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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朵带着小花回了家，离开的时候，她脸上是带着笑的。
即便命运又一次让她失去，但她总是向前看着。
拼尽全力的活着。
时间一晃快到9月。
到了秋收季节，好几个医生轮流请假回去帮忙农活。
陈织夏却一直在岗。
到了下乡义诊的时候，出行的医生里便只剩下陈织夏和祁降。
骑着自行车到了地方。
这个村的村民却意外热情，祁降都有些惊讶了。
“织夏回来了啊？”
“织夏接着，刚弄下的玉米，愣着干什么。”
陈织夏扬起笑打招呼。
祁降这才知道，这就是她长大的村子。
因为村民们态度很好，两人于是分开义诊。
陈织夏看完最后一户，时间还早。
她想了想，走向一间小土屋。
推开门后，因为太久没有回来，门甚至歪了一下。
这是她的家。
陈织夏径直走向后院，爷爷的墓就在那里。
简陋的院中，一个小土堆前插着一块木头墓碑。
陈织夏轻抚着爷爷的墓碑，眼里是深深的怀念。
祁降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从没说过家里的事。”
陈织夏回头，有些莫名的局促。
她沉默了一会，目光停在祁降带着一分怒气的脸上。
许久才开口：“我爷爷是村医，在山上捡到了我。”
“爷爷走后，是村里的乡亲养大了我。”
陈织夏背过手去，手指紧紧攥着，又松开。
说完后，她转过头没有看祁降的表情，心中多了一些坦然。
祁降震在了原地。
他看着眼前的小土屋，眼里的心疼，转瞬即逝。
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陈织夏家里是这样的。
她一个人，是怎样辛苦长大？
心中有什么在缓慢生长，钝钝的刺着他的心。
陈织夏转过身。
站在土屋中的祁降身穿白色衬衣，那般光风霁月。

与这里格格不入。

陈织夏眼中的光凝在他的身上，然后渐渐黯淡。
祁降从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也该站在顶端发光銥誮。
他们不该是一路人。
注定短暂同行，然后各自前行。
回去途中，有一段漫长的下坡山路。
陈织夏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祁降跟在身后。
她在崎岖的山路中，远眺着连绵的山脉。
天际白云飘走，远处忙农活的人割着小麦。
金灿灿的麦田一望无际。
山风吹乱了陈织夏的发，很快到了最后一段路。
祁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清晰的砸在她的心底：“离开后，你后悔过吗？”
陈织夏一怔，握着自行车的手有些发抖。
有什么在心里挣扎、纠缠，最终长成包裹伤口的硬壳
心口的痛好像早就不疼了。
她沉默了一会看着远处。
她大概后悔过。
在无数次想起祁降当初说着他们的未来的时候。
陈织夏看着她的“白龙马”，眼里好像泛起了光。
“这儿是我的家。”说着这句话，陈织夏向上弯起嘴角，“是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地方。”
她说完，骑上自行车往前去了。
身后，祁降凝视着看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手。
又过了几天，县医院院长办公室。
祁降将表格递给院长。
院长很惊讶：“你要回上海？”
夕阳的光洒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祁降沉默了一会，问院长：“院长，陈织夏她……这五年过的怎么样？”
院长有些惊讶，想了想叹了口气。
“小陈，她是真的想要改变这个地方的。”
“这五年，她没有休过一次假，也没有说过一次苦。”
院长眼眶红了，感慨道：“她是好孩子，就是委屈了自己。”
院长在祁降的请假单上签好名，递给他。
回到华山医院。
祁降把调任申请递给陶朝松。
陶朝松看了一遍，抬头看着祁降的眼睛：“你想好了？”
祁降移开视线，淡淡说：“我只是觉得，几个月的帮扶能做到的太少了。”
陶朝松看了祁降几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拿笔签下名字，将申请书推给祁降。
“我签了名还不够，院长那边你自己去说吧。”
祁降沉默的收好申请书。
要出门时，又被陶朝松叫住。
“咱们师兄弟，今天晚上好好喝一杯。”
晚上。
师兄弟俩坐在路边的酒馆里。
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碰杯先喝了几杯。
苦酒入喉，祁降忽然开口说：“师兄，你说，她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陶朝松眼眸深深，只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对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呢？”
祁降手一顿，敛下眉目，没再说话。
陶朝松又叫来酒。
祁降最后喝的醉醺醺的。
陶朝松叫来代驾送他回家，坐进车前，他突然说：“师兄，谢谢你。”

第九章 错过

第二天一早，祁家别墅。
餐桌上，佣人做了十几个菜。
祁降坐在祁母对面，听着她的对自己未来的规划，突然开口：“妈，我已经申请了去永顺县做指导医生。”
祁母听到永顺县这几个字，夹菜的手一顿。
她把筷子一把撂下，冷冷道：“我就知道，无缘无故，你好好的怎么会跑到乡下去！”
她冷哼一声：“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祁降神色淡淡道：“我是一个成年人，不需要你签同意书。”
说完，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祁母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是为了你好！”
祁降回身看去，祁母脸上的妆容精致无比，和她刻薄的神情大相径庭。
他的神色复杂，大概能想到当年她和陈织夏说了些什么。
但他不会去问，过去的事问了也无济于事。
祁降只冷冷对她说了句：“我这几年，没有一天好过。”
祁母一下愣住了。
“嘭”一声，门被祁降用力的关上。
祁母回过神，喉间酸涩无比，喃喃说了句：“妈妈只是希望你幸福。”
永顺县。
从祁降走后就一直在下大雨。
陈织夏坐在办公室，看着对面祁降空下的桌子出神。
她的心闪过一抹怅然。
或许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旁边的陈厉海看着陈织夏有些苍白的脸色。
突然开口说：“祁医生应该还会回来的。”
陈织夏一惊，连忙回过神：“什么？”
陈厉海看着她的神色，摇了摇头。
自己一直都和两人在一个组，早就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了。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趁年轻，想在一起就不要犹豫。”
陈织夏一怔。
半晌，她抬眼看着窗外，眸光似有一团雾气。
她轻声说：“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想和谁在一起，难道就能在一起？”
她看着窗外不断的雨线，喃喃道：“有时候老天同意的事，人不同意，人同意的事，老天又不答应。”
华山医院。
祁降总算从院长办公室拿到了调任通知书。
虽然院长不舍得放人，但是在他的坚持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
突然，许云岚一把推开了门，门在大力下一震。
她看着祁降，情绪激动地问：“威尔，你怎么能申请调到那个地方去？”
祁降疑惑的瞟了她一眼。
“许云岚，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也不需要向你解释。”
许云岚心口一窒，冲上来按住了祁降收拾东西的手。
“我喜欢你啊，从在国外就一直喜欢你。”
祁降微微挑眉，抽回了手。
他冷声开口：“谢谢，但你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回去吧，我现在比较忙。”
许云岚愣住了，看着祁降毫不动容，甚至带着不耐烦的脸。
她咬着唇跑了出去。
整个华山医院，因为祁降调任的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祁降却视若无睹，收拾好东西放在车里，便准备出发。
这时，手机收到陶朝松的一条短息。
“一路顺风。”
祁降勾唇一笑。
他知道师兄的话都在这四个字里了。
他想到了什么，又点开手机。
屏幕亮起，他的眸光落在通讯录置顶上那个‘织夏’的名字上。
手指一动，将陈织夏从黑名单里放出。
他发动了引擎，开往永顺县。
去的一路上，雨越下越大。
祁降打开了广播，明明是舒缓的音乐，莫名的却听得心里闷闷的。
不耐烦的换了好几个频道。
突然一个新闻插入：连日大雨，永顺县长宁村发生泥石流，目前消防官兵和医疗人员已经赶往现场。
长宁村，不就是小花和珊朵的村子？
祁降眉间一皱，忙驾车朝着长宁村开去。
而此刻的长宁村，哪还有之前美丽的样子。
整个村子都被巨大的泥石掩埋，几乎夷为了平地。
陈织夏忙从自行车上下来，挎上急救包。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记忆中珊朵家的方向跑去，焦急的喊着珊朵和小花的名字。
面前脆弱的土墙几乎被泥沙掩盖，只露出了一个角。
陈织夏几乎要绝望了。
这时，土屋塌掉的墙一角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陈织夏神色一凝，身后传来消防官兵的呼喊声：“还有余波，所有医护人员出来！里面有我们！”
可听着那呼救的声音，陈织夏咬了咬牙，还是冲了回去。
她没有工具，只得徒手扒着泥土。
废墟之中，传来一阵震动。
陈织殪崋夏拼命的刨开泥土，手都被泥石划破，流下了血。
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个小角，她看见了珊朵的脸！
陈织夏心中一喜，大喊一声：“坚持一下。”
珊朵整张脸惨白一片。
看见一点亮光，她的眼中有了一束光。
大地一阵轰隆隆的震动。
陈织夏拼命的刨着底下土墙的废墟。
等她刨开，珊朵勉强用最后一点气力，把小花托举了出来。
陈织夏这才看见，她整个人都卡在了墙内，半边身子动惮不得，身下鲜血直流。
但这样的她却硬生生托起了女儿小花！
陈织夏的眼眶一热，抱紧了小花，准备去拉珊朵的手。
珊朵摇摇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带小花走！”
陈织夏眼里闪着光，她咬牙说：“你等着我。”
小花在她怀里勉力嘶叫道：“妈妈！”
陈织夏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抱起小花紧咬着牙，转身就走。
土地的震动越发明显。
跑到一半，陈织夏听到消防兵用喇叭喊着：“快撤退！泥石流要来了！”
她回身看去，山坡上巨大的土堆夹杂山石，席卷而来。
她拼命的跑着，可怎么跑得过滚滚而来的泥石流……
陈织夏下意识地将小花的头塞在自己怀里。
她蜷缩成一团，死死的将孩子压在身下，喃喃道：“小花，不要怕。”
泥土夹杂着砂石一下便将她们淹没……
祁降赶到的时候，雨似乎小了点。
他走下车，只看见曾经绿色的山林，变成一道巨大的黄色瘢痕，狰狞丑陋的展现在他面前。
所有的房屋都坍塌了，石块和巨砾掩埋了这一切。
消防官兵和医护来来回回，警笛声穿透雨幕。
连声的喊叫声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山林间回荡。
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救着其他人的性命。
祁降心中越发慌乱，他向那处跑了过去。
突然，他的视线一顿。
陈织夏的“白龙马”被毫不在意的扔在了一边。
几乎破烂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沾满了泥。
她来了，她在这里……
莫名的不安像藤蔓交织着他的心。
越往里面走，越是沉重悲哀。
人类在天灾面前实在过于渺小。
他看着救援人员来来回回，却始终没有看见陈织夏的身影。
祁降只好先找到消防官兵表明了身份，加入救援的医疗队。
救援没有一刻能停歇，越来越多的身体却被裹上白布，郑重的放在了一边。
祁降看着暗下来的天空，心也越来越空。
到了第二天，天拂晓时。
祁降终于歇了一会儿。
他靠在救援车的边沿，扯下塑胶手套。
来来往往的医生里，他看到了县医院的其他人，却一直没有看见陈织夏。
他掏出了手机，看着她的电话号码。
雨水顺着祁降的脸颊往下，可他的心恍若漂浮在半空中。
他按下了号码。
打通了。
“星火燃烧永不熄，光芒永在……”
熟悉的铃声从他身后传来。
祁降欣喜的转过身去，目光所及却是裹着白布，永远睡去的人们。
而铃声，从中间一具白布中传出。
无情的冷雨浇透了他的衣裳，几乎穿透他的身体，冻结他的一切。
直到铃声停止，祁降才生生挪动脚步上前，颤抖的伸手，掀开了那块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