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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视线相撞，宋静惜呼吸一停，搭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收紧。
——这是慕子寒默认了她心中所想的意思！
——慕子寒竟然也是重生的？！
若是此刻在这里的两位小朋友的确还是小朋友，或许三位长辈还能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可惜现在披着小朋友外衫的慕子寒跟宋静惜都是上一世的老狐狸。
慕子寒垂着眼眸，温声道：“小孩子贪睡，许是睡一会儿就醒了，阿娘，午膳吃什么？”
“午膳我亲自来做，南岁喜欢吃什么？她身子那么弱，她有没有在喝药？是否有什么忌口？”宋老夫人摩拳擦掌，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来问长公主，问的长公主连忙起身同她一道去。
宋老将军淡定的将茶盏饮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那我换身衣裳去吧。”
老人说着就站起来，看似走路稳稳当当，实则嘀嘀咕咕：“我长得凶么？不凶吧……”
怀疑的嘀咕声落入耳畔，慕子寒压住唇畔笑意，瞥了一眼看似冷静的宋静惜，转头吩咐道：“你们去守着南岁吧，免得她醒来害怕，”这句是对淡风溶月说的，“你们先下去吧，不必候着。”
后一句则是对院子里头的其他侍卫婢子说的。
待院内只余下慕子寒二人后，坐在石凳上的宋静惜猛然起身，抬手一拳便劈了过来——慕子寒正端起一杯茶往嘴里送，眼睛都没抬起一下，另一只手无比轻松的便架住了她的攻击。
这一掌回击的宋静惜顿时大怒，冷笑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将她接回来的！”
“南岁是宋家的骨血，是阿娘的女儿，是我的妹妹，我将她接回来，有何不对。”
慕子寒冷静的放下茶盏，松开了擒着宋静惜的手，平静的抬起头与她平视：“我既然将她接回来了，那我就一定会保她这一世平安无恙，”说罢，慕子寒顿了顿，解释道，“阿静，其实南岁她——”
“你疯了是不是？！”宋静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慕子寒的话语。
没有了旁人在场，两位伪装的假小朋友气势全开，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和睦的模样。
“上一世她对你，对我，对宋家都做了什么，难道你全都不记得了？！”
慕子寒缓声道：“我刚接南岁回来的时候，逼着她在阿爹的牌位前发誓，若是——”
“誓言有用的话，宋皎早就被劈了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宋静惜冷漠的打断了慕子寒的话语。
抬起头看向一脸怒意的宋静惜，慕子寒“嘭”的伸手将桌上的茶盏拂落在地，这才冷声道：“你气够了没有，还要打断我说话多少次？我知晓你生气，但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宋静惜与他对视两眼，嗤笑一声，旋即坐了下来，朝着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慕子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南岁若是寻不回来，阿娘只有三年好活。”
想起上一世长公主郁郁寡欢，宋静惜道：“我已经差人去寻沈神医了——”
“阿娘的心结在南岁身上，南岁不回来，她不愿意配合看病，吃药，纵然你寻到了沈神医，她一心求死，又有什么用？”慕子寒不客气的打断了宋静惜的话，“这一点，你心底明明再清楚不过。”
宋静惜闭了闭眼睛：“然后呢？你就那么把她接回来了么？你是不是忘记了——”
“宋皎，她上一世想要杀了我们。”
“我记得，但是那是宋皎，是吃尽了十五年苦难的宋皎。”慕子寒试图同她讲道理，“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只有五岁的南岁，她还没有来得及遭受那些——”
“啪”的一声，茶壶碎裂，宋静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难道上一世宋皎回来之后，我针对过她？我欺负过她？我没有理解她？”
她看着慕子寒，冷笑一声：“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的劣根性？！”
“我绝对不会再相信她一次，绝不会。”
闻见对面姑娘斩钉截铁的回复，慕子寒凝视着沿着碎瓷片滚落的水珠，一时有些难以言语。
他知道宋静惜在想些什么，所以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宋静惜。
上一世南岁回到宋家之后，仍旧继承了她郡主的身份，即便她完全不像是个郡主。
众人都知晓她之前吃了不少的苦，宋家从无人敢在南岁面前提起她的往事。
宋静惜对南岁心中有愧，在听闻赵家姐妹欺负南岁后，甚至找人偷偷地打了赵家公子一顿，还寻了些书籍古琴之类的，主动来寻南岁，想要亲手教导受苦的妹妹学一些东西。
“你若是不想学也没关系的，我、我听说你在找先生学，便想着我也可以教一教你的。”
彼时宋静惜小心翼翼的想要同南岁打好关系，同这个阿娘死前都牵挂的妹妹——然后南岁亲手烧毁了长公主留给宋静惜的古琴。
上一世的事情历历在目，宋静惜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嘲讽。
“她受了那样多的苦楚，是以她觉得我代替她享乐了十几年，她恨我，不愿意同我亲近，我都可以理解她，我处处小心，但……这些是她可以肆意伤害我，伤害别人的理由了么？”
“我从未害过她，可就因为她受了苦，这就是她设计……让我清白全毁的理由了么？”
宋静惜道：“我不知晓你究竟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但那是你的事情。”
“……阿娘在世时，我不会动宋皎一根头发，可她若是来主动招惹我，那就不要怪我。”
说罢，宋静惜看也不看慕子寒一眼，转头便走。
慕子寒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忽然就想起来宋静惜是个很要强的姑娘。
……到底有多要强，有多与南岁不同呢。
大概就是宋老将军领她回来的时候，原本也想给她改名字，与慕子寒宋皎一般的单名，然而几岁的小姑娘否决了这个提议，一字一句要求保留自己的原名，宋家便也没有强求于她。
这样要强的姑娘主动讨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南岁，一个是她的未婚夫。
前者……将她冷嘲热讽，后者受前者算计，弃她于不顾。
慕子寒往前走了两步，冷声道：“你恨宋皎，我并无意见，可她如今才五岁——”
“难道上一世的恩怨真的要加给她一个尚不知事的小姑娘身上么？！”
第一百零七章：祖孙
宋静惜当然不可能回答慕子寒，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徒留下一个倔强而冰冷的背影。
这一头的恩怨，睡醒的南岁一概不知。
她从梦中醒了过来，打着呵欠便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
守在床榻前的宋老将军还没来得及笑上一下，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小孙女揉着眼睛咕噜噜的坐了起来，同他对视的瞬间吓得一个呵欠都没打完，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然后开始一声又一声的：“嗝——嗝——嗝——嗝——”
宋老将军的满腔热心：“…………”
迅速伸出爪子捂住自己的嘴巴，南岁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同老将军对视。
她刚刚睡醒，眼底还带着几分茫茫然，又因为停不下来的嗝，双眸泛着几分委屈。
征战多年，见识过敌人阴谋诡计的宋老将军可没有见识过这个。
他膝下就一个小子，从小是泥堆里滚出来的，后来虽然多了个孙子孙女，孙子性格老练冷静，孙女又不是亲生的，加上早熟而显得不大与人亲近，总带着几分疏离感。
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带过娃的宋老将军，望着打嗝不止，并且瞧着有几分要哭架势的南岁。
——一时间慌了阵脚。
“皎、南岁别怕，我是你祖父啊。”趁着小姑娘没哭之前，宋老将军连忙自报身份。
捂着嘴巴却完全捂不住打嗝声的南岁吃惊地望着宋老将军，眼底越发困惑，似乎有些不太明白，面前的人好像跟哥哥讲得不一样，但还是乖乖喊他：“祖、祖嗝——嗝——”
完整的话喊不出来，南岁眼巴巴的望着宋老将军：“呜嗝——哥嗝——”
呜怎么办，继在姐姐面前摔倒之后，她又在祖父面前打嗝了呜呜。
为什么这个时候哥哥不在，地上有没有洞啊，可不可以让她躲一下下。
小孙女捂着嘴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又乖又可爱。
宋老将军不自觉嘿嘿笑了两声，又怕吓着了小孙女，连忙收去了傻笑，伸手将她从床上抱下来，伸长手臂便将她举起来：“别怕，吓你一下说不准这打嗝就被吓好了，别怕啊，祖父可稳了。”
南岁正在眼巴巴的等着慕子寒，没想到会直接被抱起来。
往日慕子寒抱她也好，松青抱她也好，都是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
像是宋老将军这样的成年人直接将她举起来的时候，南岁还是第一次经历。
尤其是她被举得高高的，瞧着桌子椅子什么的都变小了，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宋老将军一颗心忐忑不安，瞧见小孙女的眼睛圆溜溜的看来看去，但是并无半分害怕，不由得松了口气，笑眯眯的将她往上再举了举：“好，胆子还蛮大的，不愧是我宋家的子孙啊。”
于是等到外头的人听见动静的时候，推门进来一看。
宋老将军威武雄壮的站在桌子上，将小孙女举过头顶，无比得意道：“这下是不是更高了？”
“祖父好厉害呀！哥哥都不能把南岁举得那么高呢！”
被举得高高的小姑娘不见半分害怕，反倒是在半空蹬了蹬两只小脚脚，格外兴奋。
溶月：“…………”
她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两人：“国、国公爷，正厅那边来人说是要用膳了，您瞧……”
“知道了。”
宋老将军大手一挥，抱着南岁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吓得小姑娘小声惊呼了一下，一双眼睛又圆成了小鹿一般，宋老将军哈哈大笑两声，干脆伸手将小孙女托到了肩头坐着，就这般浩浩荡荡走了。
正厅的几人正在说话，老远便听见小姑娘欢快的笑声。
“这是碰见了什么事情，南岁怎么——”长公主刚刚走出两步，便瞧见女儿坐在宋老将军的肩膀上，不由得大吃一惊，“父亲，您怎么……南岁她若是动来动去的，伤到了您可……”
“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有什么力气。”
宋老将军浑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乐呵呵的将人从肩膀上抱下来：“一会儿多吃些！”
话一出口，宋老将军似乎又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严肃，连忙补救道：“少吃一些也可以，祖父的意思是你太瘦了，坐在肩膀上都没有什么重量，得多吃些才有精神。”
小姑娘一路上走过来都有些许不好意思，一到了厅内，众人的视线便齐齐的落在了她身上。
害羞的南岁瞬间便红了脸颊，连忙拽住祖父的衣裳，将小脸藏到了对方的怀里。
瞧见那么一会儿功夫，宋老将军跟南岁的关系就这般的融洽，宋老夫人不由得有几分眼红。
她故作的平静的端起银耳羹，直接在南岁的身侧坐了下来，哄她道：“南岁，你瞧瞧我是谁。”
小姑娘露出半张脸颊，眨巴了一下眼睛，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她。
南岁小声道：“南岁见过祖母。”
——声音又软又甜。
宋老夫人立刻便笑了起来：“哎，祖母在呢，午膳都是祖母做的，南岁看看喜不喜欢？”
“是呢，做的一大半都是你喜欢吃的，也都没有人问问我喜欢吃什么。”慕子寒瞧见两位老人这般热情，立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长公主，“得，这下我确定了，我应该就是捡来的吧。”
“你都吃了那么多年了，少吃几顿又不会少肉。”
长公主丝毫没有安慰儿子的意思，反是笑道：“南岁跟阿静多吃些才好。”
宋静惜安安静静的坐在另一边，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我不挑，做什么我都爱吃。”
——人前的小姑娘温和有礼，半分马脚都露不出来。
听见了宋静惜的声音，南岁的身子一僵，悄悄地偷看了一眼宋静惜。
对方并没有看她，垂眸正在同长公主说话，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瞧，有你喜欢的猪肘子呢。”
冷不防，一只大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慕子寒淡定的吸引回妹妹的注意力。
“多吃一点啊宋南岁，不然你就是我们家里最矮的那个了。”
“南岁会长高的！”小团子嘟嘟囔囔的反驳。
慕子寒见她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这才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宋静惜。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又悄无声息的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