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傅洛汐隐在嫁衣下的双手冒出细细的汗珠。
就听顾池暝冷冷降下刑罚。
“女代父受过天经地义，你去院里跪到天明。”
这一次傅洛汐不做争辩，只低头应道：“妾身领罚。”
院里铺的是石子路。
傅洛汐身穿嫁衣，正正跪下。
头顶凤冠沉沉压在她的头顶，也沉沉压在她心口。
后两日，顾池暝都在宫中未归。
得了空闲，他才忽地记起家里那位新妇。
召来一内侍，顾池暝淡淡问：“查得如何？”
“回千岁，傅洛汐确实乃傅家嫡长女，身世并未作假。”
顾池暝沉吟片刻，又问：“这两日她在府内如何？”
“夫人将新妇该做的事一一上手，已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
顾池暝一挑眉，冷冷轻哼：“她倒是自在。”
那内侍识趣不言，又出言提醒——“千岁，今日是回门宴，夫人似乎准备独自回去。”
闻言，顾池暝眸色暗了几分。
他将茶杯重重一放。
“备车，回府。”
顾府。
傅洛汐正要出门回傅家。
前世的回门宴也是她独自去的。
那时的她不长眼极了，还去问顾池暝能否陪她回门。
换来的是顾池暝一声冷笑：“你们傅家骗我，我不计较已是大量，莫不是还要我好声好气陪你回门？”
今生，她便不再自讨没趣。
她举步踏上马车，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下来！
“夫人怎的回门也不提醒我，”顾池暝的声音冷冷响起，“看来是我这阉人不够资格陪你回门？”
傅洛汐站稳后，忙跪下请罪。
“千岁息怒！千岁日理万机，妾身原是想，回门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膝盖倒是软。”
顾池暝嗤笑出声。
他确实是忘了还有回门这事。
但傅洛汐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就让他极度不悦了。
顾池暝居高临下打量了她两眼，见她仍是那副恭顺模样，怒气便散了些许。
他上了马车。
“本千岁同你一道。”
傅洛汐一怔，低头应：“是。”
声势浩荡的回门车队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傅父一副诚惶诚恐出来迎接。
“恭迎九千岁。”
顾池暝笑里藏刀：“傅丞相倒会装模作样，偷龙转凤的招数却用得娴熟。”
“九千岁说笑了，洛汐才是我嫡长女，也如我掌上明珠啊。”
两人一来一往，无人在意一旁的傅洛汐。
傅洛汐低着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双方表面甚是和谐。
直至晚饭前。
傅父才寻了空将傅洛汐带至后院。
傅丞相拧着眉张口便问：“九千岁是否还有提起铃月？”
竟是丝毫不关心这几日傅洛汐的处境。
傅洛汐淡淡回道：“父亲，女儿并非是九千岁肚里的蛔虫，他如何想，女儿并不知晓。”
没得到想听的答复，傅丞相横眉愠怒。
“好，好得很！你现在是有顾池暝撑腰，敢这么同我讲话了？”
傅洛汐却是冷然回：“这话父亲便说错了，我一介孤女入不得九千岁的眼，女儿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惹他半分垂怜。”
‘孤女’二字一出，傅丞相脸色霎时一白，她这是咒他死不成？
“父亲若无别的事，洛汐便先告退了。”
傅洛汐施施然行了道别礼。
父女二人不欢而散。
却无人注意到，廊间拐角立着一抹暗色身影。
顾府书房内。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属下亲耳所听，千真万确。”
顾池暝眸色沉沉。
这傅洛汐对其父都如此尖牙利嘴，当真是毫无教养！
当晚。
顾池暝罕见做了个梦。
梦中朦胧不清，只隐约察觉自己同一女子亲昵同榻。
长发如瀑散落，女子靠在他怀里，葱白如玉的手拾起两人各一缕发打结，剪下放入匣中。
“阿暝，这样我便是你结发妻，你绝不能负我。”
“好，定不负你。”
顾池暝含笑回望，却是赫然一惊——
只见怀中女子那张脸竟是傅洛汐！
顾池暝醒来后只觉荒唐，甚是不可置信。
明明他心中的妻子只有傅水瑶！
顾家本是京城世家，然顾父遭诬陷蒙难入狱。
顾父死后，母亲殉情，偌大顾府一哄而散，剩他一人独活。
百姓骂他辱他，就连三岁孩童都敢用石头砸他。
他活得低贱之时，只有傅水瑶舍他一碗粥饭。
顾池暝揉揉眉心，冷声吩咐：“再细查傅洛汐，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暗卫领命而去。
而此刻，傅洛汐正在和奶娘说话。
奶娘见了她，一下便红了眼：“小姐，您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有没有受苦？您不让我跟着过去，老奴夜不能寐，担心极了。”
“乳母放心，我无碍。”
傅洛汐心中涌上一抹酸意，
傅父续娶后，便将她关在后院，只有母亲留下的奶娘将她养大，与亲娘一般。
前世奶娘死后，她便孑然一身了。
傅洛汐掏出一袋金银首饰，这是她从嫁妆里挑出的贵重东西。
“乳母，我已向父亲放你出府，你拿着这些财帛，去江南寻一处安定之处。”
“老奴不走，老奴要守着小姐。”奶娘说什么也不肯接。
傅洛汐将钱袋放在奶娘手里，眼神灼灼。
“你先去江南，再过些时日，我自去寻你。”
……
傅洛汐回府，管事便递来封家信。
“夫人，这是傅府丫鬟送来的。”
傅洛汐展开一看，眉便一挑。
原来是傅水瑶邀她去茶楼的信。
前世，她也收到过这封信。
不过那时她却是没去的。
如今倒可以去看看，她这位好妹妹想说些什么……
傅洛汐应邀而去。
傅水瑶一见她，便拉住她的手：“姐姐，替嫁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原是来假惺惺道歉的。
傅洛汐柔柔一笑：“那妹妹今日是想如何补偿我？”
傅水瑶没想到她居然张口就要补偿，面色都僵了：“姐姐想要什么？”
“听说妹妹屋里有南疆淘来的琉璃盏，不知可否舍爱？”傅洛汐张口就要。
那琉璃盏全京城仅此一盏，是傅水瑶最得意的宝贝。
傅水瑶立时道：“姐姐如今在千岁府定享了富贵，妹妹那点藏品怎能入得姐姐的眼！”
傅洛汐嗤笑出声：“看来我们的姐妹之情在妹妹眼中连个灯台都比不上啊。”
傅水瑶脸色一变。
最近城里替嫁之事沸沸扬扬，若不是母亲怕她名声受损，招惹口舌，她才不会屈尊来见傅洛汐。
没想到傅洛汐倒还给她摆起架子了！
不过是嫁了个太监，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不成？
姐妹二人话不投机。
傅水瑶率先离开，傅洛汐慢悠悠跟在后面。
两人走出茶楼。
却见门口正停着一辆华贵马车，周围人纷纷惊惶避让。
侍卫看见傅洛汐，立即上前行礼：“夫人，千岁大人来接您回家。”
顾池暝听见动静，随之走下马车。
傅水瑶是第一次见顾池暝，却发现其人竟比想象中英武不凡，是位俊美至极的男子。
可惜是位阉人，不然自己倒是愿意嫁的。
傅水瑶柔柔欠身行礼：“铃月见过九千岁。”
“不必多礼。”
顾池暝抬手虚扶，视线定在傅水瑶身上。
两人久久凝视，反倒将傅洛汐晾在一旁。
傅洛汐看着，只觉好笑。
遂上前打断：“夫君，我们走吧。”
顾池暝一愣，这还是成婚后，傅洛汐第一次喊他‘夫君’。
马车上。
顾池暝看她：“夫人急着喊我走，莫不是吃醋了？”
“妾身不敢，”傅洛汐低头幽幽回，“千岁若实在喜欢铃月，大可再度求娶，妾身并不介意姐妹二人同侍一夫。”
顾池暝脸色骤然沉下：“你也配将自己与她相提并论？”
傅洛汐手一下攥紧。
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楚，她哑声道：“妾确实不配，千岁若厌烦，也可给休书一封。”
顾池暝却冷笑道：“入了本千岁手里的人与物，向来没有退回的道理。”
“除非……物消人亡。”
最后四个字落定。
傅洛汐心尖一颤，重重往下沉。
要靠顾池暝放人果真不行，自己只能靠那次机会离开顾池暝——
半年后，凌阳王以清君侧为由，起兵造反。
千岁府的大火烧了一夜，整个上京乱成一团。
那便是自己离开的最好时机。

行至半道。
马车被一位宫女倏地拦下。
“九千岁，贵妃娘娘有请。”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露出顾池暝眉眼一角。
“何事？”
“贵妃娘娘近日淘了佳酿，邀九千岁共饮。”
傅洛汐沉眸看去。
传闻，顾池暝能从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靠张贵妃提携。
更有小道传闻说，张贵妃未入宫前，曾与顾池暝定过亲。
傅洛汐以为顾池暝该应邀进宫才是。
谁知身旁的人却淡淡瞟了她一眼，语气平和：“烦请回禀贵妃娘娘，臣新婚不久，要陪新妇，请恕臣不能过去了。”
闻言，傅洛汐心底直翻白眼。
他不愿应邀就罢了，居然拿自己做幌子！
若张贵妃怪罪下来，她岂不是变成活靶子了？
眼见顾池暝打发走了那宫女。
傅洛汐皮笑肉不笑道：“妾身实在好福气，竟能得千岁如此厚爱。”
她语气平静，话却刺耳。
顾池暝眉心一跳，狭眸微凛：“你倒是有条好舌头，不如拔了让我瞧瞧如何长得？”
傅洛汐话被堵住。
心里憋屈不已。
顾池暝打量了她几眼，心道这女子这般会见风使舵，果真是小人作风。
这天晚上。
顾池暝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与傅洛汐同骑一马被追杀。
后方利箭陡然穿风飞来。
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竟毫不犹豫将人护在怀里。
箭头刺入肩，痛感深刻如同真切发生过一般。
顾池暝冷汗涔涔惊醒，震撼难消。
自己怎会以命护她？
做一次梦是偶然，这第二次便不得不让他多心了。
隔日。
顾池暝便直接去找国师，却没能如愿见到人。
童子恭敬朝他拱手：“九千岁来得不巧，家师出游尚未归来。”
国师府大门紧闭，顾池暝只得离开。
……
就在此刻，街道的算命摊上，一白胡子老头叫住了傅洛汐。
“这位姑娘，贫道见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坐下聊聊可好？”
傅洛汐看他：“这套诓骗人的说辞，三岁小孩都不信了。”
白胡子嘿嘿笑两声，也不恼，竖起手指：“一文即可，姑娘算算也无妨。”
“不了。”傅洛汐不愿搭理，转身要走。
却听那白胡子老头悠悠然道：“前世造因今生果，姑娘两世情缘实属难得，然命运天定不由人，莫要做逆命之事。”
傅洛汐脚步一顿，心倏然沉了下去。
什么命运天定？！
若要信命，她现在就该去死，好全了顾池暝对傅水瑶的一番心意。
她将一文钱扔过去：“胡说八道。”
语毕，傅洛汐头也不回离开算命摊。
白胡子老头捏着那枚铜钱，眸色高深莫测。
不多时，一个童子冲到他面前：“师父，可算找着您了，九千岁今日来寻您了。”
“你如何答的？”
“照您所言，将人打发走了。”
国师点点头，起身大笑离开。
傅洛汐心事重重回到府里。
才踏入大门，便见厅中站着一名宫女。
管事低声同傅洛汐解释：“这是贵妃娘娘的侍女，进府便说要找您。”
听了这话，傅洛汐直觉不妙。
她凝神踏步走上前。
那宫女见了她，当即趾高气扬走过来。
宫女的目光上下打量傅洛汐，随即不客气道。
“千岁夫人是吧？跪下接旨吧，贵妃娘娘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