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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
几日都不曾睡好觉的乔姗姗意外的被深困梦魇。
黑暗中，她惶恐地四处喊着张北舟。
猛然间，她回到了大牢，面前躺着身穿囚衣的陆成杰。
他脖子下是青紫的痕迹，突出的眼球和张开的嘴让人不禁去想他垂死挣扎时是何等的痛苦。
“爹！”
乔姗姗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声。
却还没到陆成杰身边，周遭便又是一阵刺眼的光。
光芒最后汇聚成了两个人的身影。

张北舟和萧颜。

萧颜穿着贵妃服，笑靥如花地将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塞进张北舟的手里。
张北舟将手帕收进袖内，伸手将萧颜搂紧了怀中，表情温柔缱绻，亦如多年前对乔姗姗。
看着这一幕，乔姗姗眼眶一红，苍白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婉婉深受皇上宠爱，本司可利用这一点获得皇上信任。”
“你入宫后，将慢性毒药抹在药碗沿上，太医不会发现。”
“她一仵作，如何懂的治理天下。”
“等得了这天下，本司再向她解释。”
“……”
张北舟一句句绝情地话如刀捅进了乔姗姗的心中。
她颤抖着身体，赤红地眼睛死死瞪着眼前之人。
张北舟，你好狠的心……
猛然间，眼前忽然回到了她被斩首那一日。
皑皑白雪，血洒遍地。
乔姗姗撕心裂肺地吼了句:“你这逆贼——！”
她抬起手，将手中的剑狠狠刺进了张北舟的胸膛。
“轰隆——！”
一声震耳发馈的雷响，乔姗姗惊坐而起。
她浑身是汗地喘着粗气。
外头是淅沥沥地雨声，入冬的夜晚寒意似是刀子划在身上的每一处。
乔姗姗好容易才缓过来，望着窗外，眼中满是还未褪去的愤恨。
她又望向桌上的剑，胸膛的起伏更加剧烈。
乔姗姗掀开被褥，只着一件中衣下了床，拿起冰冷的剑，如游魂般朝外走去。
细雨很快淋湿了她的身子，她双肩微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
“轰隆——！”
又是几声雷响，恍若震在了人的心上。
乔姗姗泛白的唇一张一合着:“皇太女乔姗姗，向天地发誓……必定除去奸臣，保住……魏国苏山，否则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西园子前，一盏红灯笼挂在檐上，虽没有喜字，却给漆黑冰冷的也增添了一份温暖。
乔姗姗望着那盏灯笼，眼眶一热。
皇上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张北舟是她挚爱的夫君，为何都要这么逼她……
视线渐渐模糊，乔姗姗右手慢慢握住剑柄。
忽然，园门忽然开了，一个披着披风的欣长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张北舟近几日本就不能安眠，日日想着乔姗姗的事，再思及皇上赐婚的事，连看都没看萧颜一眼。
他紧皱着一张脸转身，竟见乔姗姗站在门外。
她手中拿着把剑，神情恍惚。
到让他更为诧异和生气的是那单薄的身子居然只穿了件中衣。
此时正是夜里最冷的时候，还下着雨，她浑身都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乔姗姗忽略眼前一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下一刻，真个人都如同被抽了筋一般软了下去。
“乒——”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婉婉！”
张北舟手疾眼快地冲过去接住她，焦急地唤着:“婉婉！婉婉！”
乔姗姗强睁着眼，低声呢喃着:“爹，对不起……”

第三十章 国本

再次醒来，乔姗姗只觉头痛欲裂，身子也甚是无力。
丫鬟将药端了过来，小心道:“夫人，你可算是醒了，你都昏迷了两天了。”
乔姗姗一愣。
她昏迷了两天？
药水苦涩的味道让她有些难受。
她努力地想着，记忆却只停在那个噩梦里。
乔姗姗扫了眼房间，那把剑还放在桌上。
“大人可是守了您整整两日，连新姨娘来请都没让见。”
丫鬟的话让她又是一愣。
张北舟守了她两日？
乔姗姗推开丫鬟递来的药，让她下去后掀开被褥下了床。
将剑拿起，她拔出剑，不见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乔姗姗怔怔坐下，仔细打量着剑鞘，可心思却又悄然跑到了张北舟那儿。
他守了她两天……
难道他对她还是有情意的？
乔姗姗悻悻低下头，心头发闷。
忽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了来，脸色略显憔悴的张北舟走进房。
他目光率先落在床榻上，却不见人。
直至与榻椅上的乔姗姗视线相撞，他喉中一哽，嘴里的话在瞬间都通通忘光了。
乔姗姗见他下眼睑乌青，双眼浸着血丝，面色苍白，显然是几日都未休息好了。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心中泛起阵阵波澜。
张北舟微抿着唇，看着乔姗姗手中那把亮着寒光的剑，眸色一沉。
“你想用它杀人不成？”他声音沙哑地问。
乔姗姗愣了愣，而后将剑收回剑鞘：“我该手持砭镰才对。”
她看着剑穗子继续道：“你许久都没有让我跟着去查案了。”
张北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如今已是永昌郡主，哪有去做仵作的理。”
永昌郡主……
乔姗姗心中无力一笑，话锋一转：“萧妹妹可还好？”
一声“萧妹妹”让张北舟脸色一凝：“夫人选的人自是极好。”
话音刚落，长福跑了来跪在房外。
“大人，夫人，宫里传旨，皇上召夫人入宫一见。”
闻言，张北舟眉头紧紧蹙起。
因为纳妾一事，皇上对他已经不如从前信任了。
乔姗姗反倒有丝不安，想起顾羽给的药，她心中的汹涌难以平复。
直至坐上马车，她手中始终攥着那小白瓷瓶。
“不能心慈手软，不能心慈手软……”她呢喃着，似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可以狠下心的理由。
可是现在皇上并没有杀她的养父，对她也甚是疼爱啊……
乔姗姗心烦意乱地重重叹了口气。
养心殿。
进了内室，乔姗姗还没来得及请安，皇上先发了话：“婉婉，快坐着吧。”
她抬起头，望向皇上。
几日不见，皇上倒还算精神，但是每日政事缠身，太子被平反一事才过不久。
心力交瘁以至于让他本就参白的鬓发又白了许多。
乔姗姗忍不住心疼道：“皇爷爷，您要保重身子。”
皇上放下笔，拉起她的手，一字字道：“婉婉，朕想了很久，决定立你为皇太女。”
闻言，乔姗姗眼眸一震，满脸诧异。
她多诧异的并不是皇上这个决定，而是皇上为何在这个时候就立皇储。
他看起来身子还算硬朗，怎么就动了国本之念？

第三十一章 仵作

看着乔姗姗震惊却没有半分惊慌的模样，皇上也稍稍放下了些心。
他叹了口气：“皇爷爷撑不了几年，这魏国苏山不能后继无人。与其等朕病重下不了床，不如早早将你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新主。”
“皇爷爷……”
“魏国虽没有女帝的先例，但不代表你不能成为一个好的皇帝。”皇上拍着她的手背，“朕也需要你，清清这朝中的污浊之气。”
乔姗姗眉一蹙，皇上这话显然还有另一层意思。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如今朝内众多高官沆瀣一气预谋造反？
皇上见她不说话，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朕是老了，但还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从你让张北舟纳妾开始，朕便派人暗中盯着他。”
乔姗姗心下大动。
不想她一个决定让皇上这般放在心上。
想起他所培养的死卫军，张北舟恐怕一言一行都已经逃不过皇上的耳目了。
“皇爷爷，他一时……”
“婉婉。”
她话还未说完，皇上便打断了她。
“张北舟虽然是你的夫君，但也是反贼。”皇上义正言辞道，“而且，你先是皇室之人，才是张北舟之妻。”
一番话让乔姗姗哑口无言。
“朕会一一肃清张北舟党羽，至于他，朕便交给你了。”皇上抽开手，“你若下不了手，朕也会替你收拾干净。”
再听到要自己杀了张北舟的话，乔姗姗的心已经没有太大的波动。
现在的皇上很谨慎，很聪明。
他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张北舟，不能用“擒贼先擒王”。
袖中瓷瓶的重量顿时变得如千斤之石，乔姗姗垂下手，低声道：“皇爷爷放心，孙女明白。”
闻言，皇上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了宫，阴沉沉地天下起了小雨。
乔姗姗掀开轿帘，望着陆成杰住处的方向，眼底带着担忧。
虽然一切都发生了变故，但是难保张北舟心狠用养父威胁她。
她不想再看到养父惨死于狱中了。
回府后，已过了午时。
张北舟并不在府中，乔姗姗忙写了封信让长福转交给陆成杰。
看着长福跑远的身影，她怅然地望着天。
如今只能先让养父回凉州躲一躲了……
“夫人。”
一丫鬟走了来，行礼道：“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姨娘”二字，乔姗姗眼中的惆怅顿时成了嫌恶。
她转过身进了房坐下：“让她进来吧。”
丫鬟忙去让萧颜进来。
不一会儿，绾着妇人髻，穿着一袭丁香色刻丝纹样衣裳的萧颜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给姐姐请安。”
她敷衍般地草草行了个礼，也没奉茶，就这么站着。
乔姗姗笑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妹妹。”
闻言，萧颜美目一狞，心里顿时窝了火。
她沦为妾室都是拜乔姗姗所赐，如今她还想要羞辱她不成。
乔姗姗见她双眼里满是对自己的憎恶，更觉她也只有才貌。
难怪张北舟时常进宫与她私会，若不提醒着，她恨不能将“谋反”二字刻在脸上。
乔姗姗见丫鬟候在院门口，便垂眸问道：“你可知我曾为仵作？”

第三十二章 质问

听乔姗姗这么问，萧颜似是找到讽刺她的把柄。
她勾唇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大人时常提起，说姐姐在死人堆里游刃有余呢。”
闻言，乔姗姗抿唇浅笑。
她站起身，走到萧颜面前慢悠悠的绕着圈：“那妹妹可知，姐姐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仵作，也可懂得如何做到杀人不见血。”
此言一出，萧颜脸色大变。
乔姗姗停住脚步，看着她煞白的脸道：“妹妹怎么了？脸色怎么差？”
她伸出手，抚向萧颜的脸。
萧颜一抖，仿佛贴在脸上的不是手，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刀。
她越发觉得眼前的乔姗姗不是张北舟说的那般简单了。
而若乔姗姗知道她的身世，会不会……
萧颜想到这儿，腿忽地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乔姗姗冷嗤一声，收回了手，腹诽这萧颜也真是不经吓，从前倒把她想的过于棘手了。
她唤来丫鬟，让她们将萧颜送回去。
半个时辰后，长福回来了。
“夫人，老爷说他即刻就动身，让您莫要担心，还嘱咐您保重身子。”
听了这话，乔姗姗心中难得多了丝暖意。
果真在这世上，除了养父，没有一个人能毫无目的地替她担忧。
乔姗姗看向长福，眉眼和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长福忙跪下，眼中仍旧带着感激：“夫人说的哪里的话，若不是夫人施恩，小的娘病也好不了，一家子也不能团聚，小的自当当牛做马报答夫人。”
乔姗姗忍不住笑了，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小瓷瓶递到他面前：“这是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长福结果瓷瓶，一脸疑惑。
直至乔姗姗耳语几句过后，他才明白过来，立刻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房内再无他人，乔姗姗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门外细细雨幕出了神。
既然张北舟和萧颜能想出那招下毒，她也不能让顾羽给的药就这么放着。
思及皇上将要有所行动，张北舟精打细算地算盘估计也要乱了。
乔姗姗略带一丝落寞地低下头，走向榻椅。
夫妻两个居然明争暗斗起来，最后结果还必须是你死我活，悲哀又讽刺。
入了夜。
乔姗姗拿着花绷子和针线，坐在烛火下绣着竹子。
房门“吱”地一声开了。
她也没有抬头，除了张北舟也没别人了。
“你今日又在皇上面前挑唆了什么？”
一句冷语，让乔姗姗的手一僵。
才不眠不休守了昏睡的她两日的人转眼又变得如此无情，她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张北舟了。
乔姗姗抬起头，撞上那双隐忍着怒意的眸子。
“并未说什么。”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岂料张北舟冷笑一声：“那为何岳父大人突然离京了呢？”
闻言，乔姗姗心底一涩。
近年他连看都不去看陆成杰，如今这么快就知道他离京一事，想必他早就想对陆成杰下手所以加以监视了吧。
细细的针被乔姗姗紧紧捏在指尖，她哑声道：“故土难舍，你又为何在意？”
这始终寡淡的情绪让张北舟无力无奈更生了丝无情。
他伸出手，一把拍掉乔姗姗手上的花绷子。
乔姗姗忽觉指尖一刺，痛意直入心头。
“哒”的一声轻响，一滴殷红的血砸在绣到一半的青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