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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夜寒心底发涩，用力闭眼，面无表情的上楼，推开了陆漫的那间卧室。
“夜寒，你回来了。”
坐在床上的人突然回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薄夜寒陡然僵住，“你……”
话刚出口，眼前的人突然消失。
他怔了两秒，才意识到那是幻觉，缓步走进，最后合衣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
半梦半醒间，指尖抵到一本厚厚的东西。
他倏然醒神，从枕头下将东西抽出来，竟然是病历本。
翻开第一页看见‘陆漫’三个字时，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她竟然生病了。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
她心机那么深，那么精明，最喜欢博取同情，生病这种事她怎么会瞒着他？
薄夜寒心乱的想着，快速翻到最后，看到诊断结果上的‘白血病’三个字时，浑身的血液都在在这一瞬间凝固。
第十四章
病历本里突然掉出一张明信片。
薄夜寒僵了一下，才伸手去捡起来，翻到正面。
一行熟悉的字映入眼帘——医生说还有一年，一年后我就要告别这片蓝天了，命运真会捉弄人，总是要夺走我喜欢的东西。
夜寒和蓝天，这两样都是我只能短暂拥有的吗？
浅蓝色的明信片上，有泪水干涸的痕迹。
薄夜寒心口一缩，指尖轻轻扫过那片痕迹，眉心紧紧拧着，“既然那么喜欢，那时候为什么要毫不犹豫的去开那架直升机？”
“你说爱我，可是这些年，连句实话都不敢和我说，承认我父母的死和你有关，就这么难吗？”
“陆漫，你就是个骗子！”
……
夜幕降临，楼下传来拍门的声音。
薄夜寒僵硬半天的身体动了动，沉默着将病历本放回枕头下面，又将自己压出褶皱的地方弹平整。
拉开门，慕依依红着眼圈，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屈扑到他身上，“夜寒，你知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你，这一下午快要担心死了。”
薄夜寒脸色微寒，强硬的推开她，冷冷提醒，“我好像说过，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慕依依脸色一白，很快又恢复镇定，强撑着笑：“你在开玩笑对不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
薄夜寒蹙了蹙眉，“抱歉。”
慕依依眼眶一红，眼泪争先恐后的落下，“你是因为陆漫的死在怪我吗？可这件事我们不是心照不宣吗！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利用我。”
“我是利用你气她，不过……”他冷冷的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讽刺道：“喜糖和玫瑰花的事我都知道了，依依，是你逾越了。”
慕依依脸色一变，紧张的抓住他的手，焦急的解释：“夜寒，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但你怪我也不该直接辞职的，你明明最喜欢蓝天了吗？”
薄夜寒不耐烦的皱眉，拂开她的手，一步步朝外走去。
……
午夜，安静的墓园里。
薄夜寒拎着一瓶酒坐在父母的墓前，神色晦暗。
“明明她是害死你们的凶手，我明知道她有多恶毒，却还是控制不住爱上了她。”
“现在她死了，我的心也好像死了一样。”
“爸妈，你们会怪我吗？”
他突然抬头，红着眼眶看着父母。
墓碑上，薄父薄母的遗像仍是年轻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宛若鼓励。
薄夜寒定了片刻，自嘲般笑了笑，慢吞吞的站起来，提起身边的口袋，继续朝着山上走。
他喝了酒，费了些力气才走到陆漫墓前。
他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当初她放在他办公桌上的离婚协议书。
在陆漫的签名旁边，落下了薄夜寒三个字。
他指尖摩擦了片刻，掏出打火机，对着一个角点燃，沉默着看它一点点燃尽。
他眼眸红了一瞬，声音嘶哑，“你间接害死我父母的仇恨，我不记了。”
“名义上，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离婚协议烧给你，就当是哄哄你吧，收到以后就别再难过了……”

“我看到你写的明信片了，你说你喜欢蓝天，那以后我带你看……”

第十五章
五年后。
A市国际机场。
一个身形高挑，穿着一条雪纺长裙，长得美艳精致的女人拉着20寸行李箱，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机场。
她栗色的头发烫成大波浪，垂落在她颈侧，衬得V领长裙下的事业线若隐若现。
时隔数年再度踏上这个城市，陆漫有一瞬间的恍惚。
一别五年啊。
她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这里的故人们好不好。
陆漫嘴角噙着浅淡笑意，眼底氤氲出几分水雾。
“你好，请问是海瑟薇吗？”
“我是海瑟薇，你是……”
陆漫回神，打量着面前扎着低丸子头，气质干练的女人，眉头一挑。
女人微微一笑，冲她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张敏，是迦南航空总部人事部助理，专门负责过来接待你的。”
陆漫点点头，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跟上了她。
一个月前，她在瑞士度假的时候，收到了一份来自迦南航空公司的邮件。
邮件里，用标准的英文表达了对高端人才的渴求，诚心实意的邀请她回国担任公司营销总监的位置。
之后，经历了三轮线上面试，终于敲定了合作。
她便怀着满腔的复杂，在时隔数年后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她还活着，却已经不是从前狼狈卑微的陆漫了。
轻抚过玻璃上那张连自己都陌生的眉眼，心口暗暗的疼。
负责接待的张敏把她送到酒店后，又在她执意的要求下，带着她去了公司总部。
“海瑟薇，你舟车劳顿，其实可以稍事休息，明天再去签合同的。”
“我喜欢今日事今日毕。”
陆漫淡淡地笑了笑。
半小时后，迦南航空人事部。
陆漫干净利落的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英文名，起身和公司的高层握了下手。
“海瑟薇，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彼此彼此。”
陆漫笑了笑，和他寒暄两句，礼貌的谢绝了为她举办欢迎饭局的邀请，脚步轻快的出了办公室。
这栋大楼和记忆中没太大变化。
她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电梯。
抵达一楼，她正要踏出时，一个挺拔清瘦的身影突然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头也没抬的在控制屏上按了楼层数。
电梯门缓缓合上，开始上行。
陆漫浑身僵硬的站在角落里，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大，死死盯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心里感到震惊和荒诞。
——薄夜寒！
怎么会这么快，她才下飞机不到两个小时，就在这遇见了他。
五年了，你可曾想过我？
大约是没有吧。
你与慕依依两情相悦，没了我横插一杠，想必早就与她恩爱两不疑了。
……
“嗯，我要休假一段时间……忌日……”
薄夜寒言简意赅的打完电话，才注意到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微微蹙眉，露出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是去几楼的？”
陆漫心脏一颤，倏然回神，咬了咬舌尖，强作镇定：“我是下楼的，刚刚走了神，现在好像又上来了。”
她的声音……
薄夜寒怔了一下，猛地转过头。
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似是注意到他的怪异，对方惊讶的挑起眉，“怎么了吗？”
薄夜寒沉默，半响才移开视线，语气陡然冷淡下来。
“不好意思，感觉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第十六章
故人啊。
果然，在你心里，我是配不上妻子这个位置的，对么？
陆漫心底微涩，不动声色的攥了攥指尖，面上不露丝毫破绽，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我的声音太大众化了。”
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注意到电梯门打开，冲他扬了扬下巴，“先生，你到了，能先出去吗？我要下去了。”
“我……抱歉。”
薄夜寒倏然回神，走出电梯。
陆漫立刻按了关门键。
男人猝不及防的回头，只来得及和她在巴掌宽的缝隙里对视了一眼。
缝隙合拢，陆漫紧绷的身体放松。
松开紧攥着的拳头，掌心里隐隐传来痛楚。
她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刚刚面对薄夜寒的时候，竟然紧张得让指甲刺破了掌心。
他都跟别人琴瑟和鸣了。
你在鬼门关走一遭，居然还痴心不忘，贱不贱啊。
她讥诮的扯了扯嘴角，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跟他有关的消息。
另一边，薄夜寒脸色阴沉，冷厉的眉死死蹙紧，眼神晦暗的盯着已经合上的门。
太像了。
不止声音，还有身形。
恍惚间，他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不，不对，陆漫已经死了！
五年前，她就在那片海域里尸骨无存了！
薄夜寒，你该清醒了！
薄夜寒用力压了压眉心，重新抬起头时，已然恢复了冷漠。
他神色如常的推开办公室的门，像往常一样处理堆积的工作，可眼前总是会晃过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和陆漫极其相似的含情眼。
可……那双眼睛里又是那样的陌生，让人生出彻骨般冰寒。
……
傍晚，酒店套房里。
陆漫穿着浴袍，懒洋洋的靠在床上打跨国视频。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好说的，我在这里早就没有家了。”
她的亲人，五年前就死绝了。
她的丈夫，五年前就不属于她了。
她的身份，五年前就已经不存于世了。
她就像地狱里踽踽独行的孤魂野鬼，哪里还有家。
陆漫嗤笑一声，表情淡了下来。
好友露出担忧的表情，“你之前执意要回去，我也拦不住你，如今我不在身边，你要照薄好自己啊。”
“我知道。”
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陆漫心底稍稍回暖，没好气的吐槽，“薄行之，你好啰嗦啊。”
薄行之无奈扶额，看着她精神不济的样子，越发放不下。
“再等我一个月，我就过来陪你。”
“随你。”
陆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干净。
当年她坠机后就没了意识，再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了。
事后才知道是有人驾船出海时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她，这个人就是薄行之。
那场爆炸，几乎烧坏了她全身百分之八十的皮肤。
长达两年的恢复期里，她长时间裹着纱布，痛苦哀嚎。
几度绝望到想要自杀。
是他及时发现，将她从鬼门关里拖回来。
病情稳定后，他请来国际知名整形医生为她手术，给了她一个新生，将她从那个黑暗的地狱里拖了出来。
如今，这张脸和陆漫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今，她是海瑟薇。
薄行之的未婚妻……
第十七章
深夜，星级酒店套房。
陆漫不安的蜷缩起身体，半梦半醒间，恍惚又回到了50527坠机那天。
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尽一切办法，依旧无法阻止飞机失灵下坠，离海面只有十几米的时候，机箱爆炸，她被弹飞进了海里。
冰冷的海水无情的灌入口鼻，吞没了她最后一点意识。
她无力的朝着深海下沉……
“不要！”
陆漫痛苦沉吟，猛地睁开眼睛，急促的喘息，仿佛又经历了一场窒息。
五年来，那次坠机成了镌刻在她灵魂上的噩梦，阴魂不散的幽灵，夜夜徘徊在她的梦中。
她只经历了一次鬼门关，却夜夜都在窒息的边缘游走。
窗外天色已明，晨间的曦光穿透厚重帘布，给濒临崩溃的人带来了一丝希望。
陆漫双眸无神，怔怔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光。
刻意调试的闹钟准时响起。
陆漫迅速整理情绪，下床洗漱，然后给自己挑了身黑色的休闲服。
今天，是爷爷的忌日。
她需要早一点出门。
在酒店解决了早餐，她头一天预定的几束鲜花也送到了酒店。
她带着父母和爷爷奶奶喜欢的鲜花，预约了司机，前往墓园。
墓园蜿蜒的山路她走过无数遍。
每次踏上，都是新的感悟。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漫回来了。”
“小漫不孝，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你们。”
……
终于走到父母墓前，她的眼泪陡然落下。
她哭着跪下，单薄的身体倚靠在墓碑上，用力抱住自己。
“爸，妈，我没有照薄好爷爷，没有守住陆家，还弄丢了自己，是女儿不孝……”
“我再也不能驾驶飞机了，你们还会以我为荣吗？”
“我改名换姓，变成另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真的好孤单……”
她流着泪把散落在脚边的鲜花捡起，轻轻拍掉上面的泥，放到墓碑前面。
又掏出纸巾，耐心的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女儿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她抱着剩下的一束鲜花继续往山上走，祭拜爷爷奶奶。
山顶上，一切如旧。
将带来的鲜花放下，又细心的擦拭了墓碑，才跪坐在墓前，简单说了自己这五年的经历。
“……爷爷，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驾驶50527我不后悔，执着薄夜寒，是我太傻。”
当年她没本事把泼在身上的脏水洗清，赔进去了唯一的亲人。
如今，也该是时候清算了。
在墓园一待就是两个小时。
离开的时候，陆漫格外的不舍。
她现在还不便暴露身份，今天过后，大概有很长时间不能再过来。
她擦掉眼泪，重新戴上坚如磐石的外壳。
临走前，她蹲下，伸手抱了抱爷爷的墓碑。
离开时，经过那座写着自己名字的墓时，陆漫脚步顿住。
她的墓，应该是薄夜寒立的吧。
遗照用的还是刚入行时的照片，是觉得只有那个时候的她，才值得纪念吗？
她轻轻抚过那张照片，神情哀伤，“薄夜寒，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可曾后悔过？”
“我现在决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你知道了，会怕吗？”
第十八章
陆漫离开后不久，薄夜寒一个人开车来到墓园。
他像以往一样先去祭拜了父母，再去看陆漫。
一到陆家的墓前，他眉头便是一皱，死死盯着陆老墓前含苞待放的鲜花，气势冷冽逼人。
今天有人来过？
据他所知，这些年从未有人来祭拜过陆家人，今天为什么特殊？
眼前突然闪过一张陌生又漂亮的脸。
薄夜寒冷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怀疑。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
傍晚，会所包厢里。
薄夜寒疲倦的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酒杯，还在因为墓园里的巧合而心不在焉。
好友裴承冷和宋潜在不远处玩桌球。
两人打完一轮回来喝酒。
宋潜发觉他还是老样子，直皱眉头，“每年到这两天你就半死不活，都过去多少年了，陆漫投胎都会打酱油了，你还没走出来吗？”
薄夜寒面色一冷。
裴承冷见状，干咳了一声，斥责好友，“闭嘴吧，这么多吃的喝的还堵不上你嘴。”
说完，他又拍了拍薄夜寒的肩膀，语重心长，“老宋刚刚说的，话糙理不糙，你确实该放下了。”
薄夜寒抿了抿唇，苦笑，“可我总觉得她还活着。”
“活着这五年她为什么不回来？咱们都知道她爱惨了你，她有躲着你的必要？”
“这世上最残忍的一件事就是清醒，不过夜寒，你这些年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真的该清醒一下了。”
面对好友的劝说，薄夜寒无可辩驳，闷头往嘴里灌酒。
潜意识里，他不承认陆漫的离去。
他夜夜沉溺于梦中不愿醒来。
时间越长，越觉得她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等自己去寻找。
这些年，他驾驶的航线遍布几十个国家，执意去寻找那一丝可能。
若不是还有那年在她墓前的保证，清晰冷静的意识怕是早已被酒精侵蚀，再也无法精准的驾驶飞机了。
看他这样，裴承冷和宋潜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了不妙。
以前薄夜寒丧归丧，绝不会像今天这样。
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他了？
宋潜语调难得正经起来，“夜寒，你要是难受，就跟我们说说呗。”
薄夜寒沉默，自薄自的倒满一杯酒灌下肚，才倒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吊顶上的水晶灯，恍惚道：“我觉得她回来了。”
“什么？！”
身边两人齐齐被惊得跳起来。
这是生死绝恋之后，要上演倩女幽魂了？
最终，是裴承冷皱着眉，严肃的建议，“夜寒，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薄夜寒脸色阴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将墓园发生的事言简意赅的提了。
裴承冷和宋潜听得目瞪口呆。
“这就让你相信了？万一这就是个巧合呢？”
“陆家已经没人了，会去祭拜她父母亲人的，我想不到其他人。”
“可是……当年那种情况，她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至今没捞到尸体，千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
薄夜寒态度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