和钉锤声交织传入夜司衍耳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夜司衍眉心猛然跳了起来。
就见院中，那昨日见过的丫鬟正背对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个老者拿着锤头，拿着长长的钉子念念有词！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嘭！”
钉子砸入棺材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夜司衍猛然回神，抬脚走向那丫鬟，厉声问：“楚南璃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春桃吓得哭声一顿，慌忙转过身。
下一刻，夜司衍瞳孔一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直直钉在春桃捧着的牌位上。
——楚氏女南璃之灵位！

第11章

夜司衍的心脏重重一颤！
直到雪花飘扬，落在他脸上，冰冷才刺激他回过神来。
他看向春桃，嗓音森寒，带着迫人至极的杀意。
“楚南璃让你陪她演戏？你可知欺瞒本王，会有什么下场？”
春桃脸色惨白不已，却仍抱紧怀中灵位，重重磕下头去。
她带着哭腔道：“奴婢怎敢欺瞒王爷，王妃她……真的去了！”
夜司衍咬紧牙关，大步冲到棺木旁。
那拿着锤子的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下去。
可夜司衍却狠声道：“来人，开棺！”
院中众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一时死寂无声。
夜司衍带来的侍卫对视一眼，终究是狠下心来，走上前去。
夜司衍站在那里，看着被敲下去的钉子一点点被拔出来，只觉得心脏直直下沉。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楚南璃还在跟自己说话，怎会今日就天人永隔？这太荒谬了！
可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楚南璃那副苍白羸弱的模样，一时间眼里唯余复杂。
终于，八颗铁钉齐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0
夜司衍看着那死气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他的手搭在棺盖上，却罕见的迟疑一瞬，但最后，他还是将之推开，视线朝里看去。
下一刻，楚南璃那张熟悉的脸，骤然映入眼帘！
她眉眼安宁，嘴角却残留一点黑色的血迹！
夜司衍只觉得呼吸在这一刻都困难起来。
他心中有惊颤，有怒火，更有一瞬浓郁到化不开的哀痛！
楚南璃，竟是服毒自尽？
夜司衍下意识扫视一圈，却根本看不到能给他答案的半个人。
是啊，楚家一脉，尽皆死绝！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死死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回王府，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说给本王听！”
春桃抖如筛糠，她伏在那里，上下牙关都在打颤：“还请王爷，准奴婢办完这场丧事。”
“不必！”
夜司衍眼中狠厉陡生，他想起春桃怀里抱着的那块灵位，声音冰冷。
“楚南璃上了皇家玉牒便是夜家人，本王自会为她刻碑下葬。”
他手指紧紧扣住棺木，心里涌起一股狠意。
楚南璃，你想做回楚氏女，跟本王撇清关系？绝无可能！
他大手一挥：“抬棺，回府。”
侍卫齐齐上前将棺材抬起。
夜司衍率先朝外走去，这时，春桃猛地扑上去拦住了他的脚步！
“王爷，王妃临走前说过，想要跟大小姐合葬，还请王爷成全她的遗愿！”
夜司衍脸色沉寂，他薄唇开合：“她还说了什么？”
春桃身子一颤，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夜司衍停下脚步等了她许久，看着春桃垂眸不语的样子，竟是没有发火。
他看向身后的棺木，发出一声让人觉得心寒的笑。
“本王可以允许她与楚清央一同合葬，但她若想以楚家人的身份入土为安……”
“痴心妄想！”

第12章

长街两侧，人头攒动。
夜司衍骑在马上，缓步前行，在他身后，六个侍卫抬着一口棺木，再无其他。
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看来，简直怪异至极。
可夜司衍积威已久，一时间除了马蹄声踢踏，竟再无其他声音。
一行人缓缓朝王府走去。
这时，人群中有人眼中闪动异色，悄无声息的离开，将此事回报给背后的人去了。
摄政王府。
林雪舞看着眼前逐渐冷却的饭菜，看向屋外，她喊来侍女：“去前门看看，王爷怎的还没回来。”
那侍女应声转身，却听到门外有下人的声音：“林夫人，王爷回来了。”
林雪舞连忙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却是一愣。
她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惊惧不已，下意识后退一步。
好半天，她才朝夜司衍出声：“王爷，这是……”
夜司衍眉心一皱：“你出来做什么？”
林雪舞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夜司衍不同往常的冷淡，她心脏猛地一沉。4
她努力扯开一抹带着温柔的笑：“王爷别生气，我见你迟迟未归，心里担忧，我这就回去。”
说完，她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夜司衍扫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冷淡，他对赶来的管家开口：“准备灵堂，迎接王妃。”
管家被他这句话砸的一懵，灵堂？王妃？他看向那口棺材，险些一口气没吸上来晕厥过去。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准备依照夜司衍的话去做。
棺木被放进夜司衍放进他的院子里后，他便让侍卫都退了出去。
夜司衍坐在院内的石桌旁，看着那口棺木，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就像一场梦。
他不懂，一个人的离开怎会那么快，更让他害怕的是，楚南璃似乎瞒了他很多事情。
这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他朝下人吩咐道：“去将春桃带过来。”
不过一刻钟，春桃就跪在了他面前。
夜司衍看着她，声音凌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春桃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她声如蚊蝇：“王爷，奴婢……奴婢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夜司衍手臂搁在冰冷的石桌上，寒意慢慢渗入他的身体。
他慢慢开口：“从她的病开始说。”
春桃一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开口。
“王妃的咳疾是从去年入夏有征兆的，请了大夫，却看不出什么，只开了药，那时……奴婢只以为是因为林夫人进府，王妃忧思成疾。”
“可不想，这咳疾越发严重，王妃不愿让您担心，便一直没请大夫。”
“直到有一日咳血，王妃才让奴婢去外面请了顾大夫来。”
“却不想，被诊断出是不治之症，仅剩半年不到。”
春桃声音哽咽：“王妃第一时间就吩咐了奴婢，千万不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王爷，王妃从未骗过你，她是真的命不久矣，也是真的从未背叛你！”
春桃鼓足勇气说完，带着必死的信念磕下头去，却久久没有听到夜司衍降罪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桃听到脚步声。
她偷偷抬眼，却被眼前那一幕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夜司衍走到棺木旁，竟从里面抱起了楚南璃的尸身！

第13章

夜司衍将楚南璃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
他问：“怎会这么轻？”
夜司衍记起，大婚之日，按规矩他需要将楚南璃从楚家背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很抗拒，可事实上，自从楚南璃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不能摔着她。
夜司衍突然眼睛有些酸胀，明明那时他对楚南璃还有关心和爱护的啊，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她的苍白与痛苦就视而不见了？
他将楚南璃的手按在脸上，那股冰冷之气带着锋利，直直刺进他心脏。
他淡淡出声：“楚南璃，新婚夜，合卺酒，你明明说过此生不离，你骗我。”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楚南璃面前自称本王。
夜司衍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楚南璃，直到夜幕彻底包裹住天地，他才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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