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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痛都是真的。
    痛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连宋纪川自己都想不到，失去姜阮阮，他竟会这么痛。
    他分明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他讨厌她的强势专横，讨厌她的盛气凌人，讨厌她的大小姐做派。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他回答不出，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姜阮阮是我的妻子，她的遗体由我带走，她的后事，也只能由我办。”
    宋纪川说完，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
    气得陆昊阳在他身后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你的妻子，你对她好过吗？你珍惜过她吗！”
    “她为你付出了肝脏，到头来连命都没了，你还要让她连死都不能清净吗！”
    “宋纪川，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姜阮阮了吗？哈哈哈，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宋纪川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这是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时，背影有一瞬僵硬。
第十二章
    深夜。
    姜阮阮又一次飘进了婚房里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浓浓的酒味，地上是满地的空酒罐子，一向一丝不苟的宋医生，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一罐酒，整个人无力的半靠在床边，说不出的颓废。
    “宋纪川，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姜阮阮了吗？”
    陆昊阳那句带着恨和痛的喊话始终萦绕在耳边，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爱上姜阮阮……
    怎么可能，他明明最讨厌她才是。
    模模糊糊间，他忽然回忆起了很多事。
    宋纪川从小就觉得姜阮阮吵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跟他一般大的男性朋友们都说姜阮阮长得漂亮性子爽快，他们都说喜欢她。
    只有宋纪川不喜欢。
    性子爽快？分明是刁蛮。
    “纪川，姜阮阮妹妹天天跟着你，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去追她了啊。”
    彼时的宋纪川手里拿着书，头都不会抬一下：“要追就去追。”
    可当他真的看到姜阮阮身边围绕着别的男孩儿时，他心里却又有一丝奇怪的燥意。
    好在姜阮阮这个傻子，好像根本看不到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一样，从来没给过任何人机会。
    她始终跟在他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第一次没跟着他，是杨曦母女出现的那段时间，她忽然多出了一个妹妹，妈妈也病重入院。
    有一次放学，宋纪川看见一向骄傲的大小姐蹲在草丛里哭。
    他皱着眉问她：“姜阮阮，你在干什么？”
    姜阮阮立刻擦干眼泪，挤出一抹难看的要命的笑：“刚刚踩死了几只蚂蚁，我好内疚。”
    宋纪川无语，只当她发神经，再没有多管她的事。
    后来没过几天，他就从爷爷的口中得知，姜阮阮的妈妈过世了。
    年少的宋纪川想起少女蹲在草丛里流泪的样子，头一次产生了怜惜之情。
    那天，他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了姜家，却正好在姜家别墅门口看到姜阮阮不顾姜父的劝阻，把杨曦的所有东西都扔在了门口。
    杨曦哭得楚楚可怜，跪着求她不要扔自己的东西。
    但姜阮阮脸上带着十几岁少女不该有的冷酷，甚至已经看不见半点伤心。
    宋纪川都怀疑那天那个偷偷流泪的少女是自己的幻想。
    “爸爸，既然你非要留下这个害死妈妈的小三的女儿，那就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小姐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如此盛气凌人，如此的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和安慰。
    在以后的长大过程里也一样，姜阮阮住回了外婆家，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姜家，还是姜父多年来苦苦跟她缓和关系，才没有闹到断绝往来的地步。
    宋纪川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咄咄逼人的性子。
    每次杨曦在姜阮阮那儿吃了亏之后，宋纪川总是去安慰杨曦，这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的是杨曦。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安慰杨曦，只是下意识在帮姜阮阮收拾烂摊子。

    但宋纪川心里并不承认这一点，甚至宁可让所有人都误会他喜欢杨曦。

    他也不愿意承认，他喜欢姜阮阮。
第十三章
    宋纪川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躺在姜阮阮的床上醒来，凌乱的卧室早已被收拾干净，他眼神一颤，有些激动地下床。
    下一秒，门开了，杨曦端着粥走了进来。
    看见她，宋纪川的眼神便暗了下去。
    杨曦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忍住失落的情绪走进去。
    “纪川，喝点粥吧，你昨晚喝了太多酒了。”
    宋纪川冷淡的开口：“不用，你回去吧。”
    杨曦咬着唇，委屈的看向她：“我已经知道姜阮阮的事了，人死不能复生，纪川，你怎么能因为她的死惩罚自己呢？这不关你的事……”
    姜阮阮颇为赞同的点头。
    到目前为止，她也认为宋纪川在得知她死讯后的所有行为，都只不过是因为愧疚。
    她压根儿没往宋纪川喜欢自己那方面去想。
    最多也只是因为是那晚她是跟他吵架了才跑出去，然后才遇上车祸而感到愧疚。
    杨曦放下粥，鼓起勇气抱住宋纪川的腰。
    “纪川，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姜阮阮已经死了，你们的婚姻不作数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呀。”
    她正在动情的说着，谁知下一秒就被宋纪川坚定地推开了。
    他沉声道：“小曦，我说过很多遍了，我跟姜阮阮的婚姻，永远都作数。”
    杨曦崩溃道：“可她已经死了，你只是因为对宋爷爷的承诺才娶她而已，她死了承诺也就解除了，你为什么……”
    忽然，杨曦不可置信的顿住。
    她恍然松开手，走到宋纪川面前，颤抖着问：“难道，你是真的想娶她吗？”
    宋纪川没有回答。
    姜阮阮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怔住。
    杨曦痛苦的看着他，道：“那我呢？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宋纪川按了按眉心：“小曦，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我对你好，是因为以前岳父让我多照顾你，而且你在这里无依无靠，我从来都只把你当成妹妹。”
    妹妹？
    杨曦愣在了原地，连姜阮阮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纵然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也忍不住因为宋纪川的这句话产生一股近似于可笑和荒唐的感觉，
    这十多年来，他对杨曦的偏爱和关心，是一句“妹妹”可以概括的吗？
    杨曦显然也不肯相信，哭着想要再次抱住宋纪川，却被他躲开了。
    “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我只是你的姐夫。”
    难以想象，姜阮阮竟然在自己死后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听到她活着时候最想听到的话。
    宋纪川让杨曦别来找他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可笑，不解的看着宋纪川。
    她都已经死了，他现在这么做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杨曦哭得很难过，小小的巴掌脸上满是泪水，最是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可是宋纪川偏偏没有半分触动，甚至转过了身。
    然后姜阮阮就看见杨曦满脸泪水的跑了出去。
    她不解的望着宋纪川的背影，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十四章
    姜阮阮也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想那么多了。
    自从尸体被找到之后，她就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大概是地府终于发现了她这个孤魂野鬼，要把她抓回去了。
    而真正能让她彻底消失的契机，姜阮阮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自己那具被宋纪川从陆昊阳手上抢回来也一直没有下葬的尸体。
    也许，在她没有真正“入土为安”前，她都无法消失吧。
    而宋纪川一直把她的遗憾安放在水晶棺里，却迟迟不肯给她下葬。
    直到陆昊阳带着姜父找上门来。
    再次见到爸爸，姜阮阮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印象中一直精气神很好的人，仿佛一下了老了十多岁。
    姜阮阮心里酸酸涩涩，说不出什么感觉。
    恨爸爸吗？
    肯定是恨的，如果不是他对婚姻不忠，也许妈妈的人生乃至自己的人生，都不会那么悲剧。
    可是在这十多年里，自己不管再怎么跟他吵架，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和好。
    在明知杨曦也喜欢宋纪川的情况下，他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把联姻的位子让出来。
    爸爸是爱她，姜阮阮从来不怀疑。
    姜父和宋纪川对望了许久，最终，只是苍白的说：“带我去看看她吧。”
    宋纪川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放着水晶棺的房间。
    他没有打开棺，光是看着棺里若隐若现的人，姜父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阮阮单独待会儿。”
    宋纪川陆昊阳都退了出去。
    门外，宋纪川率先开口：“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陆昊阳看着他虚白的脸，眼神里有一抹复杂：“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把阮阮下葬？非要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吗！宋纪川，你为什么就这么自私！”
    “阮阮活着的时候，为了你饱受折磨，你应该知道肝脏受损有多痛苦吧？那你知道阮阮给你捐肝之后，她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装作跑去西藏天天躺在医院里治疗的时候，有多痛苦吗？知道她回来之后，天天听你的冷嘲热讽有多痛苦吗？”
    “你们之间，从前都是你欠她的，你到底凭什么扣着她的遗体！”
    听着陆昊阳一句句的质问，宋纪川整个人几乎都要垮了，但他就是固执的不肯，固执的要把一个根本认不出面容的遗体留在身边，仿佛这样就相当于姜阮阮也还在他身边。
    他嗓音哑得厉害：“不管你怎么说……”
    “够了！”陆昊阳已经忍耐到极限，他狠狠揪住宋纪川的衣：“我告诉你，我今天带姜叔叔来就是为了带走姜阮阮，你拦不住我。”
    宋纪川一下子也爆发了，也揪住他的衣领：“你休想带走她！”
    “为什么？宋纪川，你凭什么不让我带走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姜阮阮是我的爱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一时间，整个房子都安静了。
第十五章
    陆昊阳嘲弄的开口：“爱人？你配说这两个字吗？”
    宋纪川早已在崩溃的临界点，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藏无可藏，如火山喷发一般喷薄而出。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姜阮阮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
    看见他眼里的癫狂，陆昊阳收起了嘲弄，凝眸看着宋纪川。
    姜阮阮也看着他。
    她没有听错吧？
    宋纪川说她，是他的爱人。
    爱？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不待她想清楚，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姜父从里面走出来，眼里有很明显的泪痕，他静静地看看向宋纪川。
    “纪川，让阮阮下葬吧。”
    宋纪川的脸上显现出难得一见的脆弱，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岳父……”
    姜父摇摇头：“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女儿，去世之后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当年她妈妈去世，也是阮阮亲自把她妈妈下葬的，她说过，人死后一定要由最爱的人下葬，下辈子才能幸福快乐。”
    这话或许是触动了宋纪川，他眼神的光明明灭灭，最终归为一片黯淡。
    许久，他才艰难的道：“好……”
    姜阮阮下葬那天，是个阴雨天。
    她的墓地，是宋纪川亲自挑的。
    只有他、陆昊阳还有姜父在，姜阮阮看着装着自己的水晶棺慢慢被放进去，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想流泪的冲动。
    宋纪川红着眼，看着工人将墓地一下下封死。
    等到姜父和陆昊阳都离开了，他还是没走，反而坐在墓碑前，抚摸着那上面她的照片。
    姜阮阮感受到自己透明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
    在她还剩最后一点意识的时候，听到宋纪川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股不真切的感觉。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你总是跟在我身后，不管我对你多冷淡，你都一副不会放弃的样子，让我总是觉得，你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明明我最讨厌被人强迫做事，明明我最讨厌你逼着我喜欢你的样子，可这十几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会忍不住去想你，会忍不住想，如果我继续这么冷淡的对你，你会不会真的放弃，还是会继续爱我？”
    “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既不肯接受你的爱，也无法忍受你可能会离开我，所以你提出结婚的时候，我很快就答应，我跟你说是因为对爷爷的承诺，不是，根本不是，爷爷从没有逼我说过只能娶你的承诺，只有我知道，我跟你结婚，只是因为，我想跟你结婚。”
    “那一晚，你在衣柜里找出杨曦的东西，那是她出国前让她帮她保存的，她说那里面有她妈妈的遗物，我答应之后一直放在那儿，我早就忘了它的存在，我应该跟你解释清楚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冰凉的液体从眼眶滑落，宋纪川浑然不觉。
    姜阮阮已经看不见他了，但她仍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痛。
第十六章
    为什么，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肯说出这些呢？
    姜阮阮觉得上天对自己未免太过残忍。
    何况，宋纪川，你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杨曦，你说你是真的想跟我结婚，可这么多年，你做过哪怕一件对我好的事吗？
    你给过我哪怕一丝回应吗？
    没有吧。
    所以为什么又要在我已经彻底死了之后承认自己的感情呢，为什么不索性就这样错下去，跟杨曦在一起，获得你的幸福。
    这样，或许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姜阮阮想，此时此刻，她似乎终于释然了，她不在乎宋纪川究竟爱谁了。
    只要你能过的好，哪怕你爱杨曦，好像也无所谓。
    可惜，她已经没办法再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一阵风吹过，彻底吹散了她的存在。
    阴冷的墓园，宋纪川在她的墓碑前坐到天黑。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最后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转身离开。
    他一步一步离开了墓园，从来挺拔如松的背影，有一丝颓败，走出去后，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他竟然觉得无处可去。
    偌大的城市，他好像再也没有家了。
    心里那股撕裂般的痛感一阵一阵传来，但宋纪川一点也感受不到，这段时间，他已经痛的够多了，都痛的麻木了。
    他脚步漂浮的走在马路上，忽然在前面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宋纪川眸色一滞。
    姜阮阮，是姜阮阮吗？
    他快速走过去，激动地伸手拍在那到背影的肩上，转过头却只是一张陌生的脸。
    “姜……”
    女孩转身不解的看着他，宋纪川的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失望的道歉。
    “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怎么会觉得姜阮阮还在呢？
    他明明都亲眼看到她下葬了，她已经死了，死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
    他永远都见不到姜阮阮了。
    宋纪川脸色惨白，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他仿佛已经自动屏蔽了与外界的联系，自顾自的朝马路对面走去。
    没有听见路人焦急的喊声，也没有看到路上疾驰而来的卡车。
    “嘭！”
    人和车相撞的那一瞬间，宋纪川的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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