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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如一把利箭直刺入李长乐心口。

她的手不自觉攥紧，修剪精致的指甲陷入掌心。

人人都说，她是圣上最宠爱的九公主，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包括名满天下的晏世子。

唯有李长乐自己知道，她不过是父皇为了灭掉晏家而立的一颗棋子。

她和晏殊的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好下场。

闭了闭眼，她嗓音喑哑：“儿臣……不敢忘。”

……

九公主跪了两个时辰，见了陛下一面却又得赏赐无数。

人人都道：“九公主果然得圣宠。”

从宫门出来，李长乐竟遇见了晏殊。

看着她狼狈的步伐和苍白脸色，晏殊眸色陡然一暗。

他下意识上前想扶住她：“公主，臣来接您回家。”

李长乐怔怔看他。

这应是晏殊第一次来接她，如同一个丈夫接妻子回家。

可下一秒，父皇的话在耳边响起。

李长乐这一刻竟连一丝伪装的笑都挤不出。

回家？

她的家是身后这皇城。

她挺直了背脊，面无表情越过晏殊走到自己的马车前。

“回公主府！”

……

李长乐回了公主府，晏殊也没再来看她。

过了将近半月，晏府才来人。

“公主，晏家祭祖之日快到了。”来人跪着，恭恭敬敬道，“世子派属下接公主回府。”

李长乐脸上带着慵懒笑意，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

“想让我回去？让他亲自来接我呀。”

那人欲言又止半晌：“世子，世子说……”

“说什么？”

那人一咬牙，横下心道：“世子说率粥，若您不回，以后也不用再回，晏府不差您一个！”

李长乐笑意僵住，半晌后轻嗤一声：“果真是无情无义！”

第二日，李长乐到底还是如以往一般灰溜溜回了晏府。

九公主的热闹让人永远看不腻，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桩。

刚踏入晏府，李长乐便见白云倾站在院中指挥着晏府众人。

“那东西不可磕碰到，是要供给晏家先祖的。”

她一副主母姿态，脸颊上扬起一抹红晕，就连脸上病容都减弱了几分。

——直到看见李长乐。

白云倾神色一滞，下一秒又扬起笑意。

她咳嗽了一声，才语气恭顺道：“公主，您可算回来了，这些事本该您处理，可您不在，倾儿只能逾矩了。”

李长乐只回了她一个字：“滚！”

白云倾面色红了又白，眼睛酝起水雾。

晏殊的声音从李长乐身后传来，语气凉薄：“公主还当这是你的公主府？晏府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李长乐施施然转身看他，红唇微微撅起，嗔怪似的。

“做人家夫君的，怎么如此无情？”

那样祸国殃民的脸露出的委屈神情，任是圣人也要心颤的。

晏殊却是敛起眉，露出一个淡漠的笑。

“我对公主无情，公主是第一日才知道吗？”

“毕竟，若没有你，云倾才是我的妻。”

要说怎么伤李长乐的心，还得是晏殊。

李长乐面上的笑凝滞了。

她抿紧唇，恍惚间，忆起了年少时。

晏殊在宫中与众皇子公主一起念书。

学到长门赋时，小小的晏殊看向她，眉眼带笑。

“若得长乐，必以金屋藏之。”

那时他们都不知晓，汉武帝和陈阿娇是怎样一出悲剧！

李长乐想着想着，便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笑出来。

末了，她看向晏殊：“可惜了，我们才是结发夫妻，死了都要埋在一起呢。”

她又看向白云倾，目光轻蔑冰冷：“而你，你到死也只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

话落，白云倾便是一颤，身子摇摇欲坠。

一瞬间，晏殊望向李长乐的目光厌恶至极。

他扶住白云倾：“莫怕，我在这。”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李长乐心口如撕裂般，痛不欲生。

三日后，晏家祭祖日到来。

延续五百年的第一世家祭祖，那声势可比皇室还浩大。

祭祖持续了一整天，天黑时才踏着火光回城。

官道上。

晏殊与李长乐同乘一辆马车。

看着晏殊一言不发的样子，李长乐不由轻声调笑：“等我们死了，我们的牌位是不是也能并排放在晏家祖庙？”

话未落，晏殊倏然睁开眸子。

马车陡然停下，外面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

晏殊猝然掀开帘子，只见晏家队伍已被不知何处涌出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一声哨响！

晏家侍卫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剑光与血色漫天齐舞。

晏殊蹙眉，身子一侧挡在李长乐身前。

李长乐眼眶一热，慌乱的心微微落定，不自觉抓住他的衣袖。

就在这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传来。

“表哥……”

晏殊眉眼一戾，立时甩开李长乐，往白云倾的方向冲去。

李长乐的手，瞬时落了空。

李长乐几乎跌落马车，堪堪扶着车辕才站稳。

抬眼就见晏殊小心翼翼护住白云倾，一剑刺入她面前的刺客心口。

心脏像是同一时刻被晏殊的动作搅出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带着血的风。

她嘴角露出一抹自嘲又讥讽的笑。

忽的，赵英惊恐的声音响起。

“公主小心！”

李长乐猛然醒神，只见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向她袭来。

接着她便被人猛然一推，往前险险避开。

回头一看，却见赵英胸口被利剑洞穿！

“赵英！”

李长乐一张脸失了血色。

那黑衣人一把将剑拔出，半空中扬起一篷血雾，就朝李长乐走来。

避无可避之际，黑衣人脚步却猛然顿住。

竟是赵英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腿。

他嘴角呕着血，却是撕心裂肺地喊道：“公主，快跑——！”

那黑衣人又是一剑刺下去。

李长乐眼眶骤红，下意识抬脚往前逃去。

可身后的剑毫无半分滞涩地向她劈来，李长乐绝望地闭上眼。

这是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而晏殊早已消失无踪。

就在此刻，一道破空声响起。

斜刺里飞出一柄流光无暇的刀将那长剑打偏，立在地上发出嗡鸣声。

李长乐睁眼望去，就见身后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直直往下倒去。

下一瞬，她被人环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道温柔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长乐，别怕！”

李长乐仰头，眼中撞入一张摄人心魄，美得锋利的脸。

她神色愕然又惊喜：“哥？”

四下纷乱马蹄声响起，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士兵。

来人正是李景渊，当朝孟贵妃之子。

劫后余生的李长乐眼泪骤然落下，猛地将头埋进来人怀里，肩膀微微抽搐。

蓦地，她想起什么似的，急切道：“赵英……”

李景渊按住她的头，温声安抚：“我会处理。”

说着，他对旁边副将使了个眼色。

顷刻后，副将的声音传来：“王爷，还活着。”

李长乐的心倏地放下，腿便是一软。

下一刻，她身体一轻，已是被李景渊整个抱起。

将白云倾安置好后，匆匆赶来的晏殊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眼眸忽地暗下去，碎冰浮动。

立时便走上前，拦在李景渊面前，沉声道：“多谢王爷相救，将公主交予臣吧！”

李长乐抓住李景渊前襟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将头埋的更深了些。

她满脑子都是晏殊弃她而去的背影，撞得肺腑生疼。

李景渊手臂纹丝不动，琥珀凤眸里的温和已经是荡然无存。

他声音冷沉沉的：“晏殊，你来晚了。”

晏殊半步不退，一双眸子尽是锐利。

“那又如何，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

李长乐曾百般希望听到的话。

此刻落在她耳中，却只觉得讽刺。

压下心中刺痛，她最终还是疲惫道：“哥，放我下来吧。”

李景渊看了眼蜷缩在自己怀中，张扬锐气消失殆尽的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紧了紧手，却没听李长乐的话，抱着她就要离开。

晏殊声音越发冷下去：“公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长乐抬眼，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氤氲出一丝祈求：“哥！”

李景渊可以无视晏殊，却无法拒绝李长乐。

他将李长乐放下，抚了下她有些凌乱的鬓发，凝成坚冰的眉眼又化成了春日暖阳。

“我回宫向父皇禀报完军情就来看你。”

晏殊看在眼里，一张脸又沉了几分。

留下一队士兵保护李长乐后，李景渊上马离去。

晏殊走到李长乐身边，挡住她的目光，语气不虞。

“离他远一点。”

李长乐回了神。

她看着晏殊，嘴角说不出的讥讽：“晏世子，你莫不是在吃我哥的醋？”

晏殊一双眼霎时幽深难测，低声笑了。

“哦？异父异母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