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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霍云骁跟在元姝宁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元姝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霍云骁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元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元姝宁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霍云骁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元姝宁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元姝宁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霍云骁。
霍云骁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元姝宁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霍云骁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云筝，还能有谁？
元姝宁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霍云骁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云筝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元姝宁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霍云骁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元姝宁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霍云骁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元姝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云筝声音不平：“玄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霍云骁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元姝宁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霍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第7章
元姝宁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霍云骁骤冷的眼神凝在元姝宁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霍云骁，接旨！”
马蹄声踢踏。
元姝宁策马走到霍云骁身前，缓缓道：“霍将军，继续出发吧。”
霍云骁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元姝宁一眼。
元姝宁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霍云骁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元姝宁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霍云骁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霍云骁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元姝宁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霍云骁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元姝宁还未回神，便听霍云骁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元姝宁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霍云骁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元姝宁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霍云骁会守护元姝宁一生一世。
元姝宁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元姝宁和太子元明稷。
元姝宁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元姝宁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霍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霍老将军披甲上阵，霍家长子霍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霍云骁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
元姝宁还记得霍云骁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霍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霍扶苍战死，霍老将军战死，霍家军十不存一。
霍家为这个国家，为元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元姝宁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霍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元姝宁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元姝宁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元姝宁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元姝宁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霍云骁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元姝宁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元姝宁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元姝宁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元姝宁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元姝宁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霍云骁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元姝宁陡然出神。
霍云骁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元姝宁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云筝的惊叫：“玄哥哥，救我！”
下一刻，霍云骁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云筝而去。
……3
待尘埃落定，霍云骁才得知元姝宁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心一紧，霍云骁已经抬腿朝元姝宁营帐走去。
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元姝宁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个酒杯。
霍云骁一顿，随即跪下：“臣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元姝宁语气平静：“情况紧急，本宫能理解将军救人之心。”
她大度的话落在霍云骁耳中，胸口却被搅动一阵心烦。
元姝宁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驸马，今天，能不能陪本宫喝一杯？”
霍云骁一怔，嗓音泛冷：“军中禁酒，请恕臣不能应。”
他说完，见元姝宁半响没说话，又道：“若公主无事，臣告退。”
他干脆起身离去，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元姝宁才缓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两人见面，她没等到霍云骁关心自己一句话。
说起来，成亲那天，他连交杯酒都没喝过……
也元，从始至终自己在他眼中都不是他的妻子吧。
元姝宁脸色惨白一片，仰头将酒饮尽，感受着那份刺喉的灼烫，她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猝然砸落。
三日后，大军终于赶到了庆州城。
边境十三城，如今就只剩这座城还在死守。
城门缓缓打开，街道两侧百姓相迎，元姝宁却发现，这其中没有青壮，都是老弱妇孺。
她先是疑惑，随即想到什么，心口沉沉往下坠。
——没有青壮，自是因为北境大军压阵，只怕所有成年??????男丁都已上战场。
大军入驻庆州府衙。
暂时安定下来，元姝宁叫来医官处理手臂伤口。
谁知，来的竟是云筝。
云筝一脸内疚：“都是臣女的错，若不是臣女无用，玄哥哥定会护住公主不让公主受伤。”
元姝宁听着，难以掩饰自己的厌烦，淡淡打断她：“谁给你的胆子，来我面前找死？”
此话一出，云筝浑身一颤，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筝没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公主息怒，是臣女失言，还望公主恕罪！”
刚踏进门的霍云骁顿住，眼神瞬息冷了下去。
他看向元姝宁：“这是怎么了？”
云筝神色凄然：“玄哥哥，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公主不快……”
“是吗？”
霍云骁神色莫名：“既然是你的错，那便领罚吧。”
云筝一窒，眼里划过不可置信，元姝宁也有些诧异。
霍云骁下一句说的却是：“自今日起，你不可再出现于公主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盯着元姝宁：“这样处置，公主以为如何？”
这是处置？这分明是在护着云筝不靠近自己。
元姝宁嘴里发苦，却只涩声道：“依将军之言。”
霍云骁这才漠然的收回了目光，然后转身去扶云筝，动作轻柔至极。
元姝宁只觉得眼中刺痛，在两人即将踏出房门时，她的声音响起：“今日是十五，驸马该来我房里了。”第9章
门口两人具是一愣。
云筝脸色瞬间苍白，霍云骁回头，脸上的厌恶毫无遮掩：“公主，慎言。”
元姝宁表情一如既往的淡：“驸马不要忘了。”
霍云骁半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扶着云筝径直离开。
等他们走后，元姝宁抚上心口，感受着越发剧烈的疼痛，脸色煞白。
入夜，元姝宁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红烛。
但等到烛火燃尽，她也没等来霍云骁。
这是第一次，霍云骁没有赴她的约。
大约是因为这是军营，他认为不用再听她的命令。
叹息一声，元姝宁缓缓起身。
……
霍云骁从改为议事厅回到书房，看见坐在榻上的元姝宁不由一愣，随即狠狠皱眉。
战事的不顺让他口出恶言：“公主这般作态，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元姝宁一愣，只觉得心脏像破开大洞，寒风呼啸着朝里涌入。
霍云骁还在训责：“此刻前线战况不明，公主为君，却执念于儿女情长，不如像云筝那样做些实事！”
元姝宁攥紧手，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霍云骁的毒，只要过了今夜就不会再复发，她也没必要再解释。
元姝宁只是解开衣带，缓缓起身。
肌肤胜雪，黑发如墨。
她哑声开口：“三月之约作废，过了今夜，本宫便算你完成约定。”6
泠然的空气攀爬上每一寸肌肤，激起战栗，元姝宁上前一步，轻轻靠进霍云骁怀里。
她轻轻闭上眼，将霍云骁的手往自己腰间带，尾音带着颤：“要我。”
霍云骁呼吸陡然一沉，下一刻，元姝宁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倒在了榻上。
黑夜如同薄被覆盖两人，床榻间陡燃无尽烈火。
辗转噬咬，元姝宁放肆至极，胸腔处却骤然传来尖锐刺骨的痛。
这一次，元姝宁没能压制的住，鲜血瞬间溢出嘴角。
她猛然顿住，将那股腥甜狠狠咽下，将头埋进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焰终于熄灭。
就在霍云骁穿戴整齐时，元姝宁突然叫住他：“云骁。”
他回头，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厌恶。
元姝宁慢慢坐起身，一双眼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开口：“将军，万事小心。”
霍云骁眉心拧起，不知道元姝宁又是什么心思？
他不愿去多想，转身就要走。
打开书房门时，元姝宁郑重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霍将军，中原便托付给你了。”
他脚步一顿。
听见元姝宁又说：“中原的万千黎民百姓也托付给你了。”
霍云骁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异样。
但他随即迈开脚，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元姝宁才猛然趴向床头，吐出一口血来！
再醒来时。
元姝宁睁眼便瞧见玄清坐在床边。
她张了张嘴，嗓音暗哑：“你怎么在这里？”
玄清对上她不甚清明的眼，哑声开口：“你的酒忘在了寺里，你说过，你一定要喝完它。”
“是吗？”元姝宁撑着床沿想要起身，又是一阵猛地咳嗽，身形不稳。
这一次，玄清伸手扶住了她。
只为一人，跋涉千山。
出家人本该看破红尘与生死，可听闻元姝宁随军出征，他却瞬间乱了心神。
佛渡世人，却难以自渡。
玄清攥紧佛珠：“元姝宁，你快死了。”
元姝宁咳出喉间血，却是露出一个轻松笑容：“这不是你我早就知道的事？”
玄清沉默半响，无法压制声音中的低沉：“我后悔帮你渡毒了。”
元姝宁诧异无比，声音淡然却坚定：“玄清，中原可以没有长公主，却不能没有大将军。”
三日后，霍云骁正式率军出击。
元姝宁留守庆城，临行前。
元姝宁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本宫赠与将军的出征之礼。”
霍云骁猛然抬头，眸色凌厉：“公主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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