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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砸在地上，湿润了青砖。
姜韶颜慢慢站起身，没再看府内其他人一眼，带着小六，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沈朝渊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心脏没来由的抽紧了瞬。
这时，姜晚玉突然开口：“朝渊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将姐姐害我的事说出来，却伤了她的心……”
沈朝渊替她挽了挽鬓边被风吹乱的发：“是她做错事，你没错。”
可这话出口，他便愣了。
姜韶颜当真会做出这种事吗？若不在乎亲人，当初姜家蒙难她都已逃走，又何必寻了证据来为姜家正名？！
沈朝渊想不通。
经此一事，沈朝渊和姜晚玉的婚事也只能暂停。
锦衣卫指挥府内。
长公主看着沉思的沈朝渊，肃声开口：“好日子都已选出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与晚玉的婚事你到底打算何时继续？”
“母亲，你觉得姜韶颜是什么样的人？”
闻言，长公主愣了下：“愚孝，固执，但是个好妻子。”
沈朝渊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我一直以为母亲你不喜欢她。”
“那是因为你不喜。”长公主眸色淡淡，“你问这些做什么？”
沈朝渊摇了摇头，鬼使神差的问：“那晚玉呢？”
“我说了你的妻你自己喜欢便好，我是你母亲，会为你的喜恶改变自己，你可明白？”
长公主扔下这话，便起身离去。
沈朝渊却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久，书房门被敲响，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单膝跪地。
“指挥使大人，陛下召您进宫！”
沈朝渊眸色一凛，立刻起身前往。
而此时，城外破庙。
天空下着大雨，冷风呼呼往里吹。
姜韶颜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一直都是小六在照顾她。
小六看着一声不吭的她，担忧不已：“小姐，你不顾自己的身子，连姜家也不管了吗？”
姜韶颜心一跳，抬眸看向小六：“你什么意思？”
“姜大夫南下之时，治疗瘟疫的法子晚了一步研究出来，没能救回邻国重臣性命，如今皇上下旨要诛姜府全族之命，维系两国邦交！”
姜韶颜脑海一片空白。
世道艰难，人分三六九等，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行医救人也成了错事！
她父救了瘟疫中的万万人，却比不过一人之命！
姜韶颜什么都顾不上，匆匆往姜家赶去。
到时，姜家大门紧闭，她心里不安蔓延，往里面走去。
就见姜父和柳氏跪在正堂，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男人高举绣春刀对准姜父的脑袋——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第10章======
姜韶颜目憎欲裂，双眼通红：“父亲！”
她嘶喊着想要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父亲倒下的身躯。
双手上，蔓延开来的鲜血温热！
柳氏被压着跪在一旁哭喊：“夫君，夫君！”
她想要挣脱桎梏的手，爬向姜父，却只能被按在原地。
姜韶颜泪眼朦胧，凝望着怀里姜父未凉的尸身，慢慢落到动手之人手里那滴血的绣春刀，和他们身上的飞鱼服。
为什么又是锦衣卫？又是沈朝渊！
就在这时，锦衣卫再次举起绣春刀，直指柳氏！
姜韶颜心慌意乱，朝着柳氏跑去：“母亲……”
却被锦衣卫拦住。
挣扎间，柳氏朝她看来，眼里有歉疚，更多的却是复杂。
“韶颜，是娘对不住你，求你护着晚玉，不管如何，护着她——”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溅上脸颊，姜韶颜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氏倒在地上，瞳孔涣散，再无声息……
姜韶颜觉得耳边都安静了。
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泛着瑟瑟寒意，一步步朝她走来。
姜韶颜没有半点逃的想法，父母在眼前被杀却无力救，她枉为子女！
她缓缓闭上眼，等着死亡来临。
只听“噗嗤”一声，刀入血肉的声音，却没感受到痛。
姜韶颜迷茫睁开眼，就见不知何时跟来的小六，挡在她面前，而他心口，正插着一把绣春刀！
刺目的鲜红血色染红了衣襟。
他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着的：“小姐，快……走。”
姜韶颜浑身都在抖，手足无措：“小六……”
小六往外推着姜韶颜，可太疼了，他挨不住，随着力气一点点消失，栽倒在姜韶颜的怀中！
小六低头看了看自己，眼里满是庆幸：“还好，我现在……不脏。”
姜韶颜再也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当初她没有把小六带回来，他还是那个小乞丐，就不会这么死去……
小六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呕出来一涓涓的血，最后他用尽力气掏出腰间的玉佩，想要递给姜韶颜。
然而，却在抬起的那刻，骤然砸落了下去——
“小六！小六你别走……”
她没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小六了！
可怀里人再不能回应她一声。
沈朝渊赶到时，就听到姜韶颜的哀泣。
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就看到锦衣卫拽着她，就要动手。
“住手！”1
沈朝渊厉声喝止，上前护住姜韶颜，“她早被逐出姜家，不必杀。”
随后，他将满身血污，神色呆滞的人带回了指挥府。
自始至终，姜韶颜都没开过口，只死死攥着掌心那枚玉佩。
沈朝渊吩咐丫鬟，好生照料她，便要离去。
出门之际，背后忽然响起姜韶颜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沈朝渊呼吸一滞，回头就对上姜韶颜死寂的目光。
这一刻，他竟有些不敢直视，沉默逃离。
门外，夏花璀璨，却耀眼不过那满地的血河！
姜韶颜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没过多久，姜晚玉来了。
她穿着华丽衣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个丫鬟，一副正妻之态，不见半点悲伤。
姜韶颜颤了颤手指：“你知道爹和娘都死了吗？”
“知道啊。朝渊身处其职，迫不得已！我理解他。”
“理解？”姜韶颜心口一片雪凉，只觉悲哀。
她的亲妹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连杀父杀母之仇都不在乎！
“是啊，若是父母还在，他们也会理解我的，对吗，姐姐？”
姜韶颜手紧攥成拳，最后无力的松开。
母亲临死前的话语一遍一遍萦绕在耳，她不得不承认，姜晚玉说的是对的。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对她的宠溺，几乎到了极致！
“你出去吧。”姜韶颜不想再看到她。
姜晚玉也不想多留，只是在临走前，将带来的粥放在姜韶颜面前：“这粥里放了断肠草，姐姐吃下不过半刻钟，便会毒发，却不受苦痛。”
“朝渊哥哥说了，只有如此才能护住我。姐姐，若父母知道这个法子，也会同意吧？”
听到这些话，姜韶颜心里一片寂然。
这就是她母亲临死还不忘嘱咐自己护着的妹妹。若母亲泉下有知，会是何反应？
姜韶颜垂眸，最终再没说一句。
从父母，小六死在面前的那刻，这个世间就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姐姐明白就好，用过粥，若是无趣，姐姐可出去走走。”
扔下这话，姜晚玉满意离去。
而姜韶颜看着桌子的粥，许久没动。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沈朝渊的脸上。
她有太多话想说，可他未必想听。
最后，姜韶颜寻来张纸，提腕落笔，说出了这些年没说出口的话。
他要用自己的命换姜晚玉下辈子平安，她也同意了，算是听闻沈朝渊好生安葬姜家和小六的感谢。
写到这儿她手一顿，忆起了七年前那场初见。
身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沈朝渊年少惊鸿，被奸人所害，身受重伤。
她与家人游玩经过，顺手搭救一见倾心，之后京城重遇，知晓他便是沈朝渊时，欢喜待嫁……
姜韶颜垂眸遮掩起那些情愫，从随身荷包里拿出那枚妥帖保存的箭头，摩挲了很久，再次落笔：“过往种种皆流水，不后悔曾救过指挥使，只是如今我把这个还给你……两清了。”
一纸诀别。
写完后，她将信折好，连着箭头一起压在了枕下。
若有缘，应会看见的吧。若无缘，也罢了。
屋外，是一片艳阳天。
喝完粥的姜韶颜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来到了父母安葬之处。
看着眼前林立的三座坟茔，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剩肺腑间蔓延上来的疼痛，和着血腥一起，几乎将姜韶颜淹没。
沈朝渊又骗她，明明就……很疼！
姜韶颜疼到连跪着都没力气，最后蜷缩成一团倒在父母和小六的坟间。
晕眩的视线里，除了黄土，就只剩蓝白的天。
渐渐的，她感觉不到痛，也什么都看不见……
彼时，指挥使府。
沈朝渊从外归来，本想回书房，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姜韶颜的房里。
却在看到屋内人时一愣：“晚玉，你怎么在这儿？”
他环顾了眼再无别人的房间，眉心紧皱：“姜韶颜呢？”
闻言，姜晚玉眼底闪过抹慌张：“姐姐不想待在府里，说要出去走走。”
沈朝渊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没多想。
转身要走时，视线略过床榻，便瞧见枕下露出的一抹白。
他疑惑上前抽出——
“当啷！”箭头掉落在地。
沈朝渊捡起，眼神一凝，这不是当初伏击他的奸人专制的箭矢吗？怎么会在这儿？
思虑间，他打开手中信，没瞧见姜晚玉一下子紧绷的神情。
她绞紧了手中丝帕，没想到姜韶颜竟然还留了信！
慌张间，姜晚玉只听沈朝渊冷凝的质问：“姜晚玉，我什么时候说过用她的命换你的？还有当初救我之人不是你吗？！这支箭为何会在姜韶颜手里？！”
姜晚玉浑身一颤：“朝渊哥哥，我……”
她不知如何解释。
见状，沈朝渊还有什么不明白。
想着姜韶颜信里说的那些话，以及最后的‘两清’，他心中骇然。
沈朝渊立即唤来下人：“搜！务必找到姜韶颜！”
一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找到姜小姐了！”
沈朝渊连忙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姜韶颜那抹熟悉的身影躺在坟前，一动不动。
不安却越来越深，沈朝渊大步走上前，他听不见自己声音里的恐慌：“姜韶颜？”
无人回应。
沈朝渊瞳孔一震，抬起微颤的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一片静默。

======第11章======
沈朝渊心脏骤停。
直至一旁侍从走上来：“大人，姜小姐已经去了。”
“闭嘴！”
沈朝渊眼神冷厉，随即俯身收紧双臂，将人死死搂到怀里，轻唤道：“韶颜，别睡，我带你去太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姜韶颜紧闭双目，没有一丝反应。
沈朝渊一身肃杀冲入太医院，所过之处皆是惊恐之色。
他散发着阴森的戾气，命令道：“救人！”
太医们纷纷上前，查看了片刻，最终都垂手而立。
“如何？”沈朝渊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
其中一个老太医走了出来，拱手道：“指挥使大人，此乃中毒之像，已错过最佳救治时间，药石难医。”
轰——
晴天霹雳落在了沈朝渊的脑袋上，他目光倏然通红一片，如同地狱恶鬼！
“滚——！”他推开太医，扑到姜韶颜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姜韶颜！你别忘了姜晚玉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死，我就立刻杀了她！”
沈朝渊喘着粗气，发出受伤猛兽般的怒吼声。
太医院内人人噤声。
这时，长公主拖着长长的裙尾走了进来，她挥了挥手散退了众人。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一具尸体无能狂吼，不禁心里发笑。
“你的计划失败了，她死了。”2
沈朝渊不甘心地攒紧拳头：“是我的失误。”
长公主冷笑：“一个女人而已，你便这么失态。就算她没死，迟早也会被皇帝的人干掉。”
“你看，你就宠爱了姜晚玉几个月，一个姜家就没了，下一个估计就是她了。早点脱手吧，姜晚玉只是一个没用的棋子。”
沈朝渊红着眼眶看着姜韶颜说：“姜晚玉是韶颜的妹妹……”
“所以你还要护着她？”长公主蹙起眉头，一副不满的样子，“我准许你喜欢这个女人就够了，她现在死了，你要是再胡闹，别怪本宫无情！”
长公主说完便转身离去，她步伐稳重，三十好几的岁数依旧风华绝代。
太医院瞬间空无一人。
沈朝渊垂头看着姜韶颜的面容，心好似被人掏空。
他伸手轻触她的脸颊，忽然回想起某次重伤之时，姜韶颜的悉心照顾。
她的双手如同软玉轻抚在他的肌肤上。
沈朝渊记得那时自己差点没有把持住，想要伸手搂住她。
可一想到悬在空中的皇权剑，惊得他迅速收回手。
他害怕，那个龙椅上的男人会把姜韶颜当成筹码。
“我以为你呆在那里就安全了，可没想到是我错了……”沈朝渊佝偻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吻一口。
我终于能触碰你了，但你却永远离我而去。
沈朝渊带着姜韶颜回了沈府。
棺木立在他的院中，他将自己唯一的夫人慎重放入其中，不舍得理了理她的衣襟。
“这个院子，你只在新婚之夜来过，没想到第二次居然是……”沈朝渊的声音猛地一噎，再也说出任何话来。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疏远，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朝渊细算了过往，他发现如果重来，他依旧会这么做。
至少，不能让姜韶颜暴露在皇帝的眼中。
从小到大，他这个皇帝叔叔毁了他多少喜爱的东西，沈朝渊已经数不清了。
“朝渊，你以后便是朕的利刃，不允许有任何弱点！就算是你的母亲，朕让你杀的时候，也不准留情！”
就因为这句话，沈朝渊再也不敢暴露自己的喜好。
喜欢的食物，喜欢的下属，喜欢的夫人……
一个个逐渐离他远去。
长公主也是抓准了这一点，轻而易举地拉回了儿子的亲情。
沈朝渊悬在两大权力之间，自身难保，又怎么会拖姜韶颜下水？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朝渊！”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朝渊下意识往院门看去，恍然间看到了姜韶颜站在那里，一脸温柔的看着他。
倏然，眼前的人变成了姜晚玉。
沈朝渊惊醒，指尖冰凉。
她已经不在了。

======第12章======
姜晚玉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沈朝渊讨厌别人进入他的院子。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听丫鬟们说，你匆匆回来，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我就过来看看。”
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的沈朝渊垂了垂眼帘，说：“我无事。”
姜晚玉的目光放在院中的棺木中，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棺木。
看到棺木停在院子中间，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转开话题说：“对了，姜韶颜好像不见了，我派人去抓了。”
“她身为罪臣之女，没让她死已经天大的恩情，居然敢逃！我看还不如杀了她，免得给你添麻烦！”
倏然，一股煞气涌起。
沈朝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知道姜晚玉比较娇蛮，和姜韶颜关系不是很好，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她想杀了姜韶颜！
姜韶颜之前为了她付出了多少？
谁对姜韶颜有恨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闭嘴！”沈朝渊怒气低吼。
姜晚玉吓得身子一抖，不敢再说话。
“不知礼数，看来姜家没有把你教好！”沈朝渊脸色阴沉，他思念一转，即说，“既如此，从今日开始便让宫中嬷嬷来好好教导你！”
“什么？”姜晚玉没想到过来会受罚。8
谁不知道宫中的规矩有多严厉，她身子不好，哪里受得住那些规矩！
“朝渊！我不能学！那些太累了，要是我出什么事……”
“放心，出不了事。我会安排一个太医随行！”沈朝渊冷冷说道。
姜晚玉彻底慌了，她好吃懒做惯了，真的不想学规矩，急忙喊道：“朝渊！”
沈朝渊听到这个称呼，压下不悦说：“只有夫人能这么叫我，你现在应该还是叫我姐夫！”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厢房。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砸了下来。
姜晚玉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为什么沈朝渊要这么对她？
不光要学礼仪，就连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
明明沈朝渊马上就要娶她了……
都怪姜韶颜！
如果不是她，她现在已经是沈府正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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