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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撂下话，抱着人就往军医院去了。
沈心慈淋得浑身湿透，他从头到尾没关心一句。
顶着战士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她抓着医疗箱匆匆逃离。
迎着雨，她一路跑到弟弟的学校宿舍。
一推开门，就看见熟悉的人正满头汗的躺在床上，痛苦得抓破了床单。
“家豪！”
听到沈心慈的声音，沈家豪回过神，忙掩去痛色，艰难起身挤出个笑容：“阿姐。”
看她一身狼狈，他顿时皱眉，抬手擦掉她脸上的雨水：“阿姐，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啊，为什么不打伞？”
沈心慈涩然一笑：“……没事。”
孩子越懂事，她越难受。
她低头忙活，转移注意力：“我马上给你打止疼针。”
“辛苦阿姐了。”
他撑着起身，看着沈心慈苍白的脸满是自责：“如果我的腿没断，我一定做个比姐夫更厉害的军人，保护阿姐！”
沈心慈眼眶泛酸，险些落泪。
她强撑着笑，揉了揉他的头后给他的腿针灸按摩，心也多了分坚定。
这里的医疗条件没办法治疗弟弟，她得尽快跟周冉峰离婚，然后调职带弟弟去大城市治疗……
照顾好弟弟之后，沈心慈转到去了医院上班，跟院长提了一嘴调职的事，直到天黑才回家。
月明星稀，邻居家都热热闹闹的飘着饭香，只有她的家，冷清了两辈子。
她身心俱疲地回屋，等着周冉峰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晚上十一点。
周冉峰匆匆推门进屋。
“冉峰……”
沈心慈起身走向他，想起白天他对姜雪柔的体贴爱护，哑声嗓音开口：“我们离——”
‘离婚吧’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却见男人打开她的衣柜，翻出她的衣服：“小姜的行李在火车站丢了，这些衣服你也不穿，先借给她。”
说着，便把衣服装进了包里。
沈心慈脸色微变，那些衣服她不是不穿，因为是他结婚时送的，根本舍不得穿。
眼见男人拉上拉链，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等等！”
周冉峰皱起眉，寒眸扫来：“舍不得？”
“不，我只是……”
“结婚后家里的钱都是你收着，想要新的你可以自己买。”
冷硬的扎进沈心慈的心肺，叫她几乎窒息。
而周冉峰却抽出手，拎着背包就大步跨了出去。
她僵着，眼睁睁看着那背影消失，脑子里却浮现上辈子自己抱着浑身鲜血的弟弟无助哭喊的画面……
沈心慈紧握的手颤了颤，脚步沉重地追了出去。
这婚，她必须马上离！
可刚跑到楼下，就看见不远处的吉普旁，周冉峰贴心地给姜雪柔披上外套，清冷的嗓音分外柔和：“夜里凉，你在车里等我就行了。”
姜雪柔咳了两声，拧着秀气的眉：“在医院躺了一天，想活动活动。”
看着这一幕，沈心慈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糊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就在这失神的一秒，车上探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径直冲周冉峰伸出手，甜甜喊了声——
“爸爸！”


第3章
小女孩叫完周冉峰，又朝姜雪柔叫了声：“妈妈。”
只见周冉峰把孩子抱出来，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后，带着姜雪柔一起上车走了。
夜风吹来，差点掀倒双腿发软的沈心慈。
上辈子她只知道周冉峰和姜雪柔有过一段，却从没想过他们会有个孩子……
良久，她才找回知觉，怔然回家。
一连几天，周冉峰都没回来，沈心慈也没怎么合眼，更没机会找他提离婚的事。
直到这天，她值完夜班回家，到大院门口时，就见放假的沈家豪撑着拐站在树下，远远朝她挥手：“阿姐！”
沈心慈忙敛去低落，过去扶着他。
见她下眼睑乌青，敏锐的沈家豪立刻担心问：“阿姐，你脸色很不好，医院很忙吗？”
“……病人是有些多。”沈心慈目光闪躲，生硬转移话题，“阿姐今天休息，一会儿做你最喜欢的红糖糍粑。”
两人一块往家走，可拐角处却飘来几句议论。
“你瞧见没，周团长让他的前女友也住进来了，咱们这对方可只有军属才能住，他不会要跟小沈医生离婚了吧？”
“前两天我在大门口看见周团长吼着沈医生给他前女友做检查，那么大的雨，周团长愣是都没给沈医生打伞！”
“你没见那女人带来的孩子管周团长叫爹吗？沈医生结婚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离婚谁离婚？”
一字一句，刺的沈心慈脸色发白。
偏偏沈家豪还听懂了，抓住她的手急问：“阿姐，你那天浑身湿漉漉的去找我，是姐夫害的？”
沈心慈神色紧绷，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半晌才挤出一句：“别听她们胡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沈家豪低眉沉默，眼底划过抹沉郁。
回到家，沈心慈让他休息会儿便进厨房去忙活。
半小时后，她准备把出锅的糍粑端出去，便听见外头有人喊：“沈医生，你弟弟跑到周团长那儿闹起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啊！”
沈心慈心猛然一沉，丢下碗就跑了出去。
一路奔到机关大楼，只见沈家豪朝周冉峰大声质问：“姐夫，你跟野女人有孩子，还把人带到大院里跟她们住一块儿！你对得起我阿姐吗！”
周冉峰铁青着脸，直接呵斥：“把他给我带走！”
话落，站岗的哨兵便过来把人一左一右架住带走。
“等等！”
沈心慈心揪着，冲过去要阻止，却被周冉峰一把抓住胳膊，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家豪被带走。
她转过头，哀求望着面容冷硬的男人：“家豪年纪小一时冲动……”
刚说完，胳膊被重重松开，她踉跄着险些摔倒。
周冉峰审视着他，冷漠又严厉：“就是因为年纪小，才会被人挑唆乱说话。”
沈心慈呼吸一颤：“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寥寥几字，冰刃似的蹭过她的心尖。
她攥紧拳：“原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周冉峰剑眉微蹙，绷成直线的唇没有丝毫松动。
这时，警卫员匆匆赶出来，朝他敬了个礼，瞄了眼沈心慈才开口：“团长，司令让您去趟办公室，说是您夫人写了举报信，状告您犯了重婚罪！”

第4章
场面一静。
沈心慈登时懵了：“什么举报信？”
她下意识望向周冉峰，对方却绷着脸，大步进了楼。
她心里开始打鼓，连忙跟了过去。
很快，司令办公室。
‘啪’的一声，举报信被司令拍在桌上，定睛看去，是沈心慈的字迹，落款还签着她的名字！
司令敲桌，刚毅的眼神翻着怒意：“这上面写你把前女友接到大院，两人还有个私生女，撇下妻子不管！”
“冉峰，你是我手底下的老兵，能力素质没得说，但这生活作风问题，你真该好好掂量了！”
沈心慈怔看着那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信，慌得解释：“司令，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说着，她抓住周冉峰的手，眼巴巴看着他：“冉峰，你相信我……”
话还没说完，周冉峰就抽回了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报告！我跟姜同志的确是旧相识，但我们关系正当，更没有私生女。”
“那孩子是杨齐烈士的遗孤，杨齐妻子五年前因病去世，我一直让家里人帮衬，半年前才把孩子托付给姜同志照顾！”
沈心慈怔住。
那孩子原来不是他和姜雪柔的……
司令也愣了半晌，才明白闹了误会。
他拧起眉，神情缓和了些：“如果是这样，那倒情有可原……”
顿了顿，又看向沈心慈，语气敲打：“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我就不管了，但既然做了夫妻，就该对彼此信任，别再闹出什么乱子，影响军中风气。”
说完，司令便让他们走了。
出了机关大楼，沈心慈眼追上步伐都带着冷意的周冉峰，再一次抓住他的胳膊：“你听我——”
话还没说完，掌心便一空。
周冉峰理着袖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说不出的冷凛：“又是让沈家豪闹，又是写信检举，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多心眼？”
沈心慈刹那僵住，透心的凉。
男人耐心耗尽，大步离开。
她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家。
怕沈家豪再因为自己的事受牵连，沈心慈只能提前把他送回学校。
一路上，孩子都局促着，直到到了校门口，才哑声问：“阿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眼眶有些红，沈心慈看着心疼不已，轻轻握他的手：“没有的事，但以后你要记住，做什么事都不能冲动，知道吗？”
沈家豪欲言又止，有些丧气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心慈见他还低落，便提前把打算告诉他：“我已经跟医院提了调职申请，你再等阿姐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带你去大城市，治好你的腿疼。”
“嗯！我会等阿姐的。”
将弟弟送回宿舍后，沈心慈准备去问问院长，调职申请什么时候批复。
但一进医院，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光。
“听说沈心慈写信污蔑自家男人犯重婚罪，还把烈士遗孤说成私生女，她图什么啊？”
“还能图什么，嫉妒周团长对前女友好呗！”
“人品见医德，这样的人，谁还敢把病人交到她手里照顾！”
越听，沈心慈眉头越蹙紧。
军营机关大楼发生的事，怎么会传来医院？
但眼下她顾不上这些，弟弟的病要紧，正要走，这时护士长领着一张单子冲护士们吩咐——
“骨科圣手李越来我们医院义诊了，主治断腿神经痛的毛病，一场手术就能治好，你们整理一下病人的资料，都报上去！”
沈心慈步伐一滞。
弟弟断腿多年，不正是神经痛吗？
沈心慈当即转头过去，刚想开口要张资料表，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一把薅住她的手——
“沈心慈你个杀人犯，我爹吃了你开的药后被毒死了！我要你偿命！”


第5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沈心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扯住头发，挨了两耳光：“我爹不过是高血压！这么简单的病都被你治死了！你个庸医！”
“你还我爹的命来！”
“——唔！”
沈心慈忍着头皮发麻的疼，奋力解释：“家属你冷静一点！”
“我开的药都是治病的规范用药，绝不可能出问题，你如果不信，可以让人去查！”
家属不听，还要厮打，这时有人喊：“公安来了！”
闹剧才停歇。
沈心慈头发凌乱，靠在墙边双手发颤，心头的不安怎么都压不下。
却见公安径自走到她面前：“沈心慈，有人报案说你造成严重医疗事故，请问我们走一趟。”
众目睽睽下，沈心慈被带去了公安局。
当晚，拘留室。
沈心慈呆坐着，眼中惊惶未褪，至今还没缓过神。
突然，门被推开。
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灯光落下，男人的影子像拥抱着她。
沈心慈抬头望去，她眼眸一亮：“冉峰？”
他是来帮自己的吗？
没等欣喜涌上，周冉峰便冷硬刺来：“你出息了，给人治病治到公安局来了。”
沈心慈心口一刺，强忍着心痛低喃：“我没有害人……”
就算他不爱她，可相识这么久，不求他多体贴他，可他就不能不像对待一个仇人一样对她吗？
这时，公安拿了拘留书过来，递给周冉峰：“周团长，麻烦你签个字……”
说着，又瞄了眼沈心慈：“老人家属不肯尸检，闹着要告沈医生和医院，恐怕沈医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冉峰飞快签了字，眼中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两辈子了……
哪怕决定放手离婚，可此刻，沈心慈的心还是疼的厉害。
公安拿回拘留书便走了，周冉峰也完成了任务般，转身要走。
‘轰’的几声，窗外传来几声雷鸣。
沈心慈顿时想起学校的沈家豪，面色骤然一紧。
平时只要一下雨，哪怕自己再忙都会抽空去看他，这次她没去，之前又在家属院听到闲话，他一定会担心……
还有那个李越医生，她都没来得及去找他。
想到这些，沈心慈忙追出去，却被看守公安拦住，只能朝周冉峰的背影哑声喊：“周冉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你能帮我去医院找那个来义诊的李越医生，请他给我弟弟治病吗？”
“算我求你了！”
周冉峰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冲她点头。
沈心慈松了口气，又说：“家豪一到雨天腿就疼，能不能再麻烦你送点止疼药过去，他还不知道我的事……”
可男人这次没再回头，大步离去。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沈心慈失落回到看守所，滑落在墙边，失神望向窗外的雨幕，心绪渐远。
上辈子她早年丧亲，只和弟弟相依为命，所求的其实也只有周冉峰的爱，和弟弟的健康平安，可惜没能如愿。
重来一生，她连周冉峰也不敢要了，为什么依旧坎坷不顺畅？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
这一关，就关了沈心慈五天。
公安查清了真相，原来是家属私自在外面买了所谓‘神医’的药给老人吃，才致使老人中毒身亡。
被释放后，沈心慈走在阳光下，被晃的有些头晕。
心口还是沉甸甸的，总觉得不安。
她揉了揉眉心，正准备下台阶，却见一个公安满脸着急冲她跑来：“不好了沈医生，刚刚学校来电话，说你弟弟从楼梯上摔下去，出了好多血！”


第6章
嗡的一下，沈心慈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好在公安扶住了她。
她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不可置信问：“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我弟弟应该做完手术，还在修养才对啊！”
公安也懵了：“什么手术？你弟弟这几天一直在学校。”
听到这话，沈心慈的心霎时沉到底，背脊也阵阵发凉。
家豪没有做手术！？
可周冉峰明明答应她，会请李越医生给弟弟治病啊！
事到如今，沈心慈也来不及多想，匆忙赶去医院病房。
一路疾行，半个小时后，终于抵达病房。
推开门，只见沈家豪坐在病床上，脸颊有擦伤，左腿缠着的绷带还隐隐渗着血。
“家豪！”
她踉跄冲过去，又是摸又是看的上下检查了个遍：“你没事吧？还伤着哪儿了？”
沈家豪摇摇头：“阿姐，我没事。”
沈心慈心还没完全放下，便见他低下头，双手紧握着，沉瓮的声音带着自责和愧疚。
“阿姐，我几天没见你，眼看放假了就想来医院看看你，可是……我真没用，连路都走不好……”
见向来坚强的弟弟突然颓弱，她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酸着眼轻声道：“怎么会，在阿姐眼里，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对不起，阿姐这几天忙，没时间去看你……”
说话间，心中不免涌起难言的悲苦。
周冉峰没有帮她给李医生带话，也没有去看望弟弟。
安抚完沈家豪，沈心慈借口去帮他买吃的离开。
随后，便迅速去骨科找李医生，却被告知，李医生恰好早上六点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晚了一步。
沈心慈颓废离开骨科，一步步朝回走，心口的酸涩怎么也压不住，她仰起头忍着眼泪，忍着眼眶发红。
怎么偏偏就晚了一步呢？
上天既然愿意让她重生，为什么还这样跟她开玩笑？
……
快到病房的时候，沈心慈迎面遇见抱着孩子从注射室里出来的周冉峰。
四目相对，男人的脸始终平静。
他不在意她被抓去审问，也不关心她为什么被放了出来。
刚被压下的情绪忽然汹涌，周冉峰他在军营里，不是出了名的说到做到吗？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算数了？
沈心慈竭力控制情绪：“你真的去找了李医生给家豪做手术吗？”
闻言，周冉峰沉默了瞬，才说：“这几天孩子一直发高烧，小姜身体还没好，只能我照顾，我没时间……所以耽搁了。”
一字一句，刀尖般扎进沈心慈的心，搅动着她几乎崩溃的理智：“周冉峰！传一句话很难吗？你自己就在医院，就算没空难道不可以托人去说一下？”
“还是说没时间只是借口，而是你根本不在意！？”
拔高的声音吓得孩子顿时哭了起来。
“好了！”
周冉峰拍着孩子的背安抚，黑下脸：“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说完，抱着孩子大步离开。
沈心慈僵僵转身，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涩意在眼角蔓延。
整整两辈子，于周冉峰而言，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排在她这个妻子前面。
那个家……还能算是她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