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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北城看见南芙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小芙！”他忙起身，将身边的人抱在怀里。
他看见床单到处都是血迹，延展成刺目的红。
南芙的左手手腕上的伤口还有血迹没有凝干，一把带着鲜血的水果刀掉落在床边。
厉北城觉得有那么一刻，他是要疯了，恐惧，慌张，无措，悔恨，痛苦所有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差点支撑不住。
他起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才能救下小芙。
他用手捂住南芙手腕上的伤口，不让鲜血继续往下流，然后拨打急救电话。
头一次，他清楚的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无尽的恐惧几乎快要让他窒息。
厉北城抱着南芙，企图让她能感受到一点点暖意，可是无论他怎么暖，她的身体还是冷的。
“小芙，你别吓我，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是混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不理我啊！”
南芙只是闭着眼，眼角还留着已经凝干的泪痕。
在救护车赶来的十分钟内，厉北城头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捱，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他在脑海里已经回望了一遍他与南芙的所有过往。
小时候，南芙刚会走路就跟在他身后口齿不清的叫着“城哥哥”。
他们一起看过了数不清的日出和黄昏，他们曾经一起淋雨，也曾一起撑过同一把伞。
大学刚毕业，他创业那会儿，两人就住在了一起，她会每天做好饭等他回来。
他们像所有的小情侣一样一起逛街，看电影，他也曾那么幸福过。
可是三年前那件事，一直折磨着他，他做梦都会听见那天南芙无助痛苦的叫喊声。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有怪过她，更没有怨过她，这么多年，他不过就是痛恨当时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急救室的灯亮起，一扇门将他们隔绝成两个世界。
厉北城等在急救室外，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他无法想象，明明南芙是个那么坚强，那么开朗的人，她是怎么会走到以这样残忍方式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步。
身后空旷的走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厉北城转头看见了夏临初。
夏临初还穿着一身白大褂，显然是刚听了消息从诊室匆匆赶来的。
他看见厉北城，上前了两步：“你好，是厉先生吗？南小姐是不是在里面？”
厉北城微愣了一下，对于夏临初，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你是什么人？”
夏临初轻叹了一口气：“我是南小姐的心理医生，我姓夏。”
心理医生？
厉北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从来也不知道南芙去看过心理医生。
夏临初看了他一眼，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又看向急救室的方向，语气多是痛惜：“她还是走了这样一条路啊！”
厉北城强忍住心头的颤抖，用一种还算平缓的语调问：“小芙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小姐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一开始还能控制，可是这三年来，她的病情越发严重，终于……她自己也放弃了自己。”夏临初收回眼神。
心像是被人扔到油锅里滚过一轮，厉北城觉得他快要疼到无法呼吸。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南芙居然早在三年前就患上了抑郁症，而这三年中，在她跟死神斗争的日子里。
他唯一做的，居然就是亲手将她推向地狱。
他的小芙，是被他的冷漠，背叛和疏离亲手杀死的……
“啪——”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第十三章 实在是尽力了

望着急诊室里走出来的医生，厉北城忽然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
他想，如果南芙死了，那他这辈子就完了，他已经能看见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有多痛苦，在想起她的每一个瞬间，都会悔恨他做下的种种。
如果她好好的，那他就用一辈子来弥补她，用一辈子来赎罪。
可是，他害怕，怕到最后南芙都不肯原谅他做下的错事。
“邹医生，怎么样？”到底是夏临初先上前问出了口。
厉北城看见那位邹医生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瞬间，他感觉他的世界都崩塌了。
他脑子里能接收到的信息就是，南芙死了，那他怎么办？要不就随她一起去了吧。
“小夏，实在是尽力了，她失血过多，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让她活着。”邹医生道。
一句话，却让厉北城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也就是说，她还没有死。
厉北城上前，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医生，她怎么样？不管多少钱，只要救她，我都能给！”
可是邹医生只能叹一口气：“年轻人，不是钱的问题，这么深的伤口，得亏是血凝结了，不然谁都救不活，植物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听到植物人三个字的时候，厉北城的脑袋刹那空白。
当一辈子的植物人的话，那不是比死还痛苦吗？
他的小芙一定不想当一辈子的植物人，不生不死的活一辈子吧？
“难道没办法醒过来吗？”厉北城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
邹医生摇了摇头：“除非有奇迹。”
可是奇迹这两个字，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了。
……
单人病房里到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子打开着，微风阵阵。
阳光洒进来，落在南芙苍白的脸颊上，床边，厉北城轻握着她的右手，趴在床边安静睡着。
“哗——”一阵风吹进来，带起窗纱扑打在窗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厉北城猛然惊醒，看见南芙还是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他眼中闪过失落，他以为，只要他睡着，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只要他一觉睡醒，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只要他睡醒，南芙就会醒过来，笑着叫他的名字。
可是，没有。
他头一次觉得人生如此无望，仿佛活着才是对他的最大惩罚。
从前，哪怕南芙跟他冷战，甚至跟他生气，对他视若无睹，他也能感觉到身边是有人陪伴的。
但是现在，南芙没有死，也不能活，就这样躺在这里，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没有人能跟他说话，没有人等他回家，更不会有人像她一样懂他。
他这才明白，当年的事情他最应该惩罚的不是南芙，而是他自己。
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他真的爱她吗？既然爱她的话，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错误来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既然爱她的话，为什么又会嫌弃她脏？明明他清楚，她是无辜的啊！
原来，相爱的人才更懂，怎么去伤害对方才最致命。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厉北城才收回了思绪。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南芙，替她理好耳边的碎发，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等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
打开门，南芙的父母就站在跟前。
厉北城没有说话，从里面走出来，又将病房门轻轻拉上。



    第十四章 看不到头的希望

医院走廊。
周围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病房里南母悲凄的哭泣声，让人心里跟着陡然发凉。
南父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几岁，比上次见他时更沧桑了。
他拍了拍厉北城的肩头才道：“北城，上次我们也是说的气话，不曾想这孩子过得这么苦，会这样想不开。我跟她母亲商量了一下，想把小芙接回家里去照顾。”
厉北城摸了摸口袋，才发现他没有带烟，只好作罢：“南叔叔，我会照顾好她。”
“北城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再说小芙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我们养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呢？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不用担心。”南父的声音更是沉重。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最知道怎么去伤害爱自己的人，伤害过后，往往又会愧疚，想弥补，为自己求得一点心安。
厉北城还是拒绝了，南家父母也没有强行要求带走南芙。
只是两个老人走的时候都红了眼，背影佝偻着，压抑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南芙的身体状况算是稳定了不少，但是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医生说，她本身也没有什么求生欲，只能听天由命。
在缓缓流逝的时光里，厉北城总在夜里做着同样一个噩梦，梦到他睡着的时候，南芙拿着一把刀扎进了她自己的心口。
鲜血流了一地，她闭了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令人绝望的是，厉北城每次醒过来，都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睡觉，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南芙鲜血淋漓的模样。
深夜，他从床上醒来，熟练地帮身旁的南芙翻身，一晚上大概要这样三五次。
每一天，他要帮她洗漱，替她按摩，推着她去外面散步，晚上帮她洗澡，吹头发。
总之所有的事情他都要做，他没有自己的生活，也失去了自己的社交。
在夜里他也会有刹那的崩溃，每一次看着像个木偶人一样的南芙，他也会想着小芙一定不愿意这么活着。
他想过要不就带着南芙一块儿死好了，这样的想法伴随着每一个他独自跟她说话没有回应的瞬间，在每一个无眠的深夜帮她翻身的刹那。
可是，他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她再死一回。
他又怀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在某个清晨，南芙就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笑。
但希望在哪一天才会降临呢？他看到自己在一个无尽看不到头的深渊里挣扎。
这是南芙给他的惩罚，用最残酷最磨人的方式。
终于，在轮换过好几个四季以后，厉北城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带着南芙离开了这座城市。
……
A市的春天总会带着好像永远也下不完的春雨，长街边一幢田园风的小房子外种了很多代表生机的绿植，院子濡湿的地面长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厉北城推门出来的时候，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浅蓝衬衫的少年，他身边带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躲在他的屋檐下在避雨。
“先生，不好意思，刚刚雨下得突然，我只能在这里躲一下雨，没有打扰到您吧？”叶怀宇很礼貌地冲他笑着。
看见叶怀宇的瞬间，厉北城愣了一下，这少年的眉眼，跟南芙太过相像了。
许是太久没有跟人好好说过话了，厉北城没有回应他，转身进屋端了两杯热茶出来。
屋外的长长回廊上，有一张圆几玻璃茶桌，叶怀宇坐在桌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一旁的厉北城。
三年的时间，沉淀了厉北城身上所有的锐气，他明明看着很年轻，但那双如深井一般的眸子却饱含了沧桑。
叶怀宇见他不说话，只能自己找话题缓解这种莫名的尴尬：“那个……先生，谢谢你。”
厉北城喝了一口茶，眼睛淡淡扫过他，良久才开口：“你跟我爱人很像。”



    第十五章 我们本来要结婚了

“啪——”屋檐上的雨滴落下来，正好打在厉北城脚边。
他微微挪了挪脚，转过头，静静看着院子里没有停歇的春雨，眼中一片死寂。
叶怀宇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您太太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
又是漫长的沉默，就在叶怀宇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厉北城又终于开口了。
“她不是我太太，我们没有结婚。”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叶怀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先生，我不知道。”
厉北城轻轻摇头，语气轻巧得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我们本来要结婚了，可婚礼那天，我没有去。”
虽然语气很寻常，可叶怀宇还是在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悔恨。
叶怀宇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男人那张沉寂的脸，他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厉北城看了看手表忽然起身，回到屋子里，叶怀宇听见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声。
不一会儿，叶怀宇听见有什么滑在地面的声音，他转头看见厉北城推着轮椅出来了。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她微微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叶怀宇还是微微震惊了一瞬。
这个女人确实就像厉北城说的那样，跟他长得有些相似。
但他觉得，这个女人更像他的母亲！
“这……这位是您的爱人？”叶怀宇有些震惊。
厉北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蹲下身子，语气十分温柔：“小芙，午觉睡好了，我们要出来透透气了，今天下雨，我们就在家里，不出去好不好？”
他若无旁人的对着南芙说话，可根本没有回应他。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南芙身旁坐下，轻轻替南芙按着手。
叶怀宇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个植物人。
雨势没有丝毫停歇，反而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厉北城这才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怀宇：“这雨怕是又要下到天黑了，这个镇上没有旅馆落脚，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吃饭可以自己做。”
叶怀宇对这个轮椅上的女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可他掩藏着心里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
……
这是所空间很大的两层三居室，房子里的装修很温馨，不豪华，却处处都有家的感觉。
也许是叶怀宇长得确实跟南芙太过相像了，厉北城看到这个少年总会想起那时候的南芙。
“厉先生，您跟南芙小姐认识很久了吗？”叶怀宇边在厨房做着饭，边不经意地问起。
厉北城愣了一下，他都忘了上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起南芙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了。
他侧头看了叶怀宇一眼。
叶怀宇微微一笑：“我看见客厅挂着的相框上有您和南芙小姐的名字。”
厉北城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静静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南芙，眼中一暗：“嗯，很久了。”
很久没有人能跟他说起南芙了，这一年多，他也很少跟人说话。
他的生活空荡荡的，也没有人能听他说起他们的爱情。
叶怀宇的到来似乎让他有了诉说的欲望，对着这张跟南芙相似的脸，他觉得南芙快要醒过来了。
“南小姐的父母为什么不来照顾她呢？”叶怀宇语气多了一份探究。
厉北城摇了摇头：“小芙不是他们亲生的，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