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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会场在静默几秒后，响起霍寻没有感情的声音。
“傅先生身边的顾心柠小姐，于今日上午九点二十分病发身亡。”
闵家三人皆是一怔，但要说脸色最白的竟是闵母。
她此刻很想拿出手机看看自己给顾心柠打电话是几点，但她不敢动，她知道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被霍寻看到。
但下一秒，霍寻的目光就直直地落在了闵母身上：“闵夫人，过两天傅先生会和您见一面，还请您做好准备。”
闵南溪诧异地看了看霍寻，又看了看母亲：“为什么要找我妈？”
霍寻却稍一点头：“傅先生要我交代的事都复述完了，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各怀心事的三人面面相觑。
闵南溪抓住母亲的手，眉心紧锁：“妈，到底为什么阿渊哥哥要找你？”
闵母目光躲闪，含糊道：“我……傅池渊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倒是囡囡你，既然婚礼推后了，我带你回家休息吧。”
回家的路上，闵母始终魂不守舍，失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海边别墅。
大门是开着的，院里站着四个黑衣人看守。
傅池渊站在门前，仍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喉咙微动。
那是顾心柠的血……
然而他却连踏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傅池渊双手攥得胳膊上血管暴起，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进去便是客厅，入眼便是血迹。
那些血已经干涸，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看上去就像被打翻的墨水。
傅池渊按下开关，灯光瞬间照亮地板上的红褐色。
而他带来的那颗药就静静地躺在其中，已经全都被染红。
傅池渊走过去，想将药拿起来。
但因为血液干涸，药粒和地面粘在一起，用力才抠了下来。
傅池渊将药攥在手心里，缓缓背靠墙，胸腔里疼得要命。
十五年，近六千天，他和顾心柠分开的时候屈指可数，她早就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只是他被家庭教育熏陶的观念使他不能重视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在他这里都是一样的，他只看得到能获得的价值。
原来失去之后，真的会后悔。
外面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豆大的雨滴被拍在窗户上碎成无数水渍，而后顺流而下。
傅池渊怔怔抬眸看过去，又想起清晨顾心柠就站在那个位置，双眼无神。
他那时还在想，她身形单薄地似乎风一吹就会消失，而太阳落于西山后，她也真的跟着离开了。
至少家族里有一条说的是真的，人的命太脆弱。
傅池渊在这里待到深夜才出来，临走前，他让人把这里封住，不必清扫。
霍寻在第二天去到傅池渊的常住别墅，带了一个大箱子。
“少爷，这些是顾心柠的遗物。”
傅池渊坐在沙发上，眼下乌青，淡淡应了。
沉默片刻，他又问：“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就会火化。”霍寻垂首说。
傅池渊幅度极小地点头：“火化之后，送到我这里来。”
霍寻一怔，眼底闪过什么：“是，少爷。”
走出别墅后，霍寻回眸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眼神复杂。
其实他很想问，为什么要把顾心柠的骨灰带回来，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甚至现在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但和顾心柠一样，傅池渊对他同样有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就算傅池渊做错了，霍寻还是会站在他身边。
霍寻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顾心柠，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不在，请你带着我那份，永远站在少爷身后。”


    第十五章 不要了

看清自己的心，需要多久？
十五年都没能让傅池渊看清自己心中所爱，但看到桌上的那个骨灰盒，他才明白，什么是心如刀割。
那个跟在他身后，心甘情愿站在他影子中的小姑娘，会说会笑活泼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一捧灰。
轻得可以随风飘散，轻得可以与土共眠。
傅池渊一只手放在骨灰盒上，另一只手止不住地轻颤。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现在才恍然醒悟，他再厉害，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听到应声后，霍寻推门而入，脸上带着迟疑：“少爷，闵夫人和……闵小姐到了。”
傅池渊眼都未抬，冷淡道：“只请闵夫人进来。”
“是。”霍寻应答。
几分钟后，雍容华贵的闵母在霍寻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身后并没有闵南溪的身影。
闵母在傅池渊的对面坐下，表面上看着镇定，实际上到底还是有些忌惮。
二十几岁就在商业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手段和心思自然不是常人可及。
傅池渊却没看她，仍盯着面前的骨灰盒，语气好似平常聊天：“今天请伯母过来，是有件事想问。”
闵母喉咙动了动：“什么事？”
“你想让我问？”傅池渊缓缓抬眸，眼底藏着戾气，“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说比较好。”
在他可怖的眼神下，闵母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给顾心柠打过电话的事，他一定知道了。
闵母紧抿唇，片刻才缓缓道：“我的确给顾心柠小姐……”
“说点我不知道的。”傅池渊冷声打断她，眸底情绪已然是不耐烦。
闵母顿了顿，再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我和顾心柠小姐说，希望她可以离开你，不要影响你和溪溪的感情。”
闻言。傅池渊冷笑一声：“闵夫人作事的态度真令我大开眼界。”
他微眯着眼，狭长的眼中露出危险的气息：“什么时候，你也能来管我的事了？！”
最后一个尾音傅池渊咬的很重。
闵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强撑着：“话不能这么说吧，好歹你也要和我们家溪溪结婚了，身边怎么还能有别的女人？”
“呵。”傅池渊讥讽地扯起嘴角，“我和闵南溪的婚事到底是什么，别人不清楚，闵夫人就不必装了吧。”
“先是要我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病，后又要我娶她，你真以为你们手里的东西值这么多！”傅池渊忽地厉声。
闵母沉默了。
她自己很清楚，要不是傅池渊母亲的遗物意外落在他们手中，傅池渊自然不会任由他们摆布，但她到底还是想的太美好了。
“不管怎么样，你要是想要这东西，就得把婚礼先办完。”闵母紧紧攥着手中的包，克制着自己不漏出惬意。
傅池渊的神色愈来愈沉。
他盯着闵母，就像雄鹰盯住自己的猎物，不动则已，动则使之毙命。
半晌，傅池渊薄唇轻启：“我不要了。”
“什么？！”闵母狠狠愣住。
傅池渊往后一靠，笑意冷而讽刺：“我和闵家的交易终止了，那块玉你们随意。能把自己女儿丢弃的人，不值得信任。”
听到这儿，闵母脸色一变，倏地拍案而起：“她不是我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
傅池渊拧起眉：“你跟顾心柠也说了这句话？”
闵母像是突然惊醒，紧闭上了嘴不说话。
傅池渊心底未灭的那团火烧得更烈，他的神情已经不单单是狠厉阴沉。
顾心柠在他身边十五年来有多么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没有人比傅池渊更清楚，而正是知道闵家对她的抛弃，他才自私地瞒着。
他瞒了这么多年，现在却比眼前这个所谓的亲生母亲给破坏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要自杀……
傅池渊冷冷地站起身，眸底晦暗不明，深不见底。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这么讨厌自己另一个女儿？”



    第十六章 恶魔

闵母在傅池渊威慑的目光下重重坐回椅子。
她闭上眼，呼出长长一口气。
纸包不住火，她早知道这件事瞒不住。
闵母的思绪往后倒了好多年。
“我怀她们两个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等到临产，医生却告诉我说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很虚弱，另一个则有些太健康。”
“说的更明白点就是，健康的那个抢走了虚弱的那个的养分。”闵母低声说。
傅池渊冷嘲：“这种事情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胎儿的错？”
闵母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接生的时候，健康的那个因为头稍大了一些，所以用了很久，险些把虚弱的那个憋死在我肚子里，我也差点死了。”
两个女儿诞生下来，妹妹又被抢救，好不容易才保住命，而随着一点点长大，妹妹因为身体虚弱，经常生病，全家人都不禁更疼爱妹妹一点。
相对的，姐姐总是被忽视，甚至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过去，都没人发现，直到好久家里的保姆才发现她。
所幸的是伤得不重，只是在后腰留下了一块疤痕，若是伤到要害，被忽视的那么久早就没命了。
而看到姐姐躺在病床上的闵母，竟然出现一个荒唐的念头，她当时在想，为什么这个女儿的命就这么大，为什么不直接死掉？
她害的母亲和妹妹都这么苦，凭什么她就一点事没有？
然而这个想法就像是黑夜里肆虐的恶魔，到了白天，就被压了下去。
只是闵母忘记了，恶意像是一颗种子，只要被埋下，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蛰伏，就总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两个孩子七岁那年，有一天闵父闵母都有事不能去接，就让家里的仆人去接，但是两人悄悄自己走了，谁也没找到。
在消失了几个小时之后，保镖们终于在一个小巷里找到了其中一个。
而小女孩被找到时就开始哭，哭着说：“姐姐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找到小女儿的庆幸之余，闵母对大女儿也充满了怨恨。
她带着小女儿去了医院检查，将另一个女儿还没找到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病房里，小女儿看见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闵母被这句话点醒，一直以来的偏爱让她的大女儿产生了嫉妒之心，才会做出丢掉妹妹这种事。
她怜惜地抱住小女儿安慰：“妈妈只有溪溪一个女儿。”
之后大女儿也没有回家，而闵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了表面功夫，没有真的要把她找回来的意思。
那颗埋了七年的种子，终究还是在闵母的心中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听完这一切的傅池渊却皱了皱眉。
腰上的疤痕，他不知道闵南溪的身上有没有，但他记得顾心柠的腰后的确是没有的，干干净净，肌如白玉。
傅池渊把顾心柠捡回来的那天，护士们给她换衣服，他正要出去时小顾心柠柔柔地喊了一句什么，他下意识看过去，正好看到她裸露的背。
虽然只有一秒，那还是给傅池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后来这么多年，顾心柠也在他面前穿过很多次晚礼服，那背依旧白玉一般干净无暇。
一个荒唐的猜想在他心底悄然露出头。
傅池渊鬼使神差地问：“闵南溪的身上没有疤痕？”
闵母怔了一下，拧起眉头，下意识反驳：“当然没有，溪溪是我的小女儿，身上怎么可能有疤痕。”
但刚说完，她就想起，自从七岁那天被找到后，闵南溪就变得自理起来，最先变化的就是她不用别人帮她洗澡或者换衣服，房间的门也经常上锁。
闵母一直以为那是她受到刺激后的自我防备的表现。
“我很确定，顾心柠身上没有你说的疤。”傅池渊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