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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宫内。
大殿之上，一片歌舞升平，乐声四起，殿外鼓声阵阵。
沈淮序坐在席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神情冰冷。
身旁的官员，还在侧耳议论着今日合盟之事。
“听闻今日北晋与那大梁合盟，就连南疆圣女也会来，看来如今，南疆已经决心辅佐大梁了。”
“上一次王爷婚宴的事闹得那么大，圣女就是决心辅佐大梁也是情有可原，说来这王爷也是可怜，受贼人蒙骗，听闻还下了个什么蛊，唉！”
“你小声点，莫要被那王爷听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见那圣女与那大梁王祁渊，甚为亲密，难不成是情投意合……”
那人还未说完，便被人嘘声打断。
沈淮序垂着眼，听着身边的议论声，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收紧。
殿外，内侍官一声高声呼喊。
“大梁王到，南疆圣女到——”
众人纷纷向殿外看去。
谢婉宁身着一身紫衣长袍，腰间银环琳琅，轻轻碰撞，发出脆响，银白色的发冠步步摇曳，端手缓缓走入殿内。
沈淮序抬眼看去，微微一顿，眸色紧紧盯着谢婉宁，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祁渊与谢婉宁并肩而行，看着不远处的沈淮序正盯着谢婉宁发愣，微微勾唇，对谢婉宁低声笑道。
“看来这沈王爷还真是痴情，这目光灼灼，都要把圣女给看穿了。”
谢婉宁冷瞥了一眼那祁渊，冷声道：“今日是你大梁的重要日子，王爷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祁渊抿唇笑了笑：“好。”
祁渊笑眼看着不远处的沈淮序，两人对视，沈淮序似乎在祁渊的眼里看出了挑衅之意。
而沈淮序耳边还在回荡着方才那人说，祁渊与谢婉宁情投意合之事。

大梁与北晋合盟，因有谢婉宁坐镇大梁，将原本北晋皇帝想要压大梁一头的心彻底打消。

而席间，沈淮序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谢婉宁。
待宴席结束后，北晋皇帝还想约谈谢婉宁以做拉拢，谢婉宁看出其意，以身子不适为由，先行离开。
殿门外。
谢婉宁刚踏出大殿，身后便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谢婉宁的手便被拉住。
沈淮序紧紧盯着谢婉宁，沉声问道。
“婉宁！你当真和那祁渊在一起了？”
第十六章
谢婉宁冷着脸，将手从沈淮序的手中抽出，奈何沈淮序将谢婉宁的手握的极紧，不愿放开。
“放开！”
谢婉宁看着沈淮序斥道。
沈淮序直直地看着谢婉宁，眼眶猩红：“婉宁，回答我！”
谢婉宁扬起手，一巴掌扇在沈淮序的脸上，厉声喝道：“沈淮序！你要发疯也要看清场合，这里是北晋皇宫！殿内坐着的是文武百官，你还要脸不要！”
沈淮序红着双眼，压低了声音：“我不在乎！婉宁，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和祁渊，到底是不是真的？”
谢婉宁甩开沈淮序的手，一双秀眉皱得紧紧的，声音似蒙上一层寒霜。
“沈淮序！我说过了，你我再嫁再娶都再没有任何瓜葛，我与他人如何更是与你无关！”
祁渊刚要出大殿，便听到谢婉宁的声音，脚步一顿，闪身躲在一旁的柱子后，并未上前打扰两人。
“怎么与我无关！你是我的结发妻子，你我六年之间的感情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沈淮序的声音低沉带着急迫。
“不作数，统统都不作数！”
谢婉宁抬眸看着沈淮序，眼神中是无尽的寒意。
“六年，换来得是你以身相胁，逼我取心头血，六年，换来得是雪中跪着的那一夜，是你不顾我安危，逼迫我为你取来兽王胆医治白灵素！”
谢婉宁步步逼近沈淮序，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今一句你错了，就想将一切事推开重新来过，沈淮序，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六年，我欠你的都还清了，还请你以后莫要再与我相纠缠。”
谢婉宁甩袖，转身离开，沈淮序看着谢婉宁的背影，刹那间，觉得呼吸都成了困难，一口气血堵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
从这一刻开始，沈淮序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他错了，真的错了。
而祁渊躲在柱子后，听着谢婉宁的一字一句，垂着首，陷入了沉思。
……
深夜，王府内。
沈淮序再一次来到谢婉宁的别院。
前些日子，他已经吩咐下人，将别院清扫干净了。
厚厚的一层白雪，下人们整整清了一日，待积雪肃清后，沈淮序这才知道，这别院内如今有多空旷荒凉。
从前谢婉宁同他住在正院内，自他带了白灵素回府后，谢婉宁便搬来了这处别院，在府中，既偏了些，又显得荒凉。
沈淮序推开卧房的那扇门，‘嘎吱’一声，沈淮序迈着步子踏入。
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却不知为何，沈淮序如陷入冰窟一般，寒气入骨，刺的浑身发疼。
谢婉宁从前煎药的药炉还在那里放着，沈淮序轻轻一碰，便被凉地缩回了手。
谢婉宁便是在这里，过了一月冬。
沈淮序走到榻前，手轻轻抚摸着谢婉宁曾经枕过的地方，目光一偏，便看到了床角处的墙上，被什么利器所刻的两行字。
沈淮序的手一抚，灰尘尽落，上书两行：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第十七章
隆冬之际，大雪。
自合盟之宴已过去半月有余，沈淮序自那以后便大病一场。
祁渊从外走来，将手中纸伞收起，拍了拍身上衣袖，对谢婉宁笑着说。
“今日我回来时，听城中官员说，沈淮序已有半月未上朝参政了，听说是告病家中。”
谢婉宁正煮着茶，沸水从茶壶中缓缓流出，发出声响，谢婉宁不动声色地捏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
“祁王爷不回大梁，还要留在这北晋中听多久的家长里短？”
谢婉宁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祁渊勾了勾唇，走到谢婉宁身旁，为自己斟了盏热茶，对谢婉宁温声说道。
“我已查出乌风背后所投靠的，正是乌孙国。”
谢婉宁一顿，转头看向祁渊，反问道：“你一直留在北晋，就是为了查乌风的事？”
祁渊拂了拂衣摆，朗声道：“你自南疆大老远来帮我这一遭，我自是不能让圣女白来一趟，大长老日夜为此事操劳，我便命人去查探了一番。”
祁渊顿了顿，又说道：“要说这乌风藏得真的够深，足足半个月，才被我查到一丝蛛丝马迹。”
谢婉宁皱起了眉头，将茶盏放下：“你是如何查到的？”
祁渊收起笑意，看着谢婉宁的眼睛，严肃说道：“乌风的尸体不见了。”
谢婉宁闻言一顿，那乌风的尸体当日便留在了沈淮序府内，就连白灵素也被沈淮序关押，按理来说，沈淮序自会处理乌风的尸体，为何会不见。
除非……
谢婉宁顿时变了脸色：“乌风没有死！”
……
死牢之内。
门外的侍卫突然悉数倒地，白灵素听到声响，抬起头看向牢门外。
牢门此时忽然打开来，一人缓缓走进来，扬手将捆绑着白灵素的玄铁链打断，白灵素体力不支摔在地上，这才抬起头看向那人。
那人身形健壮，胡子花白，白灵素大喜，忙开口说道：“乌长老，您没死！”
此人正是乌风。
乌风冷哼一声：“大计未完，老夫怎可能死，好在老夫事先便种下了龟息蛊，才躲过一劫，如今沈淮序这颗棋子已废，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白灵素连忙对乌风表示：“灵素愿追随长老！”
乌风冷笑着，将白灵素带离了死牢。
另一边，客栈内。
沈淮序看着眼前眉发花白的耄耋老者，握紧了手，一再恳求着。
那老者叹了口气，缓缓转过来身来，看着沈淮序，沉声说道。
“沈王爷与圣女缘分已尽，又为何要一再强求？”
沈淮序垂着头，喉咙似哽住一般，强撑着说道：“求大长老，帮在下解除移情蛊的蛊毒。”
大长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老夫不帮，是这移情蛊的蛊没有解药。”
沈淮序手猛地收紧，心似是被大手抓住一般。
“六年前，圣女，毅然闯过我南疆的万毒潭，受万蛊噬咬，也要与你结一段锦绣良缘，如今你受此蛊，也是天命如此。”
大长老的声音犹如空谷回音，震荡在沈淮序的耳边。
“王爷，错过便是错过，切不可再强求。”
沈淮序的心猛烈剧痛起来，眼眶染上一抹猩红，心似千万把利剑穿膛而过般。
沈淮序抚着胸口，终是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第十八章
沈淮序满眼孤寂，喉头一阵铁锈味不断上涌，沈淮序强忍着那股腥甜之气，眼眶已然一片猩红。
大长老看着沈淮序这副模样，叹着长气，微微摇头，手抚着花白的胡须，叹道。
“造化弄人啊，王爷趁早放下前尘吧。”
沈淮序将喉中鲜血咽下，抬手抚去唇边的血渍，眉头紧锁，眼眸深邃，看着大长老，低声道。
“我不信天命，更不会放下婉宁，就算是丧了我这条命，我也要陪在婉宁身边。”
沈淮序对着大长老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这半月来，沈淮序旧伤未愈，心中郁结，身体早已不如从前，似是苍老了许多，背微微弯着，尽显寂寥。
大长老身边的族人看着沈淮序的背影，开口问道。
“大长老，你为何不告诉那沈王爷实情？移情蛊虽没有解药，但只要真情还在，蛊毒自解。”
大长老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严肃：“圣女如今已经死了心，又何必徒增红尘烦忧，她与沈淮序的前尘旧事就此了断，日后，南疆还需圣女主持。”
大长老看着窗外，沈淮序落寞地身影走在大雪中，随后缓缓消失不见，
是冬末初春，回暖之际，北晋城中却下了最后一场大雪。
大梁使臣离京，谢婉宁欲带族人返回南疆，消息传遍了整个北晋城。
城门口。
祁渊身披裘袄，将手中折伞放到谢婉宁的手中，低声说道：“关外的雪大，就别送了。”
谢婉宁神情淡漠，拂了拂披风上的落雪：“本就没想送，是大长老呈了祁王爷的情，看在你帮南疆查出乌风一事，我这才来。”
祁渊勾了勾唇，还未开口，便看到成门内，沈淮序拖着重病的身子，身着黑色裘毛披肩，步子踉跄。
祁渊垂下眼，想起合盟宫宴那日，沈淮序与谢婉宁的对话，临走之际，他倒是想送这沈淮序一份礼。
待沈淮序走近后，祁渊抬手抚了抚谢婉宁的头顶，温声说道：“婉宁若是无事，我便派人去南疆接你来大梁小住。”
果然，沈淮序闻声，整个人顿在原地，祁渊的一句‘婉宁’，将他浑身力气尽卸。
谢婉宁看着祁渊这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抬手打掉了祁渊的手，冷冰冰道：“我不喜他人触碰，这等肉麻腻歪的称呼，还是少学为好。”
祁渊被谢婉宁这么一说也不恼，勾唇笑得一脸和煦，对谢婉宁拜别后，便上马带人离开。
谢婉宁回过身，便看到沈淮序站在不远处，正紧紧盯着自己，一脸的苍白，唇毫无血色，看上去格外虚弱。
谢婉宁一顿，这才想起，方才祁渊为何突然做出如此莫名之事，想来就是为了气这沈淮序。
谢婉宁越过沈淮序便要离开，沈淮序抬手，抓住谢婉宁的衣角，手紧紧用力，捏住那一方，却又极其虚弱，连那衣角都从手中滑落。
沈淮序喉咙干涩，虚虚喊出一声：“婉宁……”
谢婉宁顿住脚步，回头，一双冰冷的眸子对准了沈淮序。
沈淮序张了张唇，本就干涸的唇撕裂开来，血渍微渗，他勾了勾嘴角，连笑都极为苦涩勉强。
“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第十九章
谢婉宁看着沈淮序不语，沈淮序微微垂眸，语气放得很轻。
“带我一同回南疆吧。”
谢婉宁挑着眉头，眼中尽是打趣地看着沈淮序。
“听闻沈王爷近来告病家中，想必是糊涂了，我南疆乃圣地，各国立誓不入我南疆之地，你身为北晋王爷，却入我南疆，是何企图？”
沈淮序连忙说道：“婉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陪着你。”
谢婉宁冷笑一声，打量着沈淮序。
“沈淮序，你哪来的脸陪在我身边？你有什么资格？”
沈淮序的脸色一白，眼里尽是刺痛，他缓缓合上双眸，将眼底血色掩去。
谢婉宁转身离去，只留沈淮序一人在原地，低声呢喃着。
“婉宁，我只是想赎罪……”
王府内。
一片空旷寂寥，下人们拿着行李纷纷走出王府大门，风吹过，一阵萧条。
别院内，沈淮序站在谢婉宁曾经的房内。
一名侍卫走进来，对着沈淮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低声说道。
“王爷，已将府中下人尽数遣散，宫中来了消息皇帝准您告病，褪去王爵。”
沈淮序喉结微微滚动，低声应了一声，缓缓道。
“从今日起，我便不再是王爷了。”
那侍卫心一沉，抬头看着沈淮序：“王爷，您是这北晋城中，最有实力能成为君王的王侯，日后这天下都是您的，您又何必如此呢！”
沈淮序上书折子，将王侯爵位尽褪，皇帝本就忌惮沈淮序，圣女谣言城中四起，他更是有所耳闻，早就怕沈淮序功高震主，做出谋反之事。
如今沈淮序这一举，正中了那皇帝的心，当即便批了折子，允了沈淮序。
沈淮序只是手指轻轻抚着墙上，将灰尘一遍遍拂去，眼睛紧紧盯着上面那行字，‘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没有了婉宁，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那侍卫心一梗，自知劝不动沈淮序，只能行了个礼，低声说道。
“王爷手中虽没了兵权，但玄骥营的弟兄们，都谨遵王爷一人诏令，王爷保重！”
说完，那侍卫便退下了。
这偌大的王府之中，如今，也只剩下沈淮序一人。
……
三日后，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