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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棠淡笑：“白玉无瑕。”
“黯。”
“有声有色。”
蘅芜捂着唇：“小姐阅览群书，这等灯谜竟都不用想的。”
宁棠笑道：“还是要想的，不过想得快了些。”
她笑得轻快，完全不似在侯府时那般谨慎戒备。
宫中宴会一过，芸妃便派了人护送宁棠回府。刚下轿她便发现内院婆子面色怪异，看着她时闪闪躲躲，不同寻常。
宁棠寻来院中丫鬟，让她去探听探听今日府中出了何事。
那小丫鬟回来道：“禀大奶奶，原是绣烟阁林姨娘白日在院中晕了过去，请了府医后说是……说是林姨娘有了身孕。”
宁棠眉头一拧，心下诧异。
顾行简一直未让林葭玥喝避子汤，如今竟连庶长子都有了？
“可禀告夫人了？”
那丫鬟点头：“夫人知晓。”
“如此便好，辛苦你了。”
蘅芷送了小丫鬟离开，回头帮宁棠拆起妆发来。主仆三人再未提林葭玥有孕一事，这庶长子生与不生，同她们并无什么关系。
宁棠这边落灯睡下，林葭玥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抚着肚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惊得浅碧轻红二人担忧不已。
“姨娘可是哪里不适？”
林葭玥喃喃道：“我如今没什么感觉，听说怀孕害喜要三个月以后？府医说我如今月份还小，是感觉不出什么的。”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在这世上，我也有了血亲，一个同我血脉相连的孩儿！也不知他是男是女，长得像侯爷还是像我。”
浅碧轻红对视一眼，二人齐齐低下头。
“要是男孩儿，我希望他能学些武艺，将来于顾湖上游走做些行侠仗义之事，看看那些我不曾看过的大好河山。”
“若是女儿……”
林葭玥眼眶一红，抿着唇不说话。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悲凉：“到时辰做女红了。”
从笸箩中拿出竹绣撑，林葭玥双目无神的绣了起来。
浅碧见她绣着绣着，将自己手臂上带着的软纱都缝了上去，不由上前阻止，可还未出声提醒，便被轻红拉住。
轻红摇摇头，示意她莫要去管。
二人蹑手蹑脚退了出去，浅碧道：“往日姨娘虽总说着傻话又疯癫了些，但却从未苛责过咱们，我如今瞧她这模样，心里好生难受。”
轻红咬着唇：“你也别想那么多，这些事哪是我们做下人管得了的？侯爷几日未来姨娘院子，今晚怕是要来的，我看咱们还是寻个地方出去躲躲好。”
“躲什么？”
“你傻了？”
轻红压低声音：“这孩子根本要不得，说不得……说不得侯爷今晚就会端着碗落胎药来，届时我们要如何？”
上去拦肯定是不敢的，但眼睁睁看着林葭玥痛苦哀嚎，她又不忍心。
“一会儿我寻个差事由头去老太太院中避避，至于你要如何，我可管不得。”
说完，轻红便沉沉叹息，扭头离开了绣烟阁。
顾行简回府已过亥时，本以为府中各院都已歇下，却未想他方进内院就听守更的婆子说夫人等他许久，让他回来必先去福鹤堂。
虽心中疑惑，顾行简还是赶了过去。
方一见他，顾母便眉心紧锁：“你可知林氏有孕？”
顾行简一愣，随即狠狠皱起了眉。
他忘了让林葭玥喝避子汤。
侯府近日乱得厉害，且又无主母管这些房中事，他一个男子何曾记得这些？
“我还以为你是……”
顾母叹息：“若早知你并非有意让她怀有身孕，今日我就该让府医一碗落胎药灌下去，绝了这祸根。”
顾行简沉默不语，愁绪如麻。
许久后他才道：“此事我自会处理，母亲不必担忧。”
“这胎儿留不得，你万万不要心软。”
顾行简抿唇，转头走了出去。
去到绣烟阁时，林葭玥还未睡下，她正坐在烛火前默默出神，浅碧站在一旁眼皮耷拉着，困倦得神魂都丢了似的，连顾行简进屋都没发现。
他轻咳一声，二人这才恍然回神。
林葭玥一见他，立刻勾起明媚笑容：“我知你最近忙，所以不敢打扰，可我想着你今天总会来的，便一直等着。”
“顾行简，咱们有孩儿了。”

第87章隐秘
“这感觉真是神奇。”
林葭玥摸着小腹，眼中带着点点温柔：“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如今有了你又有了孩儿，好像生命也被填满了一样。”
她仰头看向顾行简：“你喜欢他吗？期待他的到来吗？”
顾行简沉默不语，林葭玥低下头：“我猜你一定喜欢，没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儿。”
“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好不好？”

“你觉得什么字比较……啊！”

正说话间，林葭玥突然面色惨白蹲在地上，浅碧被惊得跳起，顾行简亦皱着眉。
“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响？”
脑中忽然浮现出顾景被人抬出院子时，垂落在竹架外的皙白手掌，还有周姨娘触柱而亡迸溅得到处都是的点点红色。
林葭玥抱着头蹲在地上，惶恐惊慌。
顾行简看向浅碧，她慌忙摆手示意并非自己所为，两人在屋中查找许久，才发现是盥洗架上挂着的珍珠串断了线，珍珠咚咚落在铜盆里。
浅碧慌忙将东西收拾起来，顾行简把人抱了起来。
林葭玥搂着他脖颈，小心翼翼问道：“是顾景吗？是顾景同周姨娘回来找我了吗？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过会害了她二人性命。”
“只是珠子断了线，你不用担心。”
顾行简摸着她的头，幽幽叹息：“你好生歇着，养好身子为要。”
林葭玥呆呆点头，将人哄睡后顾行简离开，去了怀素房中。
刚进门，怀素便连忙起身帮他褪去外袍，又从桌上端来温度刚好的热茶，顾行简轻抿一口递还给怀素。
“侯爷，净口的青盐。”
顾行简净口后，躺在榻上任由怀素帮他按着额头。
二人再无言语，但顾行简却觉得再轻松不过。
“葭玥有孕一事府里都谁知道？”
怀素道：“澜庭院同夫人那边应当是知晓的，其他各院府医不会说。”
“明日你告诉院中人，让她们嘴都紧些。”
怀素手一顿：“侯爷是……想留下这孩儿？”
顾行简未答，闭上眼沉沉睡去。
看着他的睡颜，怀素咬着唇满目担忧。
第二日一早，林葭玥身边便多了两个嬷嬷，一个是顾行简乳母李嬷嬷，一个是顾母身边伺候多年的人。
二人一到便将绣烟阁看得如铁桶一般，任谁也无法进出。
瞧这架势，宁棠便知对方决定留下这孩儿。
正修剪花枝的手一停，她淡笑着摇摇头。
蘅芷见状道：“小姐，侯爷是不是疯了？”
宁棠垂眸，目光认真的盯着手中花枝剪：“如此做派，他应当是想着不会有人知道侯府有了庶长子，说不得明日后日还要封了澜庭主院让我不得出入，如此十月过后，再将那孩儿送至我膝下抚养，充做嫡子。”
“这样一来，侯府既有了嫡出，外头的流言也可不攻自破。”
“小姐！”
蘅芷面色一白：“他这般做，就不怕咱们府里知道后饶不得他？”
“只是猜想罢了，不然我实在不知顾行简为何留下这孩儿。”
侯府的名声已足够令整个上京世家退避三舍，如今莫说府中几位小姐少爷的婚事不好谈，就连宫中顾妃同五皇子亦受到很大影响。这样紧要时候，再闹出庶长子之事，必是百害而无一利。
便是顾行简再怎样看重林葭玥，舍不得她腹中孩儿，应当也不会拿顾妃同五皇子，以及侯府百年基业作陪。
所以宁棠想不通。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侯府这十月严防死守，让她不能同宁府传递消息。
待林葭玥生产之日，她落个“难产而亡”的下场，日后这孩子便可以名正言顺成为顾宁二家血脉。
只是这话宁棠未说出口，她怕蘅芷蘅芜忧心，做出什么过激ʟᴇxɪ之事。
“今日传琅婆子进府，试试顾行简究竟如何想的。”
蘅芷点头，慌忙去传。
同蘅芜在院中等着，二人心中都十分焦灼，可让宁棠没想到的是这消息竟真递了出去，且没受到半点阻拦。
晚间琅婆子进府，她还有些惊讶。
思索再三，宁棠让她给宁扶带了信，将庶长子一事细细交代清楚。做完这一切，琅婆子道：“前些日子大爷被调去文选清吏司开设科，做了五品郎中，大爷让老奴见了大奶奶时说一声，免得您总记挂。”
“当真？”
宁棠抿唇一笑：“阿兄经纶满腹，去了哪里都会大放异彩。”
二人又说了几句府外事务，琅婆子方离开。
待她走后，宁棠不解道：“我可将侯府有了庶长子一事传出，说明顾行简并无那样打算，这可真是奇了。”
蘅芷点头道：“奴婢也觉得侯爷不敢混淆顾宁二府血脉，若东窗事发，老爷同大少爷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宁棠秀眉微颦：“瞧不出他所想所行，实令我心中难安。”
顾行简的所作所为不仅宁棠不懂，连顾母同顾千阙亦是看得云里雾里，但顾母做惯了甩手掌柜，如今儿子一句不必担忧，她便真的抛开不管，专心侍奉顾老夫人，力求让老夫人多活两日。
顾千阙则是用了自己的法子帮宁棠铲除危害。
青斋刚端着新砚进屋，便听顾千阙道：“侯府不应出现庶长子，今日你去寻浅碧，她知道该如何做。”
“奴婢晓得了。”
将东西放置书案上，青斋去库房取了金银绣线离开。
今日之前，她还不知浅碧是二爷的人，想来林姨娘刚进府时，二爷就已安插好了棋子。
思及此，青斋眼露敬崇。
去到绣烟阁门前，她寻了澜庭院中的低等丫鬟让她去找浅碧。
不多会儿浅碧站在房里，青斋隔着窗户同她说话：“前几日领府例时，听闻你说林姨娘这里金银绣线不够，我这月多了些，便给林姨娘送了来。”
将东西递给李嬷嬷，还未等她接到手，便听浅碧道：“劳烦青斋姑娘了，我们姨娘最近懒怠动，好久不做绣活了。”
“不过绣烟阁确实没了金银绣线，奴婢还欠着怀素姨娘两团，不知青斋姐姐这份可否让给我？”
青斋点点头，将东西给了李嬷嬷，让她转交怀素。
回到毓灵斋时，顾千阙正侍笔弄墨，青斋道：“禀二爷，浅碧说怀素先于咱们动手了。”
“怀素？”
青斋点头，顾千阙却是眉头紧皱：“必要时助她一力。”
“奴婢知晓。”
见顾千阙全副精力都在笔下画卷上，青斋小心退出书房。
顾千阙于笔下勾勒出一道曼妙身影，他下笔熟练，仿佛每一道线条都经过无数次描摹，那人的眉眼亦如刻入他骨血，每展现一点他便忍不住耳尖发热。
待到心中人跃然纸上，他眉眼舒展，却是痴中带悲。
小心将画作收卷起来，顾千阙寻来火盆慢慢点燃。
纸灰飘摇四散消失于世，仿似他心中那不可道与人说的隐秘心思，终难显于光天化日。

第88章为兄
得知顾行简要保下庶长子，宁扶只觉城阳侯府河决鱼烂，从上至下再寻不出一根好木头。
他本就忧心于宁棠处境，如今更是彻底放弃对顾行简会迷途知返的奢望。
连保下庶长子之事都做得出，想来顾行简早生了同宁家决裂的心思。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棠儿再在侯府待下去。
先前顾行简三番五次羞辱宁府，让棠儿颜面扫地，他便想不顾一切将宁棠接离侯府，若非父亲上门顾行简百般赌咒发誓，他又怎会将此事轻轻放下？
宁扶忍下心中怒火，匆匆至府中书房寻宁蓝安。
宁蓝安正在处理公务，见他进门悠悠放下手中折子。
“何事？”
宁扶道：“父亲可知顾行简同那姨娘有了庶长子，还打算生下？”
“此子定无法诞于世，你多虑了。”
“父亲怎如此笃定？若他偏要保下这胎，又如何？”
宁蓝安面露不霁：“便是顾行简想保，宫中那位也不会放任他留下，你如今性情浮躁，怎得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清？”
“你应将心思多放于仕途之上，而不是一味关注侯府中事。”
宁扶闻言紧抿着唇，心中失望。
当初得知顾行简边关遇难，他便提出让父亲出面推了与城阳侯府的婚事，可父亲却以母亲生前遗愿为由拒绝。
正是自那时起，宁扶方得知棠儿是抵不得父亲的野心，以及官名声威重要的。
宁扶沉着脸，片刻后道：“无论顾曼亦或顾行简都未将宁府放在眼中，他们几次三番置棠儿名声性命不顾，这般姻亲要来何用？且宫中局势有变，世人都知棠儿乃姑母软肋，若来日……”
抬手打断宁扶话语，宁蓝安眸色深沉：“你口口声声棠儿棠儿，怎么棠儿是你妹妹，宁摇宁拈便不是了？”
“你将宁府阖族上下，二房三房的宁拟、宁招以及你堂兄弟那些儿女又置于何处？”
“为我宁蓝安一人之女，坏了族中上下几代近百数女儿家声名，你觉得外人会如何看我这个宁氏族长？”
宁扶闻言道：“若我宁府无缘无故破坏两姓之好固然不妥，可如今是侯府无礼无度在先，若我宁府袖手充耳、漠然置之，岂不更损宁氏风骨？”
“若开此先例，是否等同告知世人，我宁府的姑娘外嫁后可被人随意欺辱？”
宁蓝安道：“那依你所见，又应拿棠儿如何？”
“孩儿想聚二府族亲见证，让顾行简写下放妻书。”
宁蓝安看着宁扶不发一言。
“太子苏醒，宫中局势有变，虽五皇子不至总角，但顾妃野心不小，必会有所动作。父亲迟迟不管侯府之事，可是想让顾妃亦或顾行简对棠儿动手，借此以告知世人顾妃手段阴损、品性有瑕，连残害弟媳之事都可做出？”
“如此宁府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立于不败之地？”
一旦顾妃使出这种肮脏手段，必会人心尽失，若父亲想不战而胜，说不得日后还会推波助澜，亲自迫顾妃对棠儿动手。
宁扶只要想到此，便觉心头愤懑难抑，恨不能立刻将宁棠接回府中。
见自家嫡子言辞激烈，宁蓝安微微眯了眸子：“这便是你同父亲说话的态度？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进入吏部，做了个五品郎中便可游离宁氏族外，自立门庭？”
“孩儿不敢。”
“不敢？我瞧你胆子大得很。”
宁蓝安哼笑：“区区一个五品郎中，便让你目中无人同父叫嚣？难不成你以为这官职是白来不成？”
“若你不是宁家子，又怎会坐上这位置？”
宁扶道：“父亲的意思，这郎中之位乃族中安排？”
宁蓝安冷哼一声，既不应下亦未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