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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白色外套，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我找周辞岁。」黎晓晓开口。
「不见，滚滚滚！」陆梓帮我赶人。
「刚才瑾年给我打电话，让我准备一下，他要娶我了。」黎晓晓继续道。
陆梓大惊失色：「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瑾年要娶我了。」黎晓晓很平静。
陆梓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抽过去。
我开口：「陆梓，你上楼去，我跟黎晓晓聊聊。」
「嫂子，这女人不是个好人！」陆梓不肯上楼。
我瞪了她一眼，她不情不愿地上楼去了。
一楼只剩下我跟黎晓晓了。
黎晓晓自来熟地走进来，环顾一圈大厅，又盯上了红酒柜里的红酒。
那一瓶瓶昂贵的红酒在灯光下尽显优雅。
「我想喝一杯。」黎晓晓指了指红酒架。
我取了一瓶红酒，示意黎晓晓坐下。
她坐在餐桌旁，用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我。
我开了红酒，给她倒了一杯。
她用双手接过，怔怔地注视着里面微微晃动的液体。
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着问她：「有何贵干？」
她没有回答，轻轻抿了一口酒，然后露出迷醉的表情，用很轻很轻的语气叹息：「真好喝。」
「这瓶是最差的。」我如实说。
她不介意，斟酌着用词：「周辞岁，你知道吗？我的梦想就是能像你一样优雅地喝红酒。」
「这也算梦想吗？」
「当然算，我七岁那年，村里放电影，我脏兮兮地坐在粪水桶上，看着模糊的屏幕中，一个城里的白领跷着二郎腿喝红酒，很高贵很漂亮，那画面我记了一辈子。」
黎晓晓脸上有了笑，气色也好了一些。
我跷起了二郎腿：「然后呢？」
「然后我拼命努力，每天干完活就学习，无时无刻不在学习，我把笔写断了一杆又一杆，我把手指磨破了一根又一根……
「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父母借钱供我来北京念书，他们的脊梁被稻米压弯了，他们的眼睛被汗水浸痛了，我终于有钱念书了。」
黎晓晓眼睛渐渐发红。
她又抿了一口红酒，然后一边晃动里面的液体一边凝视着。
「我上了青华大学啊，我要出人头地了，我可以当科学家，可以当商人，可以当官，最起码，我都能当一个白领。
「我终于可以跷起二郎腿喝红酒了，优雅、漂亮、干净，我还要让父母都喝上红酒，他们也能喝上的。」
我听得默然。
黎晓晓面临着很多穷困山村里的女孩要面临的困境。
「所以你想嫁给陆瑾年，过上天天喝红酒的生活？」
「不，不是的，周辞岁，你不懂我。」
黎晓晓凄凉一笑：「我有大好前程，我有改变世代贫穷的机会和能力，我甚至看见了那杯红酒，我伸出手就能捧起它了。
「可是，我要攻略陆瑾年啊，哈哈，多么可笑啊，我用了七年的时间和青春，去攻略一个男人。」
黎晓晓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她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像是山间突然汹涌的山洪。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我被逼着，耗尽我的一切，去攻略一个男人！
「我无法好好念书了，无法进步，无法完成课业，我的一切都围绕着一个男人，如果我反抗，我会死。」
黎晓晓将红酒杯重重地放在台上，溅出的红酒沾染了她的手背。
她一把甩开，直直地盯着我：「我自己都吃不饱，却要给陆瑾年买早餐；我根本不喜欢篮球，却要一次次为他喝彩；我身子骨弱，淋雨就发烧，却要为他撑伞！
「当我不愿意的时候，我就会受到死亡威胁，我的脖子上仿佛有一条钢丝，死死地勒着我，容不得我喘一口气！」
23
黎晓晓说了很多话。
她的眼泪流满了脸颊又快速拭去。
我怔怔地看着她：「所以，你压根不喜欢陆瑾年？」
「我这样的女子，从未奢求过爱情，在我眼中，只有那杯红酒是我所奢求的。
「没有任何一个女生，愿意为了一个男人浪费七年青春，所谓的爱情，甚至不值得我花七天去索取。」
黎晓晓斩钉截铁。
我无言以对。
黎晓晓吸了吸鼻子，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骗顾淮辰回来了，我知道他一直暗恋你，从你们的辩论赛开始，那一场生命和爱情谁更重要的辩论赛，我全程围观了。
「他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厚望，把陆瑾年气炸了。陆瑾年因为他的原因，决定报复你，他要跟我结婚，好让你后悔。」
黎晓晓嘴角扯出一个讥笑：「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希望你阻止他娶我，希望你回到他身边，所以我来找你，恳求你帮我最后一次，别阻止了，让我结束这个攻略吧。」
我已然明白了。
陆瑾年要用激将法刺激我。
他所谓的要娶黎晓晓，是气急之下做出的决定，只要我回心转意，他就不会娶黎晓晓了。
那么黎晓晓的攻略也就无法完成了。
「陆瑾年娶了你，一切就结束了？你的癌症也会好吗？」我问。
「是的，都会结束的。」黎晓晓疲惫之极，「七年了，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好累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红酒呢？」
她说罢，从兜里取出了一张银行卡。
我疑惑看她，她将卡推到我面前，不舍道：「这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八万九千元，我的所有精力都浪费在了陆瑾年身上，所以只能存这么点了。
「我把它作为报酬给你了，密码是 137654。」
24
我并不肯要黎晓晓的报酬，但她也没有拿回去。
她只是喝光了那杯红酒，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走了。
陆梓跑下来询问：「那臭女人走了？她说了啥？」
「没说啥。」我先将桌台上的卡收好。
陆梓一脸狐疑：「黎晓晓来干啥？我哥真的要娶她吗？」
「是的。」
陆瑾年气疯了，他要激将我了。
翌日，他就召集了我们两家的亲朋好友聚餐，地点在我家。
我爸妈还以为陆瑾年终于想通了，来认错的。
陆叔叔和王阿姨也开心了，喝着茶笑道：「你们两个和好就再好不过了，至于黎晓晓，我们对她仁至义尽了，没有赶出大街算好的了。」
「对，瑾年和岁岁把婚订了，那个黎晓晓的病，我们出钱看。」亲戚们都很善良。
陆瑾年却一言不发，他就盯着我看。
我不理他。
他冷哼一声开口：「周辞岁，跟顾淮辰跳舞跳得开心吗？」
全场死寂，亲戚们都愣住了。
「瑾年，你说什么？」陆叔叔喝了一声。
「我说什么？她周辞岁真有魅力啊，把青华最牛的男人勾搭到手了。」
陆瑾年言语中满是嘲讽：「自己未婚夫受伤了不管不顾，外人受伤了赶紧送医，怕不是都心疼哭了。」
「你在狗叫什么？我说了不认识你，我对你毫无感觉，为什么不能跟别的男人跳舞？」我反唇相讥。
陆瑾年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眶通红：「事到如今你还装失忆是吧？」
「我没装，我就是不认识你，还有，我一直记得顾淮辰，也一直欣赏他，他跟我表白了，我接受了。」
我撂下了重磅炸弹。
全场震惊，每个亲戚都傻了眼。
陆瑾年怒极反笑，指着我发狠：「果然啊，好，很好，正巧我也打算迎娶晓晓了，咱俩就这样吧，各自安好！」
他说罢就走，头也不回。
我盯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希望我开口叫他。
于是我叫他：「等等。」
陆瑾年立刻止步，但不肯回头，他冷笑：「咋了？」
「我准备后天跟顾淮辰订婚，你记得来送礼。」我提醒他。
他浑身一僵，双拳捏得死死的，随后大步离去。
25
陆瑾年就这么走了。
亲戚们全都迷茫而惊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多解释，独自去了青华大学。
在操场上，我看见正漫无目的散步的顾淮辰。
他向来如此，闲暇时就喜欢在操场散步，导致当年很多女人蹲点去散步，制造偶遇。
我迎面走去，走到顾淮辰身后时，他都没发现我。
我正要拍他一下，他却接到了视频。
视频接通，对面显然是他父母。
「淮辰，你什么时候回美国？要回来拿绿卡了。」顾父有些着急。
顾母也催促：「赶紧回来吧，妈妈给你看中了一个姑娘，混血的，老漂亮了。」
顾淮辰笑了笑：「不急，难得回母校，再看看。」
「什么不急不急的，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快回美国，妈妈给你介绍姑娘。」顾母继续催。
顾父则沉吟起来：「我说儿子啊，你也奔三了吧？这么多年恋爱都没谈过，你不会是……我警告你啊，咱们虽然在美国，但不能搞这边那一套啊！」
我差点笑死。
原来顾淮辰也会被催婚的。
「爸妈，别乱想，我……我会尽快回去的。」顾淮辰无奈得很。
视频挂了后，他又漫无目的地走着了。
我往他旁边一蹦：「鬼啊！」
顾淮辰吓一激灵，看清是我不由笑了一声：「辩手周辞岁，请问人可怕还是鬼可怕？」
「打住打住，我不辩了。」
我真是服了他了。
顾淮辰含笑点头。
我不多磨叽，掏出手机来拍个合影。
顾淮辰有点诧异，一时间还紧张了，脸颊绷得紧紧的。
「你紧张个啥？就拍个合照啊。」我又无语了。
「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辩手周辞岁会主动跟我合影。」顾淮辰持续紧张。
不过他帅得很，紧张的时候也好看。
我就随便拍了一张合照，往朋友圈一发。
「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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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辰惊呆了，看着我的朋友圈难以置信。
「周辞岁，你来真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点头：「这么多年了，也就你能让我有点感觉了。」
「陆瑾年呢？」
「他是谁？」
我真不知道他是谁。
顾淮辰又盯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迫不及待给他父母打了电话。
「爸妈，绿卡我不要了，我还是喜欢国内，我要回国生活了。
「你们不也经常念叨着想回国吗？等我稳定了，我去接你们回来！」
好家伙，恋爱脑上头了。
这就是青华双子星之一，可望而不可即的学霸大神吗？
嚯嚯嚯，不过如此嘛。
我心满意足回家了。
陆瑾年站在门前，阴郁得仿佛夜里的猫头鹰。
他浑身冒着煞气，垂着头，身体在轻微地发抖。
我走了过去，他抬头看我，嘴唇颤着：「你真跟顾淮辰在一起了？」
「是。」我大方承认。
「周辞岁，你真的不爱我了吗？就因为我想救黎晓晓的命，你就这么恨我？」
「不好意思，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爱你？」我把话说明白了。
陆瑾年闭上了眼，声音从喉头里挤出来：「好，好！你别后悔，你别后悔！」
他彻底死心，毫不停留地走了。
随后我听见他家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甚至还有陆叔叔的叫骂声和王阿姨的哭声。
最后，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陆瑾年带着黎晓晓开着跑车离开了。
晚些时候，我看见了陆瑾年的朋友圈。
「此生有你，何其幸哉。」这是文案。
至于配图，一共两张，一张是他跟黎晓晓的合照，一张是他跟黎晓晓的结婚证。
27
「嫂子，陆瑾年疯了，他疯了！」陆梓冲了过来，脸色发青。
「他娶了黎晓晓是吧？」我平平淡淡。
「是啊，他跟我们大吵一架，抢过户口本就跑了，直接去跟黎晓晓领证了，完了完了！」陆梓要哭出来了。
我当不了她嫂子了。
我也预感到后续麻烦大了，两家亲戚一定会炸锅的。
到时候我会很头大。
「陆梓，我要去旅游了，你让大家别找我，我没事的，而且我有顾淮辰了。」我先走一步，不然会被烦死。
当日，趁着亲戚们还没来找我，我收拾一点东西就跑路了。
在路上我通知了顾淮辰，让他收拾东西陪我去旅游。
天黑的时候，我们坐在高铁上相视一笑。
「辩手周辞岁，你要去哪里旅游？」
「去好玩的地方，玩够一个月再说。」一个月，够躲避风头了吧？
顾淮辰一切依我，我俩是走到哪里玩到哪里，吃吃喝喝睡睡，怎么开心怎么来。
这小子还是个正人君子，晚上跟我睡一间房都不敢碰我，直挺挺躺着，跟躺尸似的。
但我想碰他啊。
这么帅的男人，谁不想碰一下啊？
所以旅游的最后一晚，我躺在黑暗中，将脚伸到了他的腿上。
他当场僵了，呼吸也变了。
我润润喉开口：「辩手顾淮辰，你觉得我的脚冷吗？」
「冷……」
「那你还不焐热？」
「遵……遵命。」
这一焐，热的可就不仅仅是脚了。
28
旅游结束，我们回到了北京。
顾淮辰的父母迫不及待归国了，他兴冲冲跑去迎接，还跟我约定明天聚餐，把我正式介绍给他父母。
我自然乐意。
随后我给陆梓打电话，问她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嫂子，你终于回来了？唉，我哥算是废了，每日里浑浑噩噩，都开始酗酒赌博了。」陆梓唉声叹气。
「不至于吧？这才一个月，他就这样了？」
「黎晓晓跟他离婚了，领证第二天就离了，完全是走了个过场，大家都糊涂了。」
陆梓自己也很糊涂：「我们都以为她图财，嫁入豪门当公主，结果第二天就自愿离婚，不要一分补偿。
「我哥心里一直念着你，结了婚也特别后悔，当即同意离婚。离了后，黎晓晓跟他说了什么事，他就开始浑浑噩噩了，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
陆梓恨铁不成钢。
这时她那边一阵响动，随即手机被夺走。
陆瑾年的哭号声传来：「岁岁是你吗？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怎么能忘了我呢？你也要攻略我是不是？我抛弃了你，所以你就忘掉我了……」
我没听懂，啥玩意？
「黎晓晓告诉我的，她猜到了，你攻略我失败了……我该死，我真该死啊，你回来好不好？」
陆瑾年哭得撕心裂肺，我则无动于衷。
因为，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我已经嫁给顾淮辰了，再见。」我把手机关机，再也不见！
我的心情还是很好的，也不想回家，索性在街上散散步。
路过万达广场的时候，我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衣着朴素，素面朝天，正热情洋溢激情澎湃地发着传单。
我站在原地看她，看她那笑容满面的脸颊，看她那阳光下瘦弱的身躯，看她那在风中飞舞的秀发。
对了，还有她亮晶晶的眼睛。
她好像悬崖上的树木啊。
这样的女子，才是悬崖上的树木吧。
我跑了过去。
她看见我一怔，随即邀约：「喝一杯吗？那边有咖啡店，我包里有一瓶红酒。」
「你哪儿来的红酒？」
「陆瑾年家里的，我终究是不甘我那浪费掉的七年，所以顺走了他家一瓶红酒，最贵的哦。」
顺得好！
走，喝一杯！
29
半年后我跟顾淮辰结婚了，我家也早已搬离了那个小区。
陆瑾年这半年彻底废了，酗酒烂赌，不务正业，把自己的公司都搞垮了。
他爸妈气出了病，最后索性不理他了，让他烂下去。
我再见到陆瑾年是在圣诞夜的街边。
他将跑车踩得轰轰响，车里浓妆艳抹的女人哇哇大叫。
我远远看着，看着陆瑾年吊儿郎当地搂着那个女人下车，还吐了一口痰。
他早已没了青华双子星的意气风发和温文尔雅，如今只是个烂人。
「妈的，这么多人，上次来的酒吧在哪儿呢？」陆瑾年骂骂咧咧地，四处找酒吧。
他旁边的女人咯咯笑：「人家也忘了，到底在哪儿呢？」хᒝ
陆瑾年一下子不动了，他扭头盯着女人，破口大骂：「你忘你麻痹，不准忘，不准忘！」
女人被吓坏了，惊恐不安，连连道歉。
「给老子想起来，想起来！」陆瑾年给了女人一巴掌。
女人赶忙指了指一个方向：「我想起来了，在那边在那边！」
陆瑾年满意了，搂着女人往酒吧方向走去，可走着走着突然泪奔，瘫坐在地大声哭了起来。
30
后来我也遇到了黎晓晓。
她已经不发传单了，因为考上了家乡的公务员。
她好歹也是青华的，落魄了七年之后，发传单只是临时赚点钱罢了，以她的能力，终归是要出头的。
考上公务员后，她就准备离京了。
离开前，她特意来找我，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我便笑：「喝一杯？」
「攻略者周辞岁，我请你喝一杯。」
「不用客气了，又不是第一次喝了。」
我们把酒言欢，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黎晓晓在说话，我在听。
她很努力，拼了命考上了家乡的公务员。
她终于可以跷着二郎腿喝红酒了。
这是迟到了七年的红酒啊。
让我们，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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