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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火志小说-林风淇章夏亭最新章节阅读

分类: 句子  时间: 2023-06-17 17:35:40  作者: dong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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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淇对气味很敏感,烟味、奶腥味、葱蒜的臭气等等,都能让他烦躁,醋味也是。
排着队无处可躲,他只能握拳堵住鼻子,偏巧紫棉袍姑娘回过脸,一眼看见林风淇捂鼻子,“唰”地沉下脸来,不高兴了。
林风淇抬起下巴,迎接紫棉袍的无声谴责。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又撞,姑娘哼了一声,对精壮汉子说:“哥,你站我前面吧,醋缸子味道大,别把精贵少爷熏坏了。”
汉子五官平淡,眉眼和紫棉袍完全不相像,他看看捂鼻子的林风淇,息事宁人向前走几步,和紫棉袍姑娘换了个位子。
刚换过来,林风淇就后悔了。
紫棉袍姑娘拎着鱼篓,浓臭的鱼腥味比醋味更难闻!更要命的是,她故意拎着鱼篓甩来甩去,鱼腥味一波波释放出来,攻击的林风淇快要窒息了!
林风淇堵鼻子更用力了点。紫棉袍仿佛看出来了,鱼蒌甩得越发得意,差点要悠到天上去,鱼腥味自然一波胜似一波,源源不断涌出来。
令人闻风丧胆的“玛丽珍”,败给一只鱼篓?林风淇咽不下这口气!没等他想出好办法来,码头上传来骚动,伴随着马靴踏地的夸夸声,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跑了过来,守住闸口。
惊惶的气氛迅速漫延,人群很快议论起来。
“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怎么来了?”
“要命了,怎么碰上日本人,真是触霉头!”
“小姑娘把脸都包起来,不要叫他们看到了!”
众人互相提醒,紫棉袍也顾不上晃悠鱼篓了,赶紧拉起围巾包住头脸。鱼腥味终于缓解,在一片慌张的人群里,林风淇居然松了口气。
前面很快有人报告好消息,说宪兵并不抓人,只是督促伪军检查出闸,气氛约略松弛,人们又在交换经验,讨论可能被列作违禁品的,说要先拿出来悄悄丢掉。
队伍缓慢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林风淇终于靠近过闸哨岗,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日本宪兵挺着的一排枪口,黑洞洞地正对着人群。
作为杀手,林风淇不能忍受被枪指着,国内忽值山河改,他在欧洲并不能感同身受,此时置身枪口之下,身边全是压抑惶然的面孔,那种受异族欺压的屈辱感才逐渐真实起来。
除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岗哨前还站着两个当官的,一个穿军装留小胡子的是日本人,另一个却是中国人,他套着黑色空军夹克,配着黄哔叽马裤和黑色皮靴。
这人瘦得像根竹竿,长脸,三角眼,阴郁的笑容配上耷拉的眉毛,整张脸非哭非笑,像地府里讨命的鬼。林风淇忘不了这样的脸,他记得他是何琛琼,军统特务,绰号“黑捕头”。
唐珍就是毁在他手上。被捕、审讯、被杀害,全由此人一手操办,甚至林风淇远避重洋也是拜他所赐!怎么?他现在投靠日本人了?
林风淇挪开目光,望向波纹轻袅的江面。
既然左思安放他回上海,他当然要替唐珍报仇的。他有很多办法干掉何琛琼,行李箱手柄里藏着短刃,腕表扣着细如牛毛的毒针,左手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能拉出钢丝,西装内袋里的钢笔可击发透骨钢针,给个照面的时间,林风淇就能让钢针没入何琛琼的脑门。
但唐珍的仇家不只是何琛琼,还有出卖她害她被捕的人。事情过去多年,要找到出卖唐珍的罪魁必须借助何琛琼,这人应该死,却不能现在就死。
寄一条命而已,又有何妨?
目送一只白鸟掠着江面飞远,林风淇转回目光,看见提醋缸的汉子走到岗哨前,他掏出证件道:“长官,我是良民。”
伪军看了证件,问:“缸子里是什么?”
“香醋,”汉子赔笑道,“镇江香醋,老家带上来的。”
伪军抬抬手叫他过,汉子连连点头,收起证件拎了醋缸要走,何琛琼却漫声道:“等一下。”
他挂着要死不活的哭脸,吊着肩膀走过来:“我看看你的证件,还有船票。”
汉子再次递上证件,何琛琼接过来翻看,却问:“带的镇江香醋?你是镇江人?”
“是的,我原本在乡下种地,现在来上海讨生活。”
他说的含糊,就是那个意思,日本人来了,种地不安生了,逃难到上海来,也许打零工也许做苦力,混口饭吃。
“这船从香港来的,你从宁波上船,带着镇江的醋。”何琛琼悠悠道,“我感觉……,不顺路啊?”
汉子愣了愣,急忙解释:“老总,是这样的,这醋不是从镇江带过来的,是因为,因为我之前……”
“别编了,”何琛琼打断他,“缸子打开,醋倒了。”
“老总,这,这好好的醋……”
“不倒就跟我们走一趟,去吗?”
汉子被吓住了,不情愿地打开缸子,把醋倒在江岸上,浓郁的酸味直冲过来,顶得林风淇又退了两步,他退了两步,站在他前面的紫棉袍也退了两步,几乎要贴到林风淇身上。
后面的人挤挤挨挨,林风淇避无可避,正要提醒紫棉袍往前站一点,却见她双手背在身后,右手伸进鱼蒌里慢慢抽出来,离得近,林风淇看得清楚,那里头是把枪。
这女孩子有没有二十岁?居然会玩枪?
前面接受检查的汉子把醋缸倒了个底朝天,还晃了两晃,委委屈屈问何琛琼:“老总,什么都没有,这下可以了吧?”
何琛琼弯弯嘴角,道:“不行。”
他说罢夺过缸子,用力摔在地上,伴着稀里哗啦一通响,在一地碎片与醋汁之中,赫然躺着三四把手枪,随着一片哗然,人群里冲出七八个便衣特务,掏枪指定了汉子。
“这些是什么?”何琛琼微笑问。
他刚问罢,紫棉袍猛然抽枪,林风淇见机极快,一把将她的手按回鱼篓里。紫棉袍飒然回头,狠狠瞪住林风淇,林风淇也盯着她,示意她回身站好。
紫棉袍无奈回身,林风淇这才低低说:“把枪给我。”
他说着把手伸进鱼篓里,紫棉袍却紧握着枪不放。
他们的拉扯没有引人注目,因为汉子见事不妙翻身要跳江,何琛琼不等他攀上栏杆,已经撤出枪来,冲着他右腿扣下扳机,汉子应声倒地,人群里冲出几个便衣特务,把他围了起来。
枪声夹杂着尖叫闹得码头上一片混乱,紫棉袍要往上冲,早被林风淇死死拽住。
“把枪给我。”林风淇又说,“被捉去了,生不如死。”
紫棉袍挣扎几下,终于松了手,林风淇迅速抽出枪,借助两人身体的掩护,掠开大衣把枪藏进内袋,随即退开几步,和紫棉袍保持距离。
何琛琼从满地醋汤里拾起一把枪,掂在手里冷笑:“德国毛瑟,装备不错,是从重庆来的?”
汉子只管大声呻吟,并不回答。何琛琼挥挥手:“带走!”几个特务架起汉子拖走,拖出一路鲜血,一路哀嚎,在他响亮的哀嚎声里,林风淇打开箱子底部的暗格,把姑娘的枪塞进去。
哀嚎声渐去渐远,码头悄寂下来,恐惧压抑的气氛蔓延着。何琛琼带着三分凶残七分得意,示意:“走啊,后面的上来。”
紫棉袍白着脸,攥紧鱼篓走到岗哨前,递上证件。伪军打开证件念道:“章夏亭?来上海干什么?”
原来她叫章夏亭,林风淇想,这名字听着挺风雅,不像她的衣服,那么劣质。
“姨要添孙了,叫我来带。”章夏亭嗫嚅。
她把脸藏在难看的酱色围巾里,害怕地瑟瑟发抖,不得不说,表演的很好。何琛琼瞅了她两眼,歪歪嘴,叫伪军搜她的鱼篓。鱼篓里装着两条大鲫鱼,倒出来腥气立即飘散,冲得林风淇再度捂上鼻子。
“你从哪上的船?带两条鱼?”伪军问。
“宁波。”章夏亭细如蚊吟的说。
鲫鱼下奶,特别是乡下野塘里的鲫鱼。这说法过的去,伪军望了望何琛琼,意思是没有问题。何琛琼干特工十几年了,看人早就不用眼睛,是凭感觉,比如刚刚的汉子,比醋味更大的是他身上藏不住的精明,不属于乡下人的精明。
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子,不像是心里能藏事的。
“走吧。”何琛琼递还证件,挥手,“下一个。”
林风淇跨上一步,冲着何琛琼笑一笑。
何琛琼觉得他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但见林风淇衣履鲜亮,于是客气道:“这位先生,您有证件吗?”
“我是英国人,只有这张派司。”
林风淇掏出派司,心平气和地递过去,何琛琼接过,念出他的名字:“Horsa~,林?”
他猛然抬起脸,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我想起来了,你是林朝安的儿子,林家三少爷林风淇!”
林朝安在上海有十几间纱厂,名声可不小,何琛琼这一说,许多好奇的目光聚向林风淇。
“是啊,”林风淇大方承认,“我也记得你呢,何捕头。”
听到夕日的绰号,何琛琼僵硬地打个哈哈:“淇少爷好记性!瞧瞧这多少年了,淇少爷完全变了,鄙人真没认出来!”
“人总要长大的,但何捕头英姿不减当年。”
林风淇奉承的自然而然,何琛琼心里的鬼缩回去不少,当年林风淇只有十八岁,少年心性易变,也许他忘了之前的事。
“淇少爷抬举我了,我是真老了,”何琛琼笑道,“您怎么搭这趟船回上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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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英国回来,先坐邮轮到香港,又转了这趟船。”林风淇顺着他寒暄,“那么这个派司,可以还给我了吧。”
“派司还给你!但是,行李和身上是要搜的。”
“还要搜身?”林风淇佯作不悦,“凭我们的交情,这说不过去呀。”
“淇少爷见谅,这是例行公事。”
看着何琛琼似哭似笑的令人厌恶的脸,林风淇触动回忆。他转了转手腕,藏有毒针的手表硌着皮肉,撺掇他有仇报仇,说起来林风淇没什么好怕的,在码头被乱枪打死,无非是他的命。
人可以不活着,但不能受气,这是林风淇的宗旨。
他微微屈起左臂,然而目光闪动,瞥见站在哨卡外的章夏亭,她挤在接船的人群里冲这边张望。林风淇忽然想起甲板上的一幕,这丫头鱼篓里有枪,却能忍住。
认怂而已,小姑娘都能做到,能有多难?
“何捕头,白赛仲路的公馆住的习惯吧?”林风淇放松手臂,低笑道,“这房子当年老值钱的,我爹爹说给就给了,看在公馆的份上,您不能这样生分。”
何琛琼的三角眼打个转,也低笑道:“淇少爷,日本人看着呢,鄙人身不由已啊!”
“可我是林朝安的儿子,林家的淇少爷!大庭广众被按着搜身,试问有头脸的人家谁这么惨?”
“您就受点委屈吧。”何琛琼软硬不吃,“这样,晚上鄙人在嵯岭春摆酒,给淇少爷赔罪,也算是接风,如何?”
林风淇意味深长地笑笑:“酒就不必了,但何捕头欠了我一份人情,这话算数吧?”
何琛琼横行霸道,只有别人欠他的,他没欠过谁。十年前他并不把商人放在眼里,但眼下,局势不同了。
给日本人卖命是单行程,没有回头路的,何琛琼目标明确,他得设法去日本。想在日本过上好日子就要有钱,林朝安有十几家纱厂,却被勒令停工了大半,何琛琼能给日本人说上话,他们若是能合作,纱厂出来的棉纱被服直供前线,那可是看不见底的油水……
以前他不敢肖想,林风淇的往事算是个心结,现在林风淇站在面前,活生生笑盈盈的要谈人情,何琛琼有什么可犹豫的?
“淇少爷说的对,”他龇牙笑,“是我欠了情。”
“那就好。”林风淇把箱子搁在桌上,“何捕头,请吧。”
何琛琼给伪军递个眼色,叫他们搜查,自己却立于一旁不沾手。林风淇随身武器都有伪装,特制箱子找不到机关打不开暗格,加上伪军见他和何琛琼相谈甚欢,也不肯太用心,只在表面搜一遍,便向何琛琼摇头。
“何捕头,我可以走了吧。”林风淇扣好大衣,问。
“何捕头是之前的称呼了,过去了。”何琛琼递上名片,“我现在是西村班特行大队队长。”
“哟,何队长。好,太好了。”
何琛琼还要炫耀,留胡子的日本军官走了过来:“何队长,什么人盘查这样久?”
“菊池少佐,”何琛琼点头哈腰,“给您介绍,这位是盛凯纱厂林老板的三公子林风淇,故人相见,多聊了两句。”
他说罢了,又向林风淇笑道:“淇少爷,这位是西村班调查联络课,菊池课长。”
小胡子菊池其貌不扬,眼神傲慢,放在平时,林风淇多给个眼神都是抬举,但为了接近何琛琼,他按捺心性寒喧:“菊池课长,您好。”
菊池高傲地点头,却又催促何琛琼:“没问题就放人吧,后面还有很多人要查。”
“是!”
何琛琼做个小小的立正,向林风淇道:“淇少爷,咱们保持联络,再会。”
想到何琛琼之前的耀武扬威,再看他现在的狗腿样儿,林风淇倒替他不值。“再会何队长,”他笑着说,“回头联系。”
看着林风淇的背影没入人群,菊池才问:“他真没问题吗?”
“菊池课长请放心,林三公子在欧洲待了多年,不是八路,和重庆也没关系,就是一事无成的花花公子。”
菊池眺向林风淇不急不忙的背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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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码头,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令林风淇一时恍惚,仿佛回到十年前,然而时间明明有着痕迹,眼前的一切像是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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